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高人「盤道」
「嘿，您這不是砸場子嘛！」
呂青停下手，仰頭衝上邊說到。
不用說，今天攪局的這位，一定還是昨天潑水的老頭兒。
可觀望半天，仍舊沒發現哪家開了窗戶，奶奶的，奇怪了！
「嘿，倆大眼睛跟燈泡兒似的，瞅不見一個大活人啊?」
一位矮胖的老頭，背著手，朝這邊緩緩走來，年紀大了，有點脫髮，頭頂上的「地中海」特別明顯，還有點反光。
「您是?」
呂青放下手，怯怯問到。
「我是這的老住戶！」
老頭一拍胸脯，橫打鼻樑，霸氣地說:「我在這住了三十年了，頭回有人打竹板吵我睡午覺，怎麼，就你會打啊?」
說著，他往前跨了一步，伸手就搶呂青的快板。
呂青看他年齡大，不像跟他執拗，卻沒想到這老頭力氣很足，一下就把快板搶到自己手裡。
完了！
呂青心說，這老頭脾氣火爆，還不一定怎麼糟蹋這副跟了自己多年的快板呢。
郭大綱和劉先生見情況不對，都立馬趕出來，心說，可別惹簍子。
誰都沒想到，這「地中海」老頭竟然呵呵一笑，看著他們，打起板兒來了。
「呱呱……」
「藥王爺，本性孫，騎龍跨虎手捻針！」
有板有眼，一段傳統節目《同仁堂》，無論是音色還是感情，都十分到位。這三位聽完，全挑起大拇指，沒想到遇見高人了！
「哼！」
一曲終了，老頭把快板朝呂青一扔，撇起嘴，還挺傲嬌。
「高人！老大爺，您，這個份兒的！」
郭大綱趕緊上前，笑著，挑起大拇指對他誇讚。
老頭心裡美，表面綳著，輕哼問:「你們，是哪個團的啊，怎麼在這說相聲?」
「呃……沒有團！」
郭大綱尷尬地說:「我們都是藝人在這開了個小劇場！」
「哈哈哈！」
老頭仰天大笑，撇嘴搖頭道:「不加文化團，自己說相聲，我勸你當愛好算了，不然准得餓死！」
「我……」
郭大綱想解釋，可一想這位是有本事的人，就不敢表現得激動。
「怎麼，你不信啊！」
老頭卻看出了他的情緒，嗤笑道:「告訴你，我在鐵路文化團混了一輩子，才混上這麼一套小房子，你們這個，沒門沒戶的，不餓死等什麼?一輩子賺不了大錢啊！」
說完，他轉身就走，郭大綱在後邊看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呂青則呆住了，本來「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可這老頭的快板，水平比他高了太多，讓他恨不起來。
郭大綱心情很沉重，老頭的嘲諷，讓他好似冷水澆頭，懷裡抱著冰。
一個人最難過的，就是做著最喜歡的事情，當成偉大事業，卻不被人看好，最怕別人說讓他把這當成業餘愛好，一當成業餘愛好了，那麼就永遠是個「業餘選手」。
但老頭說的，也不假，這種演出，今兒仨觀眾，明兒就來倆，什麼時候是一站啊！
不行，必須想轍，創新，刻不容緩！
「接著唱，你別停！」郭大綱皺著眉頭對呂青說到，語氣有點強烈。
呂青趕忙打板，生怕他著急上火，死命吆喝，終於搖來幾個觀眾，觀眾席冷冷清清，台上卻依舊熱烈，還是那句話，就算底下就坐一個人，演員也得賣力氣！
送走觀眾，郭大綱回到後台，坐在小板凳上足足灌了一大瓶水。心情沉重，也沒別的可發泄的東西。
分完錢，準備回家。
已經晚上八點半，卻不想又來了客人，正是前天的那對老父子。
不過今天爺兒倆情緒不對，老爺子板著臉，一副老小孩的架勢，男人則是滿臉尷尬。
「喲，您來啦！」
郭大綱趕忙上前搭訕，畢竟來這聽過相聲，就是主顧。
男人尷尬地笑了笑，無奈道:「不好意思，班主，我爸非得來聽相聲，我說這個點肯定關門了，他還不信！」
老爺子一聽這話，板起臉，嗔怒道:「得了吧你！要不是你下班晚，咱早來了！」
眼瞅著爺倆鏘火，郭大綱趕忙在中間勸，劉先生也沒走，弄不明白咋回事。
「行啦，老爺子，大不了咱加演一場！」郭大綱樂么滋說到。
面對這種鐵杆粉絲，他感激不盡，哪怕說一小段，不要錢，能把老爺子哄開心了，他也高興。
「那怎麼好意思呢！」
男人微笑，歉意道:「我們明天早點來就是了！」
他這也是客氣話，他也是想著把老爹哄開心，哪怕自己多花點錢都沒事。
可誰都沒想到，老爺子一聽，竟然從輪椅上跳了下來，一路小跑就奔劇場里，找前排的小板凳，板板整整做好，一副「幼兒園」小朋友的樣子。
「呃……」
男人無奈，不知道說什麼好。劉先生也驚了，心說，這老頭腿腳比我這不到六十的都利索，幹嘛坐輪椅啊！
「大爺，好身手！」
郭大綱笑著挑起大拇指，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一行人再回小劇場，還沒表演，老爺子就樂的直跺腳，真是老小孩。
男人在一邊尷尬地站著，看著自己父親高興，也就值得了。
郭大綱上台演出，老爺子更樂呵了，他對這小黑胖子，有股莫名好感。
看著這場景，男人笑著搖搖頭，作為公司老總，他誰都不懼，唯獨老父親能擠兌他，也是沒轍。
他的思緒，忽然飄到了小時候，那時候他牽著爸爸的手，或者騎著一輛童車，爸爸的身軀，在他眼裡是那麼的偉岸。
那個時候的國都，還有許多小劇場，也有許多相聲大師，父子倆最大的樂趣就是一起聽相聲，聽完回家吃媽媽做的飯。
可隨著他年齡增長，越來越忙，陪爸媽的時間越來越少，想去聽相聲，卻沒有了小劇場，只能在電視上，又沒了那種感覺。
現在還算不錯，功成名就，父母還在世，而且有了這麼一間小劇場，能聽相聲。
短暫的演出結束，老爺子樂呵，男人卻眼泛淚花。
「咳咳……」
他清清嗓子，抹抹淚水，還是三百塊遞給郭大綱。
「班主，拿著吧！」
「不不，不能要！」郭大綱微微一笑，看著可愛的老頭，說:「我就說了這麼一小段，算是白送，大爺喜歡，以後常來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