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羞!

老不羞!

「老妖婆?」岑藍表情冷若冰霜,她為祖師千餘載,向來誰人在她面前不是恭恭敬敬尊稱一聲師祖。

即便是昔年那些與她年歲相當的故友,也要稱她一聲雙極仙尊。

生平第一次被人這般當面稱呼老妖婆,岑藍微微勾了下嘴唇,怒極反笑。

踩在姜嘯身上纖巧瓷白的腳掌,換了個地方踩在他的暗傷處,微微施力,姜嘯頓時嗷的慘叫出聲,整個人佝僂成一團,痛苦不堪。

但大概是這會腦子疼得糊塗了,他料想自己怕是在她的手底下活不成了,心存死志無所畏懼,疼得聲音都變了調子,還倔強地梗著脖子,瞪著岑藍呲牙道,「老妖婆說的就是你!老不死,老不羞!你這般陰毒,折辱門下徒孫,你也配稱雙極門老祖?!你徒弟知道你喜好折辱鮮嫩的男修嗎?天下知道你喜歡強逼人在床榻之上哭喊嗎!」

姜嘯一半是疼,一半是因為過於激動吼的,青筋暴起雙目泛紅,俊挺的眉目帶著猙獰之色,倔強地瞪著岑藍,眼神要將她生吞活剝似的。

可他分明毫無還手之力,還捧著她的小腿佝僂在她腳下,如同一個根本無力給人造成威脅的小獸,被逼到絕路之時虛弱地呲牙威脅。

岑藍看著他嘴角湧出的血,看著他凌亂不堪的濃黑長發和面上的烏青傷處,衣衫散落,但凡是露出來的皮膚無不青青紫紫沾染血污。

看上去格外的凄慘,若她不救他,他一定會死,他的內傷已經透出胸膛。

可就這樣一個瀕死的小崽子,不求她饒狗命,卻梗著脖子罵她。岑藍倒也不是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她活了這麼久,什麼樣的人都遇見過,寧死不屈寧折不彎的修士或者凡人也不例外。

但她見過的所有在強權面前氣節如梅傲骨錚錚的人,大多數沒有什麼好下場。

可她偏偏就是因為閱人無數,才能看出姜嘯並非是有什麼傲骨,也並非是氣節高潔寧死不屈。

他的本性和他的年歲一般淺薄,簡直單純得一望到底,如一汪清澈見底的小河,透著奔流不息的生命力。

他的求生欲透過那雙比她寢殿晶石還要亮的招子溢出來,他想活。

之所以想活還作死,不過是走投無路罷了。

「嗤。」岑藍笑了聲,可只聞聲音不見笑意。

她收回了腳,甩動容天法袍,將姜嘯給卷了,迅速朝著登極峰最高處掠去。

站在登極峰至高之處的石台,她低頭看向腳下的雲海。

此刻是夜裡,雲海如墨翻滾,分明是仙山福地,乍然望去卻如幽冥之下,那滾動的黑雲如同一張張自幽冥爭先恐後張大嘴等著投喂的惡鬼,尤為可怖。

山風獵獵,吹動岑藍的長發,她抬臂將袍袖一抖,被卷在其中的姜嘯驟然被放了出來。

姜嘯身體猝然懸空,朝著濃黑的雲海之下跌落而去——

「啊——」

他的驚叫聲響徹雲霄,可頑強的求生慾望致使他反應極快地扒住了凸起的岩石邊緣,撕裂般的疼痛從身體各處傳來,他僅存的一直還未斷裂的手臂,險些當場被這下墜的力量扯斷!

「啊——」

他再度驚叫出聲,聲音卻九曲十八彎,還帶上了些許顫音,分明是怕得極了。

岑藍伸手攏了下自己被山風吹亂的長發,又整了整自己的法袍,走到姜嘯扒著的那處崖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她素來不喜麻煩,可自從當時一時心急,吞食了神獸獸丹卻未能好好化用之後,閉關出來,麻煩便接踵而至。

自然,這一切麻煩的源頭,都是面前的這個小徒孫。

她不知自己為何偏生要與他糾纏不清,可到如今,她再要對他視而不見也不現實了。

「你說我若將你從這裡扔下去,會有人知道嗎?」

岑藍的聲音冷冷散在夜風之中,凍透了姜嘯的骨頭。

生死一線,姜嘯馬上便要撐不住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他再也嘗不到人間滋味,體會不到活著的感覺,甚至永遠也沒有希望知道他的生身父母!他來自何處!

沒人會在意他的,這天下沒人會記得他!

哪怕是他的師兄弟和師尊……他若死在這裡,跌下這登極峰,即便是這雙極門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也絕不會有人追究他是因何而死!

他們只會緘默不言,因為殺他之人是整個天下都無人能夠撼動的雙極門祖師!

「不!不!」姜嘯聲音艱澀嘶啞,聲嘶力竭地喊,「不要……師祖!師祖救我!」

他慌張絕望至極,不惜向將他害到如此地步的人求救。

岑藍垂目看著他,嘴角笑意在夜色中無聲盪開,似乎看著格外好玩的事物,而不是一個瀕死的人。

「你叫我什麼?」岑藍語調溫柔,「你再叫我一次,你方才叫錯了,我不是老妖婆嗎?」

那張秀美的面容,不見一絲歲月的痕迹,依舊停留在女子年華最盛的二十歲上下。

甚至在這夜色之下看去,帶著一種迷惑人心的溫柔慈悲,當真是半點和老妖婆這三個字沾不上邊際,看上去甚至該是最最軟弱可欺的模樣。

可如今這張臉在姜嘯的眼中就是修羅惡鬼,他怕得骨頭都咯咯作響,他哪裡還敢說一句忤逆的話。

他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這會再不敢亂叫,聲音帶著細碎的哭腔道,「師祖……師祖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救我……」

岑藍嘴角笑意擴大一些,似乎對他的轉變十分滿意。

不過她走了幾步,赤足探出崖邊,腳尖伸到姜嘯的下顎處勾起他的下巴,「你想活?」

姜嘯顧不上什麼屈辱,他的指尖一點點的失去知覺,用不了多久……不,他隨時都會從崖邊掉下去,跌入濃黑的雲海之中。

他或許連屍骨和神魂都不會存於世間,因為這登極峰下,乃是雙極門門下陰煞門的地盤,有的是食肉甚至食魂的妖獸!

「想……我想!」姜嘯仰頭看向岑藍,「我錯了,師祖……我再也不敢了……」

他慌亂地找回口頭尊敬,卻連自稱徒孫都忘了。岑藍卻收回了腳,反而踩在他唯一扒著崖邊石頭的手上,以腳尖輕輕點了點,「知道錯就好,我最討厭麻煩,我可以救你上來,但你以後要聽話。」

「我聽話!」姜嘯只剩一點點指尖扒著,聲音從溢出腥甜的喉嚨中擠出,含糊艱澀。

岑藍卻笑了笑,然後一腳將他踹下了山崖!

「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在山間回蕩,但是很快這聲音變成了細碎的嗚咽,岑藍站在崖邊,手指微動,山風便盤旋著形成了一個無形的漩渦,將方才被她踹下去的人給卷了上來。

她確實討厭麻煩,本可以解了蠱毒將他趕走,可解藥找不到了。

這小崽子離不開她百丈之外,找到之前都要跟她待在一起。

但他實在太不聽話,又吵又鬧,鮮活得讓岑藍覺得煩,她的登極峰安靜多年,從未有過這般吵鬧的人出現。她甚至覺得就是因為他太吵了,她才找不到解藥。她必須要讓他安靜下來,所以嚇唬嚇唬他。

誠然她確實不是沒想過殺了他一了百了。也如姜嘯預料,無人敢找到她這裡質問,且就算有人知道她殺了人,也無需她任何解釋,自然所有人都會認為是姜嘯冒犯觸怒了她才被處決。

可動殺心的時候,岑藍突然想起了他為何熟悉。

五年前她在洪荒秘境得了上古神獸丹,吞食之後,回宗門的路上,似乎順手救了個孩子,岑藍只回想起一些十分零碎的記憶,勉強拼湊,算是能確認這小徒孫,乃是她親手帶回宗門的故人之子。

至於哪個故人?

想不起了。

而她為何專門對故人之子下手?是否會有愧疚?

她連故人都記不住,想來故人也不太重要,愧疚自然也不會有,不殺姜嘯一了百了,實在是他識時務的樣子還算讓人順眼。

姜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幾次經歷絕望,被山風卷上了山崖,身體落在實處,卻還是恍然如夢,不敢相信。

他整個人都在細碎地抖著,岑藍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捅了捅他的肩膀,「你今日開始,便留在這登極峰,暫時不要下山去了。」

姜嘯呼吸散亂,傷重加上驚懼過度,已經連頭也抬不起了。

他嗓子嗚嗚地發出小獸一樣的聲音,岑藍輕嘖了一聲,低頭湊近他,直接告訴他,「你身中蠱毒,離開我百丈之外,便會蠱蟲噬心而死,你方才在登極階應該感受到了,所以聽話一點,否則死了我便將你順著這登極峰扔下去喂妖獸。」

她說得語調溫和,姜嘯卻聽得如墜寒潭。

他極其艱難緩慢地抬頭,掩藏眼中的憎惡,只余驚懼地看著岑藍,岑藍一眼便看透他,本來都準備起身了,看他這樣了還要耍心眼給她示弱,忍不住又嚇唬他一句。

「你知道怎麼做我才會開心吧?」安安靜靜的待著別發出任何的聲音擾她……

姜嘯突然湊近,在岑藍的唇角碰了碰,嘴角的血污沾染了她的唇瓣,岑藍頓了下,姜嘯徹底到了極限,昏死了過去,腦袋朝著地上磕去。

岑藍伸手穩穩接住了他的頭,沒讓他自己把自己給磕死了。

但是她看著姜嘯昏死的狼狽樣子,一陣無語。

他這是以為她圖他色相?

岑藍盤膝坐在山崖邊上,伸手按揉了下自己的頭。

她入道以來,從未因任何人動情動心。那麼多仙門修者,妖魔人三族,什麼樣的極品男子她沒見過,只要她想,連手指都無需勾,自有人願意。

這小崽子模樣雖說也還算看得過,一雙狹長的鳳眼瞪人的時候有幾分滋味,卻實在算不上什麼上等仙姿玉貌,倒是足夠自信,方才都那副鬼樣子了,還覺得自己是圖他的色?

岑藍有些荒謬地笑起來,仰頭看著滿天的繁星,竟然笑得有些真情實意。

她不知自己有幾千年未曾這般笑過,連她自己都不信,她能被個小崽子逗笑了,還屢次不察被他佔了便宜。

不過說來也是實在想不到,誰敢對她生出輕薄之心?她又需要對誰設防?

便是這樣才會不察。

不過細數來,她與這小徒孫之間,是她占他便宜多些。

岑藍總算想起拉起他手臂,開始渡靈力治療。

戲耍這麼個小崽子自然不是她的本意,難不成這神獸乃是什麼淫.邪之獸?才會導致她在渾噩之中專門做些違背本性之事?

岑藍想不通,這上古神獸記載不足,也無從查證。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找出解蠱毒的解藥,再好好的化用獸丹,防止以後再鬧出什麼詭異的事情。

岑藍將姜嘯治好,安置在她寢殿的偏殿,便歇下了。

第二日第三日,一連五日,姜嘯受傷太重,昏迷不醒。

岑藍又將整個登極峰都找了一遍,確確實實沒有找到這束心蠱的解藥。

她一時間有些煩躁,想要閉關化用獸丹,卻因為姜嘯這個麻煩不得如願。

岑藍兩次夜裡走到他榻邊看著他的睡顏,索性想要將他以軟枕悶死在睡夢中。

卻又有些不甘心。

那日他傷得太重了,岑藍為了治療他耗費了太多靈力不說,還順手幫他梳理了一番滯澀的經脈。

他如今遲遲不醒,便是因為經脈驟然疏通大半,體內靈力太過充溢,已然在睡夢中連進兩階,邁入哀劫下階修為。

他睡的倒是美,不知自己又走了幾次鬼門關,生死只在旁人一念之間。

岑藍到底沒有真的傷他,索性在自己寢殿中閉門化用丹藥,不管他醒不醒。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一時心軟後患無窮,怕什麼來什麼——岑藍再度從渾噩中醒過來,姜嘯正躺在她的身側,正恨恨地看著她,恨不能以眼刀從她的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而兩個人同蓋一條天蠶絲被,被子下面不著一片布料,她千年來不曾離身的容天法袍,就扔在不遠處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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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藍:……我?圖你色相?

姜嘯:你睜開看看看我,你不圖?那你這是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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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三千位列仙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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