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密網
幾本書一一摞壘上,在撿起最後一本詞典的時候,她目光一怔。
詞典看似很厚,但撿起,卻是輕盈。
一本書不該是這樣的。
她反覆看著書,驀地,看見書側面的地方,有一小孔,小孔形狀看著像是……鑰匙。
是鑰匙!
顏芷末眼眸一亮!四處翻找著抽屜,但面前桌子的抽屜里沒有一個有鑰匙。她餘光一瞥,因掉下書而空落的書架最裡頭,有一銀色小物!
是一枚小小的鑰匙。
顏芷末呼吸微重,拿起那一小枚鑰匙,對準詞典側面的小孔。只聽嘎噠一聲……
鑰匙打開了詞典。
顏芷末翻開詞典。
原來,這詞典並非真的詞典,而是……詞典的外貌,實則是置物的盒子。
盒子里躺著一小本冊子。她拿起,翻開看了看。
冊子里的字,是媽咪的字,她認得。她一頁一頁翻看著,裡頭是舒嫻記錄的心情語句。
前面儘是她對顏家出了這樣事的感慨,還有對顏芷末的擔心和牽挂,這些,並沒有什麼不對的。
但是……
當她翻看到中間的時候……
即便是看著這些文字,她也能明顯感覺到母親心情的驟然變化。
「那日的懷疑,疑惑,竟全了成了真,我曾以為,和山盂之間,永遠不會有變數,顏氏的事是個意外,是生意場上的意外,亦是他一時糊塗的意外,我不怪他,也願意陪他一起,一起度過這一次的難過。」
「只是我從沒想到,除了顏氏的意外,還有別的……」
「江嫂,小姐進去好久了,不會有什麼事吧?」
門口傭人和江嫂守著,見顏芷末久久不出來,甚是擔心。
江嫂一臉的愁容和擔心,雙手拘握在身前,「應該不會吧。」她看著厚重的門板,猶豫著是否要進去。
一直到中午飯時間顏芷末也都還未曾從樓上下來。
江嫂上樓敲了敲房門,「小姐,該是吃飯的時候了。」
沒人應聲。
江嫂試著扭了扭門把手,門沒鎖,她敲了敲門然後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看見顏芷末略顯頹喪坐在椅子上,整個人看上去無神的很。
「小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江嫂關心問道。
顏芷末未語。
江嫂看著顏芷末這副樣子甚是擔心,她剛要起身離開,準備給顧晏白打電話時,顏芷末的手機響了起來。
「小姐,您的手機響了。」江嫂提醒道。
顏芷末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眼手機,接起電話。
「喂。」
「請問是顏小姐嗎?」
…………
九月的雲京本該是秋高氣爽之時,然,突發暴雨,天空黑雲烏壓壓一片,好像一張巨大的密網,壓得人喘不過氣。
看守醫院一片混亂,救護車,消防車,人們的聲音,都不絕於耳。
顏芷末望著眼前黑漆漆的焦土,雙眸不知是不是被這焦灼的氣息薰的眼睛覆上一層濃霧。
「顏兒,我們先回去。」顧晏白擔心看著身邊的女孩,這突然而來的事,給她的打擊是致命的,她好不容易才從舒嫻死亡的陰影中走出來,如今卻又……
顏芷末沒有理會顧晏白,雙眸微眯起弧度,望著救護人員從裡頭一一將傷員扶出來。她微弱的雙眸中沁著一絲渴盼,渴盼看到救護人員將她爹地救出來。
然而……
她始終沒能等到。
「我爹地呢?!」顏芷末抓過一從裡頭出來的人,急急問道,「他是不是還在裡面!我去救爹地!」她邊說著就要朝裡頭衝去。被顧晏白一把拉住。
「顏兒!不要衝動!」
「顏小姐,您冷靜些,我們的救護人員已經在儘力了,只是……」
「只是什麼?」
「這場火頗大,裡頭受傷的,生還的人,我們都已經救出來了,您父親……」警員有些不忍。
「父親怎麼了,我爹地怎麼了?!」
這時又走過來一警員,一臉的嚴肅,雖不忍,但還是必要的將情況和顏芷末說了一遍。
簡單來說,就是顏山盂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了,裡頭能救出的人都已經救出了。即便是找到顏山盂,也極有可能只是一具屍身了。
而且……
警員目光凝重朝裡頭望去一眼,「剛才救護人員在裡頭找了許久,沒看見您父親,這火太大,只怕您父親……」
這場大火太大,連屍身都找尋不到,唯一的可能便只有是,人已經被燒焦徹底了。
警員話沒說完,但聽的人都已明了。
顧晏白雙眉緊緊皺著,「麻煩您了,無論是什麼情況,我們都要個結果。」
警員頷首,「我明白,這事我們會處理好的。」
顏芷末望著眼前黑漆漆的一切,卷翹的羽睫掛著沉重的淚珠,一顫一顫而落。
媽咪死了,爹地也死了。
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樣,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所以,她的重生到底是為什麼呢?
難道只是改變自己的命運嗎?
若只是她的命運被改變,而其他人,並無差別,甚至她努力去避免悲劇重演,都不可能實現,那她的重生,又有什麼意義呢?
只有她一個人改變,她身邊的人還是會離開她。
她不想要這樣的結局。
不想……
醫院裡。
顧晏白守著昏睡中的顏芷末,他望著女孩的雙眸目光沉沉。
這一次次的意外,一次又一次的打擊落在她身上,讓她怎麼能承受。
顏芷末昏迷了有兩日。
「顧少。」吳風走進病房,下意識朝病床上還未清醒的顏芷末瞥去一眼。
事情到這個地步,是誰都不曾想到的,也是令人極其唏噓的。
「巡捕那邊查的怎麼樣了?」顧晏白刻意壓低聲,問道。
火災的事出后,巡捕那邊就展開了調查,這兩日也一直是在調查之中。
吳風頷首,將情況和顧晏白說了一說。
顧晏白聞言臉上浮現一抹凝肅,「是意外?」
「是,根據那邊的調查,導火索應是一破損的打火機,巡捕那邊推測,是有人違規,在醫院裡抽煙。」
「病房裡?」
「應是樓梯間那邊,但老爺的病房正好挨著那樓梯間,那過道附近又恰好有紙箱,所以……這火著了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顧晏白臉上的凝肅更沉重。
意外……
他擔心望著病床上小臉蒼白的女孩。這世間,往往就是這些意外,給人的打擊更甚。意外這個詞,聽上去,更令人無助,是那種你沒有辦法預料,甚至防備的無助感。
「顧少,顏氏那邊……情況不太好,您下午要不要過去看一看?大小姐這邊我替您照看著吧。」吳風擔心說道。
顏氏本就風雨飄搖,在顧晏白的管理下才支撐著,但尚未穩固,如今顏山盂又驟然崩逝,顏家的兩位都不在了,顏氏是又迎來一陣狂風暴雨。
顧晏白沉默,沒應聲。
「顧少,您若不去,只怕那些人會趁機做些什麼,如今大小姐只有您了。」吳風說道。
片刻沉默后,顧晏白才挪開視線開口,「去將江嫂接來醫院,還有給夏青蕪打個電話,看她若有時間,最好能來醫院一趟。」
吳風頷首,即刻給兩人打了通電話。
顧晏白等兩人來到醫院后,叮囑好一切后,才和吳風一起離開了醫院。
夏青蕪和江嫂兩人在病房裡守著,兩人望著顏芷末的神情都是如出一轍,眉頭深鎖著。
江嫂滿臉的心疼,輕撫著顏芷末的小臉,輕嘆一聲:「怎麼總是發生這樣的事,大小姐年紀小,卻要她承受這麼多打擊。」
夏青蕪也是一聲無奈嘆,只能寬慰幾句。
顏芷末昏迷著,期間蘇奕芸來了一趟,假惺惺說了些關心的話,掉了幾滴眼淚。夏青蕪看著她這個樣子,一臉的嫌棄。
若不是礙於江嫂在,她早就懟的蘇奕芸話都說不出了。
「對了,晏白哥呢,怎麼沒看見晏白哥?」蘇奕芸眼睛下意識在房間四處撇了撇,沒看見顧晏白。
夏青蕪沒理會蘇奕芸,淡聲道:「人你也看了,人也還沒醒,你走吧。」
蘇奕芸知道夏青蕪不喜歡她,她本也不想在這病房多呆。
蘇奕芸抬手擦了擦眼淚,「那好吧,青蕪姐,我先回去,江嫂,如果表姐醒了,你記得打電話通知我。」
江嫂點點頭,「好,我會通知表小姐的。」
蘇奕芸離開了病房。
從病房走出的剎那,她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紅唇唇角不自覺的揚起一抹歡快愉悅的笑。
她剛走出醫院門口,就接到了秦樹的電話。
離開醫院后,她打了輛車離開。
「顏顏怎麼樣了?顧晏白還在那兒守著?」
蘇奕芸才一進門,秦樹就火急火燎的湊上來,嘴裡問的,念的,都是顏芷末。她冷眼看秦樹,「秦樹哥,你至於這麼著急么。」
秦樹眼裡的著急和關心是清晰可見的。
「也不知道怎麼忽然會出了這樣的事,我前兩日就想去看顏顏了,但因為顧晏白那小子在,才沒去,他還在顏顏身邊守著?」秦樹問道。
「晏白哥是一直守著表姐,不過那偌大的顏氏,還要指著晏白哥,他也不能總是在醫院呆著。」蘇奕芸說道。
秦樹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他現在不在醫院?那正好,我去看看顏顏。」
秦樹邊說著,就要拿起鑰匙朝外走去。
蘇奕芸一個冷眼,伸手一把拉住他,「秦樹哥!你還真是很關心表姐啊!就算晏白哥不在,你去有什麼用?表姐人還沒醒,你能做什麼?就算要表示殷勤,也該等她醒來再說。」
「我不放心她。」秦樹擔心的話脫口而出。
在對上蘇奕芸雙眼眼神的時候,他撇唇。
「也是,我也不放心表姐,但是……」
「但是什麼?」
「秦樹哥,你覺得表姐若一直沉睡昏迷下去會如何?」
秦樹眼睛微眯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奕芸輕笑,搖搖頭,「沒什麼,只是在想,如今舅舅舅媽都不在了,表姐又成了這樣,若是她也有什麼意外,那顏氏……顏氏總要有人承繼的,我自小是在顏家長大的,舅舅舅媽視我為己出。」
秦樹瞭然蘇奕芸的意思。
「你也別忘了,顏氏還有顧晏白,你要順利接手,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顧晏白豈會那麼輕易放過顏氏。」秦樹說。
蘇奕芸眉頭一皺,眼烏子攢著一抹深緒,「也是,那這麼說,表姐還是不要有事,才對我們更有益。」
秦樹知道蘇奕芸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對顏芷末有極端的心思,「當然,你與其在這想這些,倒不如祈盼她沒事,待她醒來,在她和顧晏白之間挑起戰火和不愉快,才更要緊,也更有利。」
蘇奕芸點點頭。
「我還是去看看她。」
「不許去!」
蘇奕芸一把拉住他,伸手就環住秦樹的脖頸,「秦樹哥,我不喜歡你那麼關心表姐,她得到的關愛已經夠多了,你是我的……」
————
顏芷末做了一場夢。
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有她,有小白,有爹地媽咪,還有……
在夢裡,爹地媽咪一一離她而去。
「爹地媽咪!」
夢裡的場景如走馬燈似的,換了一個又一個。
天台。
「表姐,你只是一個工具,秦樹哥喜歡的是我……」
「你還有什麼臉面活下去。」
「顏兒!」
「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便是死,我們也要在一起!」
砰。
「為什麼,我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卻改變不了爹地媽咪的。」
「凡事皆有緣果,不可強求,命里自有定數。」
「爹地媽咪!」
轟!
「顏顏!」
「大小姐!」
顏芷末猛然坐起身,夏青蕪和江嫂都嚇了一跳,見她醒來連忙湊上前。
顏芷末滿臉的汗水,一雙明眸瞪大著,眼裡散發著驚恐,不安。
「顏顏。」夏青蕪溫聲喚著她,拿著毛巾替她擦拭掉額間臉上的汗水。
顏芷末沉默許久,她空洞的雙眼,才逐漸有了聚焦,望著四周白花花的一片,鼻間是刺鼻的消毒藥水的味道。
「青蕪……江嫂……」她呢喃開口。
「誒,江嫂在,大小姐您總算醒了。」江嫂抬手抹著眼淚。
「江嫂,我去叫醫生來看看吧。」夏青蕪擔心。
醫生來了病房后,給顏芷末做了些檢查,「醫生,她沒事吧?」夏青蕪擔心問道。
「病人的身體沒什麼大礙了,」醫生看眼顏芷末,「不過,她身體現在還虛弱,要好好調養調養,另外,病人是因受刺激過度而導致的昏迷,現在看來精神還沒恢復,這方面也要多注意,切莫再有刺激到病人的情況了。」
夏青蕪點頭。
「夏小姐,大小姐醒了,我得趕緊告訴少爺。」
夏青蕪頷首,江嫂拿著手機走出病房。
夏青蕪轉眼,看著臉色蒼白的顏芷末,她走到她身邊,「顏顏。」她握住顏芷末的手。
從剛才醒來,顏芷末除了愣神發獃,就只是喚了她和江嫂的名,便沒再說任何話。
「青蕪。」她粉唇輕動,一張一合開口。
「我在。」
「我是不是很沒用。」她呢喃著。
「我沒有能保護好爹地媽咪。」
夏青蕪聽著顏芷末的話,鼻間酸澀,「不是的,顏顏,這些事,都是意外,不怪你的!」
不怪她么……
可是……
她總是沒能保護好所在乎的人。
「顏顏,我知道你傷心難過,但你不能這樣將所有的錯都遷到自己的頭上,你爹地媽咪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的,他們都希望你過的更好啊。」
過的更好么……
顏芷末沉默,沒再說話。
江嫂給顧晏白打了電話報了信后,順便出門買了些吃的。
「大小姐,身體最重要,您吃點東西吧。」江嫂勸道。
夏青蕪見狀也附聲勸著。
顏芷末沒胃口吃東西,但在兩人的勸說下,是勉強吃進一些。
她吃完東西沒多一會兒,顧晏白趕來醫院。
江嫂和夏青蕪將顏芷末的情況和顧晏白說了一說后,兩人才一起離開了醫院。
顧晏白守著顏芷末,她不開口說話,他靜靜陪著她。
「小白。」
顧晏白望向她,「嗯,我在。」
顏芷末雙眼攢著深深的霧氣,看著眼前的人。所有的難過,絕望,在頃刻間湧上心頭,化作淚光。
爹地媽咪都不在了,她就真的只有他了!
「小白。」
顏芷末撲進顧晏白的懷裡,雙肩忍不住的顫抖著。
她在哭。
顧晏白聽著她嗚咽如小貓的哭泣聲,心尖像是被利刃狠狠刮過一般,難受至極。
「小白,我什麼都沒了,只有你了……」她呢喃著。
顧晏白輕撫女孩的脊背,替她順著氣,「我會在你身邊,一直,顏兒。」
許久,顏芷末才抬起頭,蒼白的小臉被眼淚布滿,「小白,你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顧晏白垂眼,看著她緊握自己手的手。
她的不安,絕望,他清楚感覺到。
「對,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兩人緊緊相擁著,男人薄唇虔誠落在女孩光潔的額上。
外頭風雨尤在,但屋內是一片炙熱溫暖。
這片溫暖包裹著兩人。他寬厚的胸膛和堅定的話語給著她足夠的安全感。
從這一刻開始,她能依賴的人,最親近的人,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