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又學?
杜書瑤平穩落地,一抬頭對上接住她的老頭的視線,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些晦暗卻並不渾濁,這絕對不該是一個老頭的眼睛。
杜書瑤甚至心驚肉跳地察覺到這雙眼無比的熟悉,就在他有些慌張地錯開視線,躬身要走的時候,抓住了他肩膀脫口而出,「日蝕?!」
杜書瑤話音一落,面前「老者」也知道再無法隱藏,噗通跪地道,「見過王妃。」
泰平王這時候跑到了杜書瑤的身邊,看著兩人問道,「瑤瑤怎麼了?」
杜書瑤卻沒有說話,而是皺眉瞪著日蝕,心驚不已卻又在意料之中地問,「你是何時跟上來的?」
日蝕頭更低了一寸,「奴一直都在。」
杜書瑤張了張嘴,想到了什麼,嘆氣道,「車夫?」
日蝕點頭,「是奴。」
看樣子都是他。
感情費了這麼大的勁兒,跑了這麼遠,都是在人家手掌中翻跟頭撒尿的孫猴子。
不過這也並不讓杜書瑤驚訝,畢竟皇帝若是真的沒點手段,不可能斗敗那麼多兄弟上位,她那點伎倆,很顯然在那老狐狸的眼中太不夠看了。
但這樣一來,莫不是說,皇帝知道他們要跑,讓日蝕跟著,是暗中縱容?
「瑤瑤?」泰平王伸手拉住了杜書瑤的衣袖。
他看出杜書瑤面色太過沉重,擔心地叫了一聲。
她回手抓了抓泰平王的手,對他安撫一笑,「沒事的,去玩吧,剛不是說餓了,讓翠娥給你弄點好吃的。」
泰平王看了看日蝕,又看了看杜書瑤,最後湊近,在杜書瑤的臉頰上輕輕地碰了下,他大多數是用鼻子碰,但是這次柔軟的唇也碰上來,還輕輕的地啵了下。
是一個實打實的吻。
杜書瑤沒表現出任何的不適,反倒是面上自然地流露出笑意,他們這一路上,遊山玩水更加相依,親密更勝從前,換回女裝之後,翠娥不止一次對兩人流露出羨慕的表情。
女子一生,莫不是想要求一個情投意合的郎君,而感情這般好的小夫妻,翠娥也是第一次見。
就連杜書瑤都沒曾發覺過,她和泰平王之間確實黏糊得有些過頭,無論這種黏糊,是作為任何一種情感和相處方式,不可否認的是它在悄無聲息地變味。
可當局者迷,她也從未曾朝這方面去想過,畢竟日日宿在一起,她現在甚至能夠淡定地看著泰平王自我紓解,還在中途面不改色地指點。
所以她察覺到臉蛋上的柔軟觸感,笑了笑,回手拍了拍泰平王的腦袋,看著他走了。
而一轉頭,就對上日蝕晦澀的視線,杜書瑤看他迅速轉開視線,輕輕咳了一下,問道,「陛下一共派了多少人跟著我與泰平王?」
日蝕無所隱瞞,「精銳二十人。」
二十個精銳的死士,能夠抵得上一支小型的軍隊了,杜書瑤暗道她竟然絲毫沒有察覺,若是皇帝當真想要取她和泰平王的命,怕是她連皇城的門的都走不出吧。
「剩下的人呢?」杜書瑤問。
「十人在城外阻截追兵,八人在宅子周圍警戒,」日蝕頓了頓說,「兩人在同殺手對戰時身亡。」
杜書瑤深吸一口氣,她還以為南下這一路上,她連個山賊都沒有遇上,是因為他們夜間必然找地方落腳,只在白日的時候趕路,還是專門走人來人往的官道,才得以平安。
看來卻不然,是有人一路上都在為他們的平安玩命,才得以保下了他們的平靜。
杜書瑤對著日蝕道,「起來吧,身死的兩人可有好好葬了?」
日蝕回到,「在路上買了薄棺,卻沒有立碑。」
杜書瑤點了點頭,「你們死士無家人,無親眷,無所牽挂。」
這樣來去人世一遭,竟是連想要撫慰他在意的人一番也不能。
日蝕答話,卻跪地未起,片刻后說道,「不是所有。」
杜書瑤看向他,他竟是大著膽子抬起頭,直視杜書瑤,這裡不是王府,距離皇城山高路遠,他的膽子似乎大了許多,視線有些肆無忌憚,讓杜書瑤驚訝,也有點臉熱。
「什麼不是所有?」杜書瑤抿了下唇,還是問道。
日蝕看著杜書瑤,又看了一眼泰平王消失的方向,直白道,「不是所有死士,都無所牽挂。」
杜書瑤意識到他要說的是什麼,正想岔開話題,日蝕卻道,「奴便有。」
杜書瑤不想自作多情,可是日蝕下句話卻讓她有點招架不住。
「不過奴的牽挂,奴拼盡全力去守住。」
杜書瑤輕輕地呼了一些氣息,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對他說,「你起來吧,下去吧,無需做這幅裝扮了。」
日蝕卻還是跪著沒動,杜書瑤不明所以地看他,他便直直地看著杜書瑤,說道,「奴的腿麻了。」
杜書瑤:「……」什麼意思?
還得我扶你你才起來?不過是離皇城遠了點,就這麼肆無忌憚了?
杜書瑤站著沒動,日蝕也跪著沒動,兩個人對視了片刻,杜書瑤看了看又開始積壓的烏雲,隨便找了個借口說道,「要下雨了,我得去把花栽好!」
說完就走了,日蝕一直看著杜書瑤一頭扎進屋裡,這才起身,沒有一丁點腿麻的跡象,足尖在地上一點,便飛掠而去,沒多久,便換回了一身勁裝,只是卻並未遮面。
繼續拿著掃帚在院子裡面掃,杜書瑤從屋子裡出來,就在他不遠處栽花,兩個人偶然視線相接,杜書瑤便隨口問一些話,「殺手是太子派來的?」
日蝕點頭,「是。」
這麼明目張胆,想來是已經徹底撕下偽裝,只是杜書瑤始終不理解,他已然穩坐東宮,何至於對一個失心瘋痛下殺手,如此窮追不捨?
不過看來皇帝已經打算動太子了,既然動他,就不會對她和泰平王下殺手,杜書瑤反倒是徹底把心放下了,比逃亡的時候還要安定。
栽花過後,確實下雨了,省得再澆一次,杜書瑤晚上和泰平王都吃了不少,洗漱好了,早早地準備入睡,卻在躺下之前,窗戶被敲響。
她和泰平王同時看過去,屋外廊下掛著燈籠,正好在窗戶上映下一個高大的人影,杜書瑤起身,那人又敲了兩下,然後似乎將什麼東西放在了窗沿上。
杜書瑤猜測到了怎麼回事,起身去開窗,就見窗沿上放著一束花,是野花,用草葉纏起來的,嬌嫩欲滴,還帶著水珠。
剛才下雨來著,杜書瑤伸手拿花的時候,心情很複雜,這花應該是頂著雨採的。
她一時間竟有些無措,杜書瑤生平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追求,雖然這桃花被她拒絕過一次,而且他們之間的可能性很小,她已經是泰平王妃,除非和泰平王和離,否則……
杜書瑤站在窗邊拿著花正出神,身後泰平王見她站在那裡不動,就開始叫她,「瑤瑤,快來。」
杜書瑤轉身要走,手腕突然被抓住。
她驚得抽了一口氣,就見日蝕站在牆邊,渾身濕漉漉的,頭髮都貼在臉上,很顯然是剛才冒雨去給她摘花弄的。
杜書瑤瞪著眼睛,不敢置信他竟然這麼大膽,畢竟泰平王是她名義上的丈夫,就在屋子裡,他卻敢拉著她的手腕,拇指還在她的腕內摩挲了一下,然後對她笑起來,眼睛亮得像是夜裡的狼。
杜書瑤心頭亂跳,卻是很快掙開了他,日蝕也沒有再伸手,只是貼著牆邊站著,一直等杜書瑤關了窗子,這才,笑著離開。
他不怕泰平王,也敢大膽地對杜書瑤示好的原因,是因為這一次,他扮成車夫日夜跟在他們的身邊發現了一個秘密。
泰平王與泰平王妃,只是表面夫妻,日蝕竟然不覺得驚訝,畢竟泰平王哪怕失心瘋好轉,也到底不完全正常。
而王妃對泰平王所有的好,都只是將他當成家人而已。
能對一個失心瘋的人那般的耐心,又憐惜花樓裡面的妓子,將其贖身,不嫌棄她伺候粗陋,帶在身邊幫她看病,甚至連到了這裡,買來的奴婢也都是旁人不要的,無處可去的老弱病殘。
日蝕從未見過如此心善的女人,她值得世間最好的對待,日蝕甚至從未曾想過要她同泰平王和離,他這般的卑賤,這般的朝不保夕,他只想讓她知道他喜歡她。
想和她有所交集,哪怕只是……只是做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侍也好。
在皇城中,一些和離之後不再婚配的女子,私下裡也會養小侍,雖然上不得檯面,但確實也能為女主人紓解苦悶。
日蝕所求,不過杜書瑤看他一看,他願拚死守護,也願做她裙下之臣。
而杜書瑤短暫地被日蝕撩顫心花,在進屋之後,洗個手一轉身的功夫,發現花被泰平王吃了都變成了哭笑不得。
「這可是我活了兩輩子,第一次收到的花,你就給我吃了?」
杜書瑤寵溺地看著泰平王沾著花瓣的嘴角,一點也不見生氣,上了床之後,伸手將他嘴角花瓣摘掉。
泰平王把禿禿的花梗扔掉,拉住杜書瑤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蹭了蹭說道,「今晚教我吧。」
杜書瑤手指一抖,表情頓時有些一言難盡。看了一眼泰平王的那處,頭皮發麻道,「昨夜不是才學過,今晚又學?」
「這不能太勤快,會傷身啊。」杜書瑤是真的擔憂。
泰平王卻抱著她躺下,尾音帶著一點嗔意的撒嬌,就在杜書瑤的耳邊。「瑤瑤,我難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