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阿順從井裡打上來半桶水，吃力的向屋裡提。剛走了幾步眩暈就這麼輕易的將她擊倒在地。水桶倒在了地上，水流的到處都是。

就她一個人孤獨的躺在地上，初夏的山村還是很涼的，尤其是濕著的地上。

天色漸漸晚了，鳥兒都回巢了，阿順還躺在地上。

又是一天了。清晨，鳥兒們都起來忙碌了。

阿順開始蘇醒了，她慢慢的睜開眼睛來，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不知道該向哪裡走。眼睛什麼都看不到，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

「啊——」阿順發瘋的叫喊著，腳下凌亂的走著，突然踢到水桶，倒在了地上，她無助的哭泣著，抓起地上的泥土摔出去。她恐慌的睜著空洞的眼睛，慢慢爬起來胡亂抓到了什麼東西。

「不要動——千萬不要動！」一個聲音突然在前方炸開。

「是……」阿順無神的眼睛看著前面，不知道是誰在那裡。

「不要動！」唐廖嚇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順要是再走一步，要麼就被卧在井台上的蛇咬傷，要麼就會跌進井裡。她難道看不到眼前的危險嗎？！

終於，那條蛇自己爬走了，從排水管爬出去了。

唐廖從到阿順跟前，趕緊將阿順拉開。大聲叫道：「你看不見嗎？！為什麼站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你知不知道多危險！」

「是……是你！」阿順的眼睛又濕了。

唐廖奇怪阿順的樣子，伸手在阿順眼前晃了晃，她沒有任何反應。醫生的話應驗了，她真的……真的看不見了！唐廖的眼淚唰的一下落下來。

「你……怎麼躲到這兒來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啊？！」唐廖再也大聲不起來了。面對這樣的靳順，再也大聲不出來了。

「你……都知道了？！……你說的沒錯……我……我的眼睛是看、看不見了！再也……看不見了……」阿順抽泣的說，「什麼……都看不見了……」

「怎麼會！能醫好……能醫好的！」唐廖將阿順緊緊的抱在懷裡，緊閉著嘴唇怕自己哭出聲來。

「到了第三個梯田，一直往西走。」阿順空洞的任唐廖拉著自己，在坑坑窪窪的山路上行走。地上傳來踩在干土塊兒的『吱吱』聲。

阿順很困難的向前走著。她的頭又痛了，但，她並不害怕。因為她聞到了熟悉的乾枯的又有些潮潮的味道，那種味道就像奶奶懷裡的味道，溫暖而又哀傷。

「小心點！」唐廖及時的扶住快要跌坐在酸棗樹枝上的阿順。說，「我看，還是背你吧！」

不等阿順回答，唐廖就背起阿順慢慢的向西邊走去。那麼一瞬間，他有些心疼背上的女孩兒。老天不應該讓她就這樣死去，不應該。

阿順聽著身下唐廖粗重的呼吸，心裡脹脹的。老天對她還是很不錯的，還有這麼一個人來幫她圓她這可憐的心愿。想到這兒她笑了。說，「唐廖，說實在的，你的背如果再多點肉，會更舒服！」

「你舒服了！我快累死了！」唐廖喘著氣抱怨，「這什麼路啊？」

阿順從手臂上解下手絹，摸索著擦乾唐廖臉上的汗珠。手伸進包里，把酒瓶蓋打開，給手絹上到了一些酒，擰好瓶蓋。拿著手絹慢慢的忘唐廖臉上擦。

「拜託！擋住眼睛啦！」唐廖無奈的嚷嚷。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讓你涼快一點！」阿順嘴角微揚。將手絹移到唐廖額頭上，輕輕拍了拍。

「你怎麼知道酒外用降溫的？」唐廖不由得想起死去的父親，想起小時候父親為發高燒的自己敷酒。

「小時候，我發高燒了。奶奶就把酒倒在小碗里，用棉球蘸著，輕輕地在我額頭上，手心上，背上，腳心上拍打。很涼很涼……」阿順完全陷在了回憶中，臉上有兩朵溫暖的微笑。

「那你奶奶呢？！」

「奶奶……就住在梯田的那邊！」阿順將臉貼在唐廖背上。

「怎麼住這種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唐廖嘟喃著。

不多時，就看見梯田盡頭了。

「奇怪了！這哪有什麼人家啊？！乾巴巴的不算，還有這麼多墳。是不是搞錯了……」唐廖看一眼子那裡直發毛。放眼望去，從山頂到山腳全部都是墳。

「從那棵空心大棗樹開始往下數，第五排最大的墳……找到了嗎？」阿順拍拍唐廖的肩膀問。

「找到了！」唐廖疑惑不解，但還是認真找了一遍。

「把我背過去吧！」

「你、你要幹嘛？那可是埋死人的地方啊！」唐廖大叫。

「背我過去吧！把我放在那裡，你就自行離去吧！我們的約定不是早就解除了嗎？！」阿順面無表情的開口。

唐廖只好將她背過去放下。氣呼呼的大叫：「喂！你也太小看人了吧！我怎麼可能把你一個人丟下呢！你……不是要找奶奶嗎？你不是耍我呢吧。現在天快黑了！」

「哦！我跟奶奶說會兒話，你先迴避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來找我吧！」阿順摸著包，抓住拉鏈鎖往開拉。

「你奶奶？這、這個……」

「是！」

「可是……你一個人」

「放心！」阿順朝著唐廖聲音飄來的地方，綻開一朵微笑。動手從包里往外掏東西。

「那……我先迴避一下！」唐廖猶豫著走開。他回頭看看阿順鼻子有點酸。他不明白，為什麼阿順身上永遠有一種孤獨的氣息，很濃很濃的氣息。但那種氣息變得很淡的時候，就有種很痛很苦的味道。

阿順感覺唐廖的腳步聲走遠了，沒了。才摸索的打開鞭炮包裝紙，左手捏著引線，右手按下電子打火機開關，轉過臉。感覺著溫度點燃了引線。慌忙將鞭炮仍開，用力堵上耳朵，趴在墳堆上。

唐廖站在不遠處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切。他想衝過去，終究還是忍住了。他想知道阿順到底想幹什麼。

鞭炮聲停了。阿順爬起來，摸過酒瓶和杯子。顫顫的倒酒，倒完了放在墳前平坦的地方。手指摸著香，抽出三支來，左手小心的拿好，右手點著打火機，憑藉著感覺去點香。一不小燒到了手指，她『啊』了一聲。又重新試著去點。終於，點著了。她把香湊到面前，感覺熱熱的還有香味兒。應該是都點著了。她好像是有些滿意的笑了笑，右手在墳前撥拉了幾下，將香摸索著插在土堆上。

做完這一切，阿順再沒有其他動作，只是獃獃的跪在墳前。慢慢地，眼眶裡蓄滿了眼淚。除了阿順和唐廖眼睛里的閃著的淚光，一切都好像是停滯了。

半響，唐廖深吸了一口氣，面朝天的眨眨眼，眼淚才沒有掉下來。

阿順的嘴唇慢慢的開始抖動。淚，悄無聲息的落在她膝下的黃土上，飛快的滲干。淚越落越凶，地上很快濕了一大片。

「奶奶，我不能再為您拔去那些野草了……您不會怪我的，對嗎？……」阿順吸了吸鼻子，語速很慢，「爸爸……死了……是、是我……是我親手……埋的」

唐廖的心被什麼刺痛了，狠狠地疼著。

「奶奶，對不起……對不起……您不要原諒我……不要！千萬不要原諒我！……如果不是我……不是我，爸爸也就不會死……對不起……奶奶，我不要什麼錢……我不要治什麼病……什麼都不要，都不要……只要，爸爸能活過來……我一直都不知道……都不知道我是這個家的罪人……媽媽也走了……奶奶……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不過，您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就會來陪你了……真的，很快！」她的嘴角雖然盡量的上揚。可是，那笑讓人要命的心疼。

「媽媽說……要賺錢救我……她跟了那個男人……可是，我看見她被人……趕出來了……」阿順的聲音哽咽著。

唐廖狠狠地咬著手仰著頭，拚命的呼氣，怕淚一不小心就掉下來。兩條濃眉緊緊地皺在一起。

「本來姑帶走弟弟時，小姨讓我去她那兒的……我沒走……我不想離開這兒……我怕，我怕死在外面……跟爸爸一樣」阿順靠在墳堆上，頭枕在野草上，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她說，「一個人……孤零零的……冷冷清清的躺在那兒……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阿順的右手狠命的抓著墳上的草，頭又開始劇烈的疼痛。她呻吟了一下，牙齒咬的嘴唇都出血了。血一滴一滴從嘴角滑下來，滴落在青草上，黃土裡。觸目驚心的紅，開始一點點泛濫。

過了很久，阿順的頭痛稍有緩解，她坐起身，摸過酒杯，將酒全倒在墳上。繼續跪著。

「奶奶！活著很麻煩……可是，再多的麻煩，我也……都走到盡頭了……」她用力的吸著鼻子。說，「奶奶，其實……我想活著……好好活著……瞎掉眼睛，也想活著。」她的頭又開始疼了，疼的快要撐不住了。

阿順右手撐著地，左手顫抖著捂在額頭上。身體也開始劇烈的抖動。她開始恐慌，她想起了媽媽，想起了弟弟，想起了唐廖……

唐廖快要忍不住了，看著她痛苦不堪的模樣，心莫名其妙的痛了。她脆弱的生命居然承受了這麼多。這麼多的痛苦，她怎麼能撐得了，她怎麼能撐得起。這個女孩到底還背負了多少慘不忍睹的過去。

阿順終於撐不住了，重重的向後倒去。

「靳順——」

阿順從井裡打上來半桶水，吃力的向屋裡提。剛走了幾步眩暈就這麼輕易的將她擊倒在地。水桶倒在了地上，水流的到處都是。

就她一個人孤獨的躺在地上，初夏的山村還是很涼的，尤其是濕著的地上。

天色漸漸晚了，鳥兒都回巢了，阿順還躺在地上。

又是一天了。清晨，鳥兒們都起來忙碌了。

阿順開始蘇醒了，她慢慢的睜開眼睛來，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不知道該向哪裡走。眼睛什麼都看不到，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

「啊——」阿順發瘋的叫喊著，腳下凌亂的走著，突然踢到水桶，倒在了地上，她無助的哭泣著，抓起地上的泥土摔出去。她恐慌的睜著空洞的眼睛，慢慢爬起來胡亂抓到了什麼東西。

「不要動——千萬不要動！」一個聲音突然在前方炸開。

「是……」阿順無神的眼睛看著前面，不知道是誰在那裡。

「不要動！」唐廖嚇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順要是再走一步，要麼就被卧在井台上的蛇咬傷，要麼就會跌進井裡。她難道看不到眼前的危險嗎？！

終於，那條蛇自己爬走了，從排水管爬出去了。

唐廖從到阿順跟前，趕緊將阿順拉開。大聲叫道：「你看不見嗎？！為什麼站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你知不知道多危險！」

「是……是你！」阿順的眼睛又濕了。

唐廖奇怪阿順的樣子，伸手在阿順眼前晃了晃，她沒有任何反應。醫生的話應驗了，她真的……真的看不見了！唐廖的眼淚唰的一下落下來。

「你……怎麼躲到這兒來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啊？！」唐廖再也大聲不起來了。面對這樣的靳順，再也大聲不出來了。

「你……都知道了？！……你說的沒錯……我……我的眼睛是看、看不見了！再也……看不見了……」阿順抽泣的說，「什麼……都看不見了……」

「怎麼會！能醫好……能醫好的！」唐廖將阿順緊緊的抱在懷裡，緊閉著嘴唇怕自己哭出聲來。

「到了第三個梯田，一直往西走。」阿順空洞的任唐廖拉著自己，在坑坑窪窪的山路上行走。地上傳來踩在干土塊兒的『吱吱』聲。

阿順很困難的向前走著。她的頭又痛了，但，她並不害怕。因為她聞到了熟悉的乾枯的又有些潮潮的味道，那種味道就像奶奶懷裡的味道，溫暖而又哀傷。

「小心點！」唐廖及時的扶住快要跌坐在酸棗樹枝上的阿順。說，「我看，還是背你吧！」

不等阿順回答，唐廖就背起阿順慢慢的向西邊走去。那麼一瞬間，他有些心疼背上的女孩兒。老天不應該讓她就這樣死去，不應該。

阿順聽著身下唐廖粗重的呼吸，心裡脹脹的。老天對她還是很不錯的，還有這麼一個人來幫她圓她這可憐的心愿。想到這兒她笑了。說，「唐廖，說實在的，你的背如果再多點肉，會更舒服！」

「你舒服了！我快累死了！」唐廖喘著氣抱怨，「這什麼路啊？」

阿順從手臂上解下手絹，摸索著擦乾唐廖臉上的汗珠。手伸進包里，把酒瓶蓋打開，給手絹上到了一些酒，擰好瓶蓋。拿著手絹慢慢的忘唐廖臉上擦。

「拜託！擋住眼睛啦！」唐廖無奈的嚷嚷。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讓你涼快一點！」阿順嘴角微揚。將手絹移到唐廖額頭上，輕輕拍了拍。

「你怎麼知道酒外用降溫的？」唐廖不由得想起死去的父親，想起小時候父親為發高燒的自己敷酒。

「小時候，我發高燒了。奶奶就把酒倒在小碗里，用棉球蘸著，輕輕地在我額頭上，手心上，背上，腳心上拍打。很涼很涼……」阿順完全陷在了回憶中，臉上有兩朵溫暖的微笑。

「那你奶奶呢？！」

「奶奶……就住在梯田的那邊！」阿順將臉貼在唐廖背上。

「怎麼住這種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唐廖嘟喃著。

不多時，就看見梯田盡頭了。

「奇怪了！這哪有什麼人家啊？！乾巴巴的不算，還有這麼多墳。是不是搞錯了……」唐廖看一眼子那裡直發毛。放眼望去，從山頂到山腳全部都是墳。

「從那棵空心大棗樹開始往下數，第五排最大的墳……找到了嗎？」阿順拍拍唐廖的肩膀問。

「找到了！」唐廖疑惑不解，但還是認真找了一遍。

「把我背過去吧！」

「你、你要幹嘛？那可是埋死人的地方啊！」唐廖大叫。

「背我過去吧！把我放在那裡，你就自行離去吧！我們的約定不是早就解除了嗎？！」阿順面無表情的開口。

唐廖只好將她背過去放下。氣呼呼的大叫：「喂！你也太小看人了吧！我怎麼可能把你一個人丟下呢！你……不是要找奶奶嗎？你不是耍我呢吧。現在天快黑了！」

「哦！我跟奶奶說會兒話，你先迴避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來找我吧！」阿順摸著包，抓住拉鏈鎖往開拉。

「你奶奶？這、這個……」

「是！」

「可是……你一個人」

「放心！」阿順朝著唐廖聲音飄來的地方，綻開一朵微笑。動手從包里往外掏東西。

「那……我先迴避一下！」唐廖猶豫著走開。他回頭看看阿順鼻子有點酸。他不明白，為什麼阿順身上永遠有一種孤獨的氣息，很濃很濃的氣息。但那種氣息變得很淡的時候，就有種很痛很苦的味道。

阿順感覺唐廖的腳步聲走遠了，沒了。才摸索的打開鞭炮包裝紙，左手捏著引線，右手按下電子打火機開關，轉過臉。感覺著溫度點燃了引線。慌忙將鞭炮仍開，用力堵上耳朵，趴在墳堆上。

唐廖站在不遠處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切。他想衝過去，終究還是忍住了。他想知道阿順到底想幹什麼。

鞭炮聲停了。阿順爬起來，摸過酒瓶和杯子。顫顫的倒酒，倒完了放在墳前平坦的地方。手指摸著香，抽出三支來，左手小心的拿好，右手點著打火機，憑藉著感覺去點香。一不小燒到了手指，她『啊』了一聲。又重新試著去點。終於，點著了。她把香湊到面前，感覺熱熱的還有香味兒。應該是都點著了。她好像是有些滿意的笑了笑，右手在墳前撥拉了幾下，將香摸索著插在土堆上。

做完這一切，阿順再沒有其他動作，只是獃獃的跪在墳前。慢慢地，眼眶裡蓄滿了眼淚。除了阿順和唐廖眼睛里的閃著的淚光，一切都好像是停滯了。

半響，唐廖深吸了一口氣，面朝天的眨眨眼，眼淚才沒有掉下來。

阿順的嘴唇慢慢的開始抖動。淚，悄無聲息的落在她膝下的黃土上，飛快的滲干。淚越落越凶，地上很快濕了一大片。

「奶奶，我不能再為您拔去那些野草了……您不會怪我的，對嗎？……」阿順吸了吸鼻子，語速很慢，「爸爸……死了……是、是我……是我親手……埋的」

唐廖的心被什麼刺痛了，狠狠地疼著。

「奶奶，對不起……對不起……您不要原諒我……不要！千萬不要原諒我！……如果不是我……不是我，爸爸也就不會死……對不起……奶奶，我不要什麼錢……我不要治什麼病……什麼都不要，都不要……只要，爸爸能活過來……我一直都不知道……都不知道我是這個家的罪人……媽媽也走了……奶奶……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不過，您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就會來陪你了……真的，很快！」她的嘴角雖然盡量的上揚。可是，那笑讓人要命的心疼。

「媽媽說……要賺錢救我……她跟了那個男人……可是，我看見她被人……趕出來了……」阿順的聲音哽咽著。

唐廖狠狠地咬著手仰著頭，拚命的呼氣，怕淚一不小心就掉下來。兩條濃眉緊緊地皺在一起。

「本來姑帶走弟弟時，小姨讓我去她那兒的……我沒走……我不想離開這兒……我怕，我怕死在外面……跟爸爸一樣」阿順靠在墳堆上，頭枕在野草上，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她說，「一個人……孤零零的……冷冷清清的躺在那兒……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阿順的右手狠命的抓著墳上的草，頭又開始劇烈的疼痛。她呻吟了一下，牙齒咬的嘴唇都出血了。血一滴一滴從嘴角滑下來，滴落在青草上，黃土裡。觸目驚心的紅，開始一點點泛濫。

過了很久，阿順的頭痛稍有緩解，她坐起身，摸過酒杯，將酒全倒在墳上。繼續跪著。

「奶奶！活著很麻煩……可是，再多的麻煩，我也……都走到盡頭了……」她用力的吸著鼻子。說，「奶奶，其實……我想活著……好好活著……瞎掉眼睛，也想活著。」她的頭又開始疼了，疼的快要撐不住了。

阿順右手撐著地，左手顫抖著捂在額頭上。身體也開始劇烈的抖動。她開始恐慌，她想起了媽媽，想起了弟弟，想起了唐廖……

唐廖快要忍不住了，看著她痛苦不堪的模樣，心莫名其妙的痛了。她脆弱的生命居然承受了這麼多。這麼多的痛苦，她怎麼能撐得了，她怎麼能撐得起。這個女孩到底還背負了多少慘不忍睹的過去。

阿順終於撐不住了，重重的向後倒去。

「靳順——」

阿順從井裡打上來半桶水，吃力的向屋裡提。剛走了幾步眩暈就這麼輕易的將她擊倒在地。水桶倒在了地上，水流的到處都是。

就她一個人孤獨的躺在地上，初夏的山村還是很涼的，尤其是濕著的地上。

天色漸漸晚了，鳥兒都回巢了，阿順還躺在地上。

又是一天了。清晨，鳥兒們都起來忙碌了。

阿順開始蘇醒了，她慢慢的睜開眼睛來，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不知道該向哪裡走。眼睛什麼都看不到，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

「啊——」阿順發瘋的叫喊著，腳下凌亂的走著，突然踢到水桶，倒在了地上，她無助的哭泣著，抓起地上的泥土摔出去。她恐慌的睜著空洞的眼睛，慢慢爬起來胡亂抓到了什麼東西。

「不要動——千萬不要動！」一個聲音突然在前方炸開。

「是……」阿順無神的眼睛看著前面，不知道是誰在那裡。

「不要動！」唐廖嚇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順要是再走一步，要麼就被卧在井台上的蛇咬傷，要麼就會跌進井裡。她難道看不到眼前的危險嗎？！

終於，那條蛇自己爬走了，從排水管爬出去了。

唐廖從到阿順跟前，趕緊將阿順拉開。大聲叫道：「你看不見嗎？！為什麼站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你知不知道多危險！」

「是……是你！」阿順的眼睛又濕了。

唐廖奇怪阿順的樣子，伸手在阿順眼前晃了晃，她沒有任何反應。醫生的話應驗了，她真的……真的看不見了！唐廖的眼淚唰的一下落下來。

「你……怎麼躲到這兒來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啊？！」唐廖再也大聲不起來了。面對這樣的靳順，再也大聲不出來了。

「你……都知道了？！……你說的沒錯……我……我的眼睛是看、看不見了！再也……看不見了……」阿順抽泣的說，「什麼……都看不見了……」

「怎麼會！能醫好……能醫好的！」唐廖將阿順緊緊的抱在懷裡，緊閉著嘴唇怕自己哭出聲來。

「到了第三個梯田，一直往西走。」阿順空洞的任唐廖拉著自己，在坑坑窪窪的山路上行走。地上傳來踩在干土塊兒的『吱吱』聲。

阿順很困難的向前走著。她的頭又痛了，但，她並不害怕。因為她聞到了熟悉的乾枯的又有些潮潮的味道，那種味道就像奶奶懷裡的味道，溫暖而又哀傷。

「小心點！」唐廖及時的扶住快要跌坐在酸棗樹枝上的阿順。說，「我看，還是背你吧！」

不等阿順回答，唐廖就背起阿順慢慢的向西邊走去。那麼一瞬間，他有些心疼背上的女孩兒。老天不應該讓她就這樣死去，不應該。

阿順聽著身下唐廖粗重的呼吸，心裡脹脹的。老天對她還是很不錯的，還有這麼一個人來幫她圓她這可憐的心愿。想到這兒她笑了。說，「唐廖，說實在的，你的背如果再多點肉，會更舒服！」

「你舒服了！我快累死了！」唐廖喘著氣抱怨，「這什麼路啊？」

阿順從手臂上解下手絹，摸索著擦乾唐廖臉上的汗珠。手伸進包里，把酒瓶蓋打開，給手絹上到了一些酒，擰好瓶蓋。拿著手絹慢慢的忘唐廖臉上擦。

「拜託！擋住眼睛啦！」唐廖無奈的嚷嚷。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讓你涼快一點！」阿順嘴角微揚。將手絹移到唐廖額頭上，輕輕拍了拍。

「你怎麼知道酒外用降溫的？」唐廖不由得想起死去的父親，想起小時候父親為發高燒的自己敷酒。

「小時候，我發高燒了。奶奶就把酒倒在小碗里，用棉球蘸著，輕輕地在我額頭上，手心上，背上，腳心上拍打。很涼很涼……」阿順完全陷在了回憶中，臉上有兩朵溫暖的微笑。

「那你奶奶呢？！」

「奶奶……就住在梯田的那邊！」阿順將臉貼在唐廖背上。

「怎麼住這種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唐廖嘟喃著。

不多時，就看見梯田盡頭了。

「奇怪了！這哪有什麼人家啊？！乾巴巴的不算，還有這麼多墳。是不是搞錯了……」唐廖看一眼子那裡直發毛。放眼望去，從山頂到山腳全部都是墳。

「從那棵空心大棗樹開始往下數，第五排最大的墳……找到了嗎？」阿順拍拍唐廖的肩膀問。

「找到了！」唐廖疑惑不解，但還是認真找了一遍。

「把我背過去吧！」

「你、你要幹嘛？那可是埋死人的地方啊！」唐廖大叫。

「背我過去吧！把我放在那裡，你就自行離去吧！我們的約定不是早就解除了嗎？！」阿順面無表情的開口。

唐廖只好將她背過去放下。氣呼呼的大叫：「喂！你也太小看人了吧！我怎麼可能把你一個人丟下呢！你……不是要找奶奶嗎？你不是耍我呢吧。現在天快黑了！」

「哦！我跟奶奶說會兒話，你先迴避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來找我吧！」阿順摸著包，抓住拉鏈鎖往開拉。

「你奶奶？這、這個……」

「是！」

「可是……你一個人」

「放心！」阿順朝著唐廖聲音飄來的地方，綻開一朵微笑。動手從包里往外掏東西。

「那……我先迴避一下！」唐廖猶豫著走開。他回頭看看阿順鼻子有點酸。他不明白，為什麼阿順身上永遠有一種孤獨的氣息，很濃很濃的氣息。但那種氣息變得很淡的時候，就有種很痛很苦的味道。

阿順感覺唐廖的腳步聲走遠了，沒了。才摸索的打開鞭炮包裝紙，左手捏著引線，右手按下電子打火機開關，轉過臉。感覺著溫度點燃了引線。慌忙將鞭炮仍開，用力堵上耳朵，趴在墳堆上。

唐廖站在不遠處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切。他想衝過去，終究還是忍住了。他想知道阿順到底想幹什麼。

鞭炮聲停了。阿順爬起來，摸過酒瓶和杯子。顫顫的倒酒，倒完了放在墳前平坦的地方。手指摸著香，抽出三支來，左手小心的拿好，右手點著打火機，憑藉著感覺去點香。一不小燒到了手指，她『啊』了一聲。又重新試著去點。終於，點著了。她把香湊到面前，感覺熱熱的還有香味兒。應該是都點著了。她好像是有些滿意的笑了笑，右手在墳前撥拉了幾下，將香摸索著插在土堆上。

做完這一切，阿順再沒有其他動作，只是獃獃的跪在墳前。慢慢地，眼眶裡蓄滿了眼淚。除了阿順和唐廖眼睛里的閃著的淚光，一切都好像是停滯了。

半響，唐廖深吸了一口氣，面朝天的眨眨眼，眼淚才沒有掉下來。

阿順的嘴唇慢慢的開始抖動。淚，悄無聲息的落在她膝下的黃土上，飛快的滲干。淚越落越凶，地上很快濕了一大片。

「奶奶，我不能再為您拔去那些野草了……您不會怪我的，對嗎？……」阿順吸了吸鼻子，語速很慢，「爸爸……死了……是、是我……是我親手……埋的」

唐廖的心被什麼刺痛了，狠狠地疼著。

「奶奶，對不起……對不起……您不要原諒我……不要！千萬不要原諒我！……如果不是我……不是我，爸爸也就不會死……對不起……奶奶，我不要什麼錢……我不要治什麼病……什麼都不要，都不要……只要，爸爸能活過來……我一直都不知道……都不知道我是這個家的罪人……媽媽也走了……奶奶……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不過，您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就會來陪你了……真的，很快！」她的嘴角雖然盡量的上揚。可是，那笑讓人要命的心疼。

「媽媽說……要賺錢救我……她跟了那個男人……可是，我看見她被人……趕出來了……」阿順的聲音哽咽著。

唐廖狠狠地咬著手仰著頭，拚命的呼氣，怕淚一不小心就掉下來。兩條濃眉緊緊地皺在一起。

「本來姑帶走弟弟時，小姨讓我去她那兒的……我沒走……我不想離開這兒……我怕，我怕死在外面……跟爸爸一樣」阿順靠在墳堆上，頭枕在野草上，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她說，「一個人……孤零零的……冷冷清清的躺在那兒……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阿順的右手狠命的抓著墳上的草，頭又開始劇烈的疼痛。她呻吟了一下，牙齒咬的嘴唇都出血了。血一滴一滴從嘴角滑下來，滴落在青草上，黃土裡。觸目驚心的紅，開始一點點泛濫。

過了很久，阿順的頭痛稍有緩解，她坐起身，摸過酒杯，將酒全倒在墳上。繼續跪著。

「奶奶！活著很麻煩……可是，再多的麻煩，我也……都走到盡頭了……」她用力的吸著鼻子。說，「奶奶，其實……我想活著……好好活著……瞎掉眼睛，也想活著。」她的頭又開始疼了，疼的快要撐不住了。

阿順右手撐著地，左手顫抖著捂在額頭上。身體也開始劇烈的抖動。她開始恐慌，她想起了媽媽，想起了弟弟，想起了唐廖……

唐廖快要忍不住了，看著她痛苦不堪的模樣，心莫名其妙的痛了。她脆弱的生命居然承受了這麼多。這麼多的痛苦，她怎麼能撐得了，她怎麼能撐得起。這個女孩到底還背負了多少慘不忍睹的過去。

阿順終於撐不住了，重重的向後倒去。

「靳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