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舊地重遊

村裡趕牛車的孫老頭兩年前去世了，現在村裡的車把式是他的孫子孫明遠，與顧存遠算是一輩，比顧存遠長兩歲。他繼承了孫老頭的穩成，卻還有他這個年紀的青澀。平日里那些搭車的漢子都喜歡捉弄他，故意說一些葷段子，他的臉會一直紅到耳朵后，一聲都不敢吭，只使勁的趕車。

今年大旱，村子里的人都整天圍著自己的地轉悠，各個愁眉不展，哪有那閑功夫雇車去郡城，因此孫明遠已經在家閑了好一陣子了。l

顧存遠帶著問心和天心來找他的時候他正準備上山。見到顧存遠眼睛一亮，隨即看見他身後的問心與素天心，照舊臉唰的一下紅了個徹底。

好歹套好車讓三人坐了進去，他這才感覺呼吸順暢一些。

牛車不大，路卻狹窄，環著山繞著水沒有一處是直的，因此儘管走的很慢還是顛簸的夠嗆。

問心一顛簸就迷迷糊糊的靠著木質的車廂睡著了，晃著晃著便趴到了顧存遠的腿上。顧存遠臉微微一紅，身子有些僵硬，半分也不敢動彈，任由她倚在自己肩頭。

素天心瞥了兩人一眼，心思再度繞到了死胡同里。為什麼她能睡的這麼酣甜，而自己，即使深夜也無法入眠。她從小就不喜歡問心，現在更不喜歡，或者可以說從來沒有喜歡過。

小的時候爹娘只有她一個孩子，對她萬般的寵愛呵護。後來有了問心，娘親因為她沒了，所以從她一出生就不喜歡她，總是在無人的時候將她掐的哇哇大哭。爹爹總是抱著她無奈寵溺的看著自己，而自己最喜歡那種眼神。那眼神會讓自己覺得爹爹最疼的是自己。

而後來漸漸大了，自己便再也不喜歡這樣的寵溺。

爹爹會對著問心笑也會呵斥她，對只有幾歲的她甚是嚴格，不僅要讀書寫字，還要晨練打拳。而對自己，放佛從來都不會生氣。她一度認為的寵溺在有了問心之後開始變得讓自己不喜。

思緒多了便忘記了山路難行，待趕車的孫明遠說了一聲到郡城了，她的思緒被打斷，這才發現已經到了城門口。而問心還迷迷糊糊的趴在顧存遠的膝蓋上。

「問心，醒醒，到了。」顧存遠伸手想拍拍她，卻不知道該拍哪裡才好。

「呃，到了？」問心聽見他的聲音，起身揉揉眼睛，掀開湛藍色的粗布帘子，果然已經到了城門口。

三人下了車，跟孫明遠約好時辰在城外碰面便先行跟著人群排隊接受檢查進城。

南山郡在六年前因大水毀於一旦，後來朝廷傾力建修，不過幾年便回復了生機。清一色的商鋪，清一色的衚衕宅子，來自各地的人再此定居下來。雖說沒有以前的幽靜清雅，但鬧市也別有一番味道。

素天心進城本就是有自己的目的，哪會讓顧存遠和問心跟著她。剛過了城門口進城沒幾步路她便頓住步子對顧存遠道:「我去綉庄交綉活，順便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活，你帶問心四處逛逛吧，出來一趟不容易。」

顧存遠聽得這話自然樂意，問心也覺得和她一直走一路拘束的緊，當下爽快應聲各分兩路。

素天心目送他兩人隨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消失在街頭拐角，這才定下心往藥店走去。

問心在顧家村呆了六年，卻只來過郡城一次，那一年她只有八歲。懵懵懂懂的跟著秦氏站在街頭，看著物是人非的南山郡，找不到東西南北。

而今她已經十二歲，那些以前的現在的，該明白該懂的她都懂了。和素天心分開后，她按著那懵懂的記憶一路朝曾經的南山學堂走去。見她一路不語，周身都籠罩著淡淡的哀傷，顧存遠也不知道她怎麼了，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只好一路緊緊跟在她身後，生怕被人群衝散。

以前的南山書院在郡城最南邊的青石衚衕里，問心一邊走一邊細細看，只覺得方位應該不會錯，可怎麼也找不到那一條衚衕。

「大叔，請問您知道不知道青石衚衕在哪一處？」攔下一位路人詢問，那人卻搖搖頭道:「抱歉，姑娘，在下不曾聽說過這個地方。」

問心一怔，這才反應過來，此處早已化為廢墟，一切皆是重新修建起來的，哪還會照著以前一樣修個衚衕出來。

很早她就知道自己沒有了家，此刻竟連它的氣息都嗅不到了。

「姑娘，是要買筆墨嗎？」一聲招呼打斷了她的思緒，一抬頭才發現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打濕了臉。

「嗯，是要買一些，對不起，小女失態了。」真正是魔怔了，問路問進了賣書的店裡都不知道。不過也好，她正好打算買一些作畫的紙，就這一家了。

這家書店名字叫做「四寶齋」，名字沒有一絲書香氣息，更談不上高雅，卻給人一種莫名的清新自然敢。

問心撿著便宜的紙張挑了幾樣，老闆熱心的給包好后開口道:「姑娘問的青石衚衕是很多年前的舊地吧？我們這呀都是建修后陸續搬來的，南山郡當時那場大水之後，除了淤泥便是殘骸了，除了東南西北，哪還能分得清楚哪條街哪條巷啊。不過在下倒是聽人說過，在下這「四寶齋」在那之前好像是個書院……」

老闆熱情的絮絮叨叨，問心卻已經是再度淚流滿面。腦子裡只有書店老闆的那句話「四寶齋在那之前是個書院……」

書店老闆看著她不知所措，顧存遠趁機將錢付了，拉著問心出了店門。

「問心，都過去了，不要想那些了。」他實在是找不到別的話來安慰她，只好拍拍她的頭以示安慰。

問心從袖子里掏出帕子自己在臉上亂擦了一通，邊抽泣邊笑道:「不想了，不哭了。走，我們好好逛逛，先去布店，我要給你做兩身衣裳。」過去的再想也過去了，那些逝去的，丟失的怎麼也不會再回來了。爹爹當初拚命救出自己與阿姊，定是希望看見自己能好好的，開開心心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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