1607 活人式神
喝魂一般由親近的人來執行會比較好,對聲音的敏感度更高。我跟劉菲菲沒什麼親近感,也沒指望這一下就有效果。
但是這一聲打破了沉寂,有些什麼東西開始在沉寂的空氣中流動起來。
這裡是地下,緊閉的窗戶外面就是土坑通道,就算破窗而出也是在一片密閉的環境里。
空氣的來源是通往地面的通風管道。
此時換氣扇的嗚嗚聲若有若無,彷彿是這地下小樓里、曾經待過的「患者」在呻吟低泣。
黑影去往的房間里,還有一道小門,我追過去用手電筒照射,看到一張斑駁朽爛的病床。
與其說是病床,其實更像是手術床。
但是這個手術床有點奇怪,像一個大號的按摩躺椅,下半截還是分開的、還有爛掉一半的皮革束縛帶。
我略略頓了頓,心裡反應過來大半——這是之前鄭道長在這裡當游醫的時候、做流產墮胎的手術室吧?
想到這裡身上冒起雞皮疙瘩,這裡有多少冤魂離開屋舍、生生打斷了輪迴之路。
或許已有感知、或許還未成型……
我不敢看那張病床太久,幽南的小手拍了拍我的后脖頸,低聲道:「娘親……那裡、那裡有個人……」
哈?!
我嚇得差點跳起來,雖然知道劉菲菲在這棟房子裡面,但幽南這低沉的語氣讓我耳朵邊的汗毛都炸起來了。
因為我單手抱著幽南,幽南可以跟我看正反兩個方向。
我轉身用收點照幽南看到的方向,正是那扇小門的入口。
門后一片黑暗,手電筒的冷光下,我看到一架裹著鐵皮的木梯子。
木梯的後面、隱隱露出一張灰白的臉——
那絕不是普通的陰魂惡鬼,那臉上,眼球灰白已不見瞳仁,我卻感受到一股如針刺骨的視線。
「——鄭道長!」那張臉似乎要消失於黑暗之中,我趕緊開口喊了一聲!
這一聲對灰白的臉來說如同雷擊,那張臉本來已經側入黑暗,聽到這一聲,猛地正對著門。
一扇小門,如同兩個世界,他既然敢在門后現身,說明這門就是一道界限。
我沒有輕舉妄動的衝上去、也沒有立刻掐訣引雷。
我將手電筒的光低下來,沒有直照小門,將幽南緩緩的放在腳邊。
「鄭道長。」我又重複了一句。
通風口傳來的嗚嗚聲似乎變小了,周圍的氣場從剛才的突然炸裂、變得歸於平靜。
「……您是否能言?」我小聲的詢問。
這麼有禮貌的態度,對方似乎暫時不打算下殺手。
但是被這麼一張半張的鬼臉盯著,心裡還是會打鼓啊。
「……何方小輩……來這裡送死嗎……」嘶啞的聲音一出,我心裡反而鬆了口氣。
能交流!他不是普通的陰魂厲鬼!
我將小手電筒遞給幽南拿著,幽南的身高照射到小門,也不會正對著那張灰白的臉,正合適。
「……」我稽首行了一個沈家的弟子內部的禮,對面似乎有一瞬間的愣神。
「鄭道長,晚輩已經知道你的名姓來歷,不要再生罪孽,速速去往輪迴吧。」我好言相勸。
「……」
對面一聲不吭,氣氛越來越緊張。
我一隻手偷偷握著紫霄如意,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大概是性格所致,我總是習慣於後手。
也曾經被我哥調侃,習慣了鬼不犯我、我不犯鬼。
其實他調侃歸調侃,他也極少會主動下狠手,玄門中人沒有誰喜歡以強勢殺伐來化解冤孽。
哎……我又想到了我哥,我努力晃了晃腦袋,既然江起雲說了七七四九日,我就先不要胡思亂想了。
「道長?前輩……」我狐疑的再次開口。
「前輩……呋呋呋……」黑色小門中,傳出一陣如同抽氣的怪異笑聲。
聽到這種聲音,我就知道再說多少也沒有好結果,於是暗暗捏著劍訣,準備將紫霄如意化玉為劍。
「……老夫……被逐出山門多年……哪裡當得起你們沈家人的『前輩』二字……」他的聲音很低,但嗓音有些尖銳。
如同銼刀在鏽蝕上刮來刮去。
「就算逐出山門,終究是在沈家學道,前輩已墮入魔道、如今既然得見沈家同門,當洗心歸道,晚輩當起壇做法、為前輩盡量消弭冥冥之罪、生生之孽,滌盪此處氣場。」我認真的說道。
「呋呋呋呋……一個小輩女子、居然敢大言不慚……沈家已經無人了……」鄭道長冷笑著回答。
確實,千百年來,太上玄門之中不知教化了多少弟子。
有些世家門派傳承很慎重,只收機緣天賦八字相合,甚至還要相面相骨。
有些世家門派則來者不拒,認為一心向道者、就該有教無類。
如今末法時代,信仰早已淡泊,只剩少部分人心存敬畏。
更多的世家門派能收到徒弟就不錯了,沒得挑選。
但是圈中默認的規矩,誰家的弟子鬧出了禍端,自然就該誰家來兜著。
這第一是江湖規矩,第二是門派臉面。
所以就算我一心勸善,在鄭道長看來,則是一個晚生後輩來「收拾」前輩的局!
看來好好說是沒法達成目的了,我只好退一步說道:「剛才進來的女子……還望前輩高抬貴手,不要再造殺孽……」
「那個女子……哼哼……絕非善類,既然敢來招惹老夫、自然要讓她有來無回!」
篤!
我聽到一聲木頭碰觸地面的聲響,隨機身後一扇破敗的玻璃窗突然炸裂!
「娘親小心!」幽南反應很快,立刻一步跨到我身前,將自己小小的身體埋在我腿上,躲開了飛濺的玻璃渣。
這些窗戶外面就是泥土牆壁、只是個擺設而已。
我穿著衝鋒衣,碎渣子灰塵打到上面不疼不癢,但周圍的氣場已經變得戾氣十足,我擔心再飛出什麼東西。
——千百劫之先,位正真,權大化。
手舉金光如意,宣說玉樞寶經。
不順化作微塵,發號急如風火——
鐺!
一個朽爛的托盤突然超我飛過來,我抬手用劍氣一擋,直接劈成了兩塊,掉落在地上,砸在朽爛的皮毛布條上,發出兩聲悶響。
我全身都繃緊了。
身後那架不知道躺過多少人、流過多少冤孽血污的鐵架床開始發出「咯咯咯咯咯」的顫抖聲。
要來了嗎?
我警惕的盯著那扇小門,悄悄的站定罡步,將幽南護在身前。
「嘶嘶……」那裡來的嘶嘶聲?
我有些疑惑,目光卻不敢移動分毫。
黑色的小門中,突然伸出一隻枯骨般布滿黑色斑點的手。
手指如爪,抓著門框。
門裡突然傳出瘋狂而尖利的嘶喊——
「小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