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誰曾從誰的青春里走過，留下了笑靨。
誰曾在誰的花季里停留，溫暖了回憶。
誰又從誰的雨季里消失，泛濫了眼淚。
臨終關懷醫院單間里，王申海從床上下來，吃力地爬上窗檯。
等他在窗台上坐下來后，已是氣喘吁吁，面色蒼白。
天邊的夕陽跟往常一樣，普照萬物，沒有悲傷與歡喜。
太陽創造出了太陽系，它出生之後，靠著強大的引力，捕捉宇宙隕石、塵埃等物質，揉捏出地球、火星等八大行星。
說太陽是八大行星的父神，一點也不為過。
沒有它，八大行星將不會出現，無法凝聚成型。
沒有它，失去庇護的八大行星，也將一個個流浪宇宙，吉凶莫測，最好的情況是被別的天體捕獲，成為衛星，但大多情況下，只會被巨大的天體撕碎。
「楊帆，你看這夕陽，記得大學畢業那年，回學校領畢業證，臨走前一晚，我就坐在寢室窗台上看它，它跟當年一個樣，一點都沒變。」王申海喜歡溫柔的陽光，與柔光下的這個世界。
他想分享，但尋遍整個通訊錄，只有楊帆可分享，便把它拍了下來，發送給楊帆。
收到王申海的信息，楊帆回復了過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看到楊帆的信息，王申海放下手機，不再打擾。
楊帆還有很多工作要忙，有很多人需要照顧，而他，是一個沒有了未來的人。
畢業后，東奔西跑，走南闖北，想想也沒什麼收穫，直到來到山城，王申海才感覺自己的生命有了些許意義。
只是，現在他很想爸媽，無數次翻開通訊錄，想給爸媽打電話，但最終他都忍住了。
斷絕聯繫一年多，怎能在這個關鍵時刻前功盡棄？
不打擾，是他給父母最後的孝心與溫柔。
好想再吃到爸爸做的雜醬面，睡到媽媽鋪好的暖床上，美美睡上一覺，醒來又是新的一天，充滿希望的一天。
雖然爸媽不能給予他全世界最好的，但爸媽卻拼盡了全力，在能力範圍內給他最好的。
王申海想起他看到過的一個故事。
有位紳士在花店門口停下車，打算向花店訂一束花，請花店送去給他遠在故鄉的母親。
紳士正要走進店門時，發現有個小女孩坐在路上哭，他走到小女孩面前，溫和地問道：「孩子，你為什麼坐在這裡哭呢，你家人在哪裡？」
「我想買一朵玫瑰送給媽媽，可是我的錢不夠。」小女孩傷心地說道。
紳士聽了感到很心疼。
「這樣啊……」於是，紳士牽著小女孩的手，走進花店，先訂了要送給母親的花束，然後給小女孩也買了一朵玫瑰。
走出花店時，紳士善心又起，跟小女孩說道：「我開車送你回家吧。」
「真的要送我回家嗎？」小女孩仰頭看著紳士。
「當然啊。」紳士笑道。
「那你送我去媽媽那裡好了。可是叔叔，我媽媽住的地方，離這裡很遠。」
「沒關係。」紳士擺手。
於是，紳士照小女孩指的方向，一路開了過去。
沒想到走出市區大馬路之後，隨著蜿蜒山路前行，他竟然來到了一個墓園。
小女孩把花放在一座新墳旁邊，她為了給一個月前剛過世的母親獻上一朵玫瑰，而走了一大段遠路。
紳士沉默，在將小女孩送回家后，再度折返花店。
他取消了要寄給母親的花束，而改為買了一大束鮮花，直奔離這裡有五個小時車程的母親家中。
他要親自將花獻給媽媽。
落日的餘暉溫柔地照在身上，迷迷糊糊中，王申海看到自己也回到了故鄉，拖著受傷的心與狼狽的身軀。
家裡的那套房子，媽媽怕遭竊，一到晚上總連上三道鎖。
等王申海回到家時，已是深夜，微弱的燈光透過門縫滲透出來。
他輕輕地敲了敲門，卻發現，門沒有鎖。
他扭開門。
媽媽瘦弱的身軀蜷曲在冰冷的床板上，以令人心疼的模樣睡著了。
「媽！」王申海聲音哽咽。
聽到兒子的哭聲，媽媽睜開了眼睛，一臉欣喜，拉著兒子的手，高興道：「海，你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嗯，媽，對不起，這麼久才回來。」王申海眼睛通紅：「媽，今天你怎麼沒有鎖門，有人闖進來怎麼辦？」
媽媽回答道：「不只是今天而已，我怕你晚上突然回來進不了家門，所以這兩年來門從沒鎖過。」
媽媽兩年如一日，等待著兒子回來，兒子房間里的擺設一如當年。
爸爸給王申海做了碗他最愛吃的雜醬面，味道一如當年。
……
一片茫茫的海域上，一艘龐大的陳年老船行駛著，四周圍攏著十幾艘新舊不一的大船。
最後，老船停了下來。
它看起來並沒有殘破不堪的樣子，相反，還很新。
只是，它已經到了報廢的年限，內部老化嚴重，繼續使用下去，對船上的人員沒有生命安全保障。
近年來，有不少報廢漁船經環保處置后，作為人工魚礁沉海，減少了漁船拆解賣廢鐵形成的資源浪費。
人工魚礁能夠改善海域生態平衡，營造海洋生物棲息的良好環境，為魚類等提供繁殖、生長、索餌的場所，從而達到保護、增殖和提高漁獲量的目的。
今年，東萊市報廢了一百多條漁船，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年僅拆解了三十多條，剩下的全部用於建造人工魚礁。
報廢的船隻，現在都盡量減少拆解數，增加報廢船隻投礁數，建設「魚蝦樂園」。
停在海域上的這艘老船，不是漁船，而是一艘貨輪。
它曾在太平洋上馳騁，也曾在大西洋上乘風破浪，也曾在北冰洋游弋。
它的一生，是傳奇的一生。
但現在，它停了下來，四周船隻也跟著停留在海面上。
忽地，一聲汽笛響起，悠長而深遠。
隨後，老船傾斜，在四周整齊而悲壯的汽笛聲中，緩緩沉入海底，一生傳奇落幕。
準備收工上車回酒店的楊帆，接到了一個電話。
「楊先生，很沉痛地通知您，王先生已於九月二十六日下午六點二十三分離世，遵照他的遺願，我們沒有進行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