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你買不起
她身邊的奴婢附和道:「我們家郡主只喝花草茶。花要鬱金香的花瓣,在地底存放三個月,水分完全蒸發;草要含羞草的頸,現用現取,往往要用明火烤一個冬天,水煮時,要用冬日梅花上落的雪,才能有梅花的冷香撲鼻,香氣四溢。」
驚鴻郡主倨傲的抬了抬下顎,因為對方不懂風雅而充滿了鄙夷,目光收回來之際,但見那茶杯是天藍釉,胎質潔白細膩,堅實瑩潤,頗為喜愛,於是端起在手中把玩。茶杯凝細孔,香岫起微雲,握在手中卻偏涼,不由心道:若是父親在京都居住,這樣的好東西定然都是自己的。
程嬌月將她小家子氣的舉動盡收眼底,不動聲色的掃過她枯黃的髮髻,又看了看她的眉宇,眉毛用螺子黛描出一抹月牙彎,卻也能看出眉毛的稀疏,頓時心中有了數。
含羞草和鬱金香都是會引起眉毛稀疏,毛髮變黃的東西,嚴重甚至毛髮脫落,聽聞梁王妃早逝,只怕這是遭到了那個側妃的毒手,不過與自己總歸是沒關係。
嬌月的淡然,在驚鴻眼中成了對她風雅的不以為然。在封地時,人人追捧她的,到了京城,一個小小的翁主竟然不以為然,難道不知道她父親是皇上唯一的兄弟么?不由得有些生氣,「聽聞大長公主自幼飽讀詩書,怎麼對待風雅之事,這般的隨意呢?」
嬌月微笑道:「我跟前近身侍婢茴香細心穩妥,因此吃行卧都是她來打理,我也未見什麼紕漏,自然而然的就不放在心上了。」
滿京城閨閣小姐盡可打探,有誰會精細到連自己的吃住都要經手,畢竟主子有主子的事情,奴婢有奴婢的本分,主子搶了奴才的本分,才叫人笑掉大牙。
驚鴻還沒聽懂,自傲道:「那怎麼行,奴才到底是奴才,怎麼知道主子的風雅嗜好,你一隨意了下來,她們也就不以為然了。」她說著,頓了頓,問道:「說起來,怎麼不見你的婢女來伺候你?」
嬌月有些不耐煩了,因為對方連客隨主便的道理都不懂,問東問西,指手畫腳。但客人沒有客人的樣子,主人總歸要有主人的樣子,耐著性子順著她喚道:「茴香。」
守在外邊的茴香快步走開,身輕如燕,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挨個給人請安,規矩的很。
驚鴻看著她很驚奇,這般長相與氣度,若說是誰家的小姐都有人信,在看自己的丫鬟英女,只覺得拿不出手,於是指著茴香道:「這個丫鬟給我吧,回頭我在給你點銀子就是。」
嬌月蹙眉,貼身婢女除了靜心調教出來,更多的是主僕二人已經有了感情,聽到有人要奪走茴香,她頓時不高興了,不冷不淡道:「這恐怕是不行,郡主若是缺了貼身侍婢,回到叫了人牙子來,你在買個合心意的。」
驚鴻感受到她的不願,心中一哼,在封底的時候,多少人想給自己奴婢呢,如今自己開了口,竟然敢回絕,她臉上火辣辣的,提高聲音道:「不過就是個奴婢,翁主可別因小失大。」
程嬌月揉了揉額頭,明白了,對於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要從源頭擊潰她,所以也不再含蓄,直接道:「郡主想買我這丫鬟,不知要出金錢幾何?」
驚鴻一頓,不知價格,她身邊的英女清楚,插嘴道:「二十兩銀子足以。」
二十兩銀子(兩萬元),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銷,的確不少。
不過這是天子腳下,京都中。
程嬌月指著茴香道:「這是我貼身侍婢,我三歲她便進府,不單是了解我,更勝在忠心二字。我也不願意虧待了她,每個月的月錢是二十兩,平日打賞都是些我戴過的髮釵,最少三十兩。身上穿的衣料是宮裡賞賜給我的浮光錦剩下邊角料子做的,因是貢品,一米堪比一兩金。」她說完之後,笑了笑:「若是二十兩便能贖身,那她早捧著銀子,出去尋個好地方,過日子去了。」
大長公主的封底是最富饒的錢塘,比起梁王的泗州,富裕不知多少倍,太后更是喜愛嬌月,破例給其化封一塊土地,每年進賬萬兩,這點銀錢,還不放在眼裡。
但對於其他人就不行了,英女自小伺候驚鴻,也不過一月五兩銀子,還被府邸里的其他人羨慕不已,可對方竟然有二十兩那麼多。她忍不住驚呼:「怎麼可能?」
茴香與有榮焉,眉飛色舞道:「也不是很多。剛剛的茶是奴婢泡的,正是大紅袍。茶樹生長在岩縫之中,需要人爬在懸崖邊、半空中採摘,十分危險,同時採摘艱難,是為貢茶,只有宮中妃位以上方才喝得到,因太后憐惜小姐,用來壓驚,恰巧郡主來了,奴婢便自作主張,送了上來,沒想到不和郡主的口味,放著涼了,真是太可惜了,那一杯茶可是比奴婢貴多了。」
她站在門口守著,裡頭的話聽的是一清二楚,早就對這個什麼郡主積壓了氣,不吐不快。
驚鴻臉上火辣辣的,自小被捧著的她,何曾有這麼丟人的時刻,她回身給了英女一巴掌,然後冷哼道:「一個婢女我還是買的起的。」
程嬌月漠然的搖了搖頭,鈧鏘有力道:「這是我大長公主府里的奴婢,所以郡主買不起。」
驚鴻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虧,當即冷冷道:「原來翁主也清楚這是大長公主府的奴婢,我堂堂一個郡主,連個婢女都要不得?」
嬌月微微一笑:「郡主乃皇親國戚,婢女自然要得,只是客隨主便,我既然不便,郡主就隨我吧。」
她語氣柔和,卻帶著一股毋庸置疑的冷意。
驚鴻瞪眼,厲聲道:「如果我一定要呢?」
大長公主不過是外嫁女,她父親才是皇上唯一的親兄弟,而自己位及郡主,比起翁主要高上一級,以勢壓人,誰敢不從?
程嬌月只是淡淡的說了兩個字,「你敢!」面露諷刺,然後便什麼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