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刪除蘭刑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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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刑嗎?他住在何處?」
容儀看見神官們遠遠地把那少年圍了起來,惦記著相里飛盧不許他亂動亂走,並不敢太造次。
旁邊的神官告訴他:「容公子,他住對面相思樓的三層尾房,相思樓也是上次朱老漢死的地方。」
「好。」容儀認真地說,「那等你們忙完了,我過會兒找一找他。」
相里飛盧皺起眉:「你去找他幹什麼?」
「我不會跟他說很多話,只找他要一顆練實。」容儀瞅他,「而且他既然不是你們青月鎮上的人,我總能和他說話的。」
相里飛盧深吸一口氣:「他已經是此事的疑犯。」
「我知道。」容儀又思索了一下,「你們的事我不管,也不插手,我去找他時,亦會隱去身形,不叫別人察覺。而且你們要找的那人……」
他遠遠地望了一眼,閉口不言,只是笑了下。
相里飛盧忽而握住他的手腕,微微用了點力氣,蒼翠的眼底風雲涌動:「你能看出來?」
他早該想到,雖然青月鎮的霧氣迷了他們的眼睛,可容儀是明行,他有神的眼睛。
「我能。」
容儀輕描淡寫地說道。
隨後,他歪過頭來端詳相里飛盧的神情,狹長的鳳眼又彎了起來,「我其實也想告訴你那隻妖精是誰,如果你肯再親親我,時間再親長些……但青月鎮的禍福不是我的任務。我們神明,如果出手多管閑事,承受了這個因果,那麼日後也要遭天罰。」
相里飛盧握著他手腕的手漸漸鬆開。
容儀本以為他會再說些什麼,卻見到他垂下眼,只是收回手,手腕上的傷痕依然鮮紅刺目。
那不是不高興的神情,只是疲憊。
容儀伸出手,指尖輕輕按在他眉心:「……你該休息了。雖然你命里註定為神,但如今還是□□凡胎,飼養人若是睡不好覺,那麼他養的鳳凰會跟著睡不好覺。我們鳳凰,都是跟著餵養人行動的。」
相里飛盧不避不躲,那雙蒼翠的眼安靜地凝望順著他:「……多謝上神提點。」
另外幾個事發時不在場的人也一起被帶了過來。
除了那個名叫蘭刑的黑衣少年,朱老漢死的那一天不在房間的人還有幾個,一個是做掃撒的侍女,無名無姓,被村裡收養的姑娘,沒有正式的名字,相里鴻賜姓青月,跟著鎮子姓,別人提到時,一般也直接叫青月女。
青月女正是今天相里飛盧遇見的那一個掃撒侍女。
除此以外,還有之前的老神官婆婆。
朱老漢死的當天,她因為忽而骨痛難忍,而不經告假,便直接出了神官塢,回家取止疼草。她消失的時間裡,正好是剜心發生的當口。
三人都百口莫辯。青月女一直驚慌失措,老神官婆婆神色淡然,只有蘭刑反抗最激烈,也最可疑。
相里鴻鐵腕手段,哪怕老婆婆年事已高,且是神官一脈,也沒有留情,當即下令將三人一併關押起來。
押送完畢后,相里鴻對相里飛盧說:「你去休息一下吧,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如今三個人還要輪番審問,時間還長。」
相里飛盧說:「只是一天一夜而已,沒關係。」
「上神的事,你可曾與他說過了?」相里鴻又問道。「鎮上人也來問我,問了好多次了。他可答應以護國神的身份,出來見見大家?」
相里飛盧沉吟片刻:「他身份特殊,暫時不要妄動的好。」
相里鴻皺起眉。
相里飛盧垂下眼:「我也知道,孔雀一死,從陛下到師父,都十分憂心,大家如果知道新神已經來了,多少會放心一些。請師父代我傳話,姜國的新護國神為梵天明行,鳳凰明尊,此次的鳳毛麟角葯,都是上神所賜。只是上神事物繁忙,不得以真身來見,由我傳達神言。有我在,一切一定都能轉好。」
「他既已跟在你身邊,為何不讓他出來見見我們?」相里鴻皺著眉,仍是不解。
從前孔雀在時,也是一樣伴隨相里飛盧左右,姜國人誠敬拜服,也保持了距離,姜國和普通凡間不一樣,畢竟是個靈氣深重的地方。
相里飛盧注視著相里鴻,手指僵硬著,聲音頓了頓:「因為我……我或將與他締結神婚,不願再起任何風波,不想讓他再經受任何風險,再看見又一任護國神隕落了。」
他無法將姜國傾頹的真相告訴他,更無法讓他們知道新的護國神,本來就與姜國水脈相剋。扯出一個謊話來,或許比真相更能讓人接受得多。
相里鴻看著他,忽而笑了,連著說了好幾個「好」:「你不願意,那麼就這樣吧。」
相里飛盧接著巡守了大半個晚上,直到毛月亮在天邊掛出來,方才回到冶鍊處,去取容儀的窩。
之前為他護法的神官一早等在那裡,為他打點好了一切,還用砂紙把那個窩裡裡外外細細打磨了一遍。
「大師留步,方才鎮上人來了好些個,囑咐我一定要把這些干稻草送給您。」
神官從身邊吃力地抱出一個釘得死死的木箱子。
「大師下午也說了,還是什麼都不收,可是稻草不值錢,我們也聽相里大人說了,新的護國神是鳳凰,這個法器是佛子做了送給鳳凰神的禮物,我們沒有梧桐和醴泉,只有鐵合玉,可是這玉屬陰,睡著冷。這一批稻草,都是大家趕著一下午在火邊烤過、挑選過的,一絲扎人的草纖都沒有,干軟舒服。每一片葉子都擦過了,保證沒有一粒灰塵。」
青月鎮如今情況,所有能燒火驅寒的東西都是稀缺物資,稻草誠然不值錢,但是這麼沉沉的一大箱干稻草,之於現在的青月鎮,更是已經不多見的保暖材料。
相里飛盧來不及推辭,神官已經笑嘻嘻地抬腿往上邊抱了過去,攔都攔不住。
容儀不在房裡。
他想起來,他白天說要去找那黑衣少年,因為那黑衣少年口袋裡有練實可以吃,所以就可以將吃了一半的糖葫蘆隨手丟在地上。
等人走後,相里飛盧把窩提上桌,在桌邊坐下,閉眼凝神,打坐吐息,靜靜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邊那輪毛月亮也在慢慢上升,天色漸漸地全黑了下去。
他忽而聽見腳步聲。
容儀進門是從來不推門的,他是神,到哪裡都可以隨意穿牆而過,只是最近這段時間被他禁用了法術,於是他也只是一邊抱怨著麻煩,一邊適應著這種生活,推門也不知道力道,每次都發出嘎吱嘎吱的巨響。
他沒有睜開眼睛,聽見那腳步湊近了,花香跟著湊近了——是容儀身上那種花香。
他知道容儀看見他了,也知道他正在微微俯身打量自己。
容儀打量人,就是眼睛抬起來,眉睫烏黑卷翹,眼底的光像水,能將人晃蕩得頭暈目眩,故而他不睜眼。
那微熱的呼吸湊得很近,忽而又隔遠了。桌子被撞了一下,又有稻草被捏起來揉搓的聲音,容儀應該發現自己的窩了。
又是過了好大一會兒,那股微熱的呼吸又湊了過來。
少年人的聲音溫柔而清潤,壓低了,變成了小心翼翼的氣音:「佛子。」
「……你睡著了嗎?」
他又觀察了半晌,很有些喜不自勝的樣子——午時跟相里飛盧提了一句要他睡覺,相里飛盧就真的聽話休息了。
「要是你睡著了,那我就明天再來問,這個窩,是不是給我的?」又聽他嘀咕了半晌,「應該是,你也住不進這麼小的窩。」
再就是鳳凰展翅的聲音,羽毛在空中拂過,是鳳凰盤旋著落在了桌上,白玉一樣的爪子啪嗒踩了踩,隨後是嘩啦一聲陷入稻草里的聲音。
容儀剋制不住地發出了欣喜的一聲「啾」的鳳鳴。
一切歸於寂靜。
相里飛盧以為他睡了,剛剛睜開眼,卻見到這鳳凰背對他,忽而又撲騰了幾下,挪了挪爪子站了起來,把翅膀攏好。
他重新閉上眼睛。
容儀從窩裡爬了出來,爪子啪嗒啪嗒走,越來越近,那股柔和溫暖的花香漸漸包裹了他。
應該不是睡得不舒服,那種高興的反應,這鳳凰大約做不得假。
但容儀就是爬出來了。
相里飛盧感到有什麼極其柔軟、極其溫暖的東西,鑽進了自己的懷裡,穩穩噹噹地落在了他膝頭,和從前一樣,貼著他的胸膛,左螺旋盤起來,乖乖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