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縣令一家的離奇失蹤,很快引起城裡百姓們的不安,一時間各種傳言不脛而走。不過大家仍只以為,這種事只會發生在劉府,殊不知,死亡的陰影已迅速向整個雙水縣籠罩過去。
頭幾天,只是各戶人家的狗相繼失蹤,同時夜間有殭屍出沒的傳聞也漸漸流傳;幾天後,失蹤的對象擴大到了人,由開始的幾個,到後來一夜之間失蹤十餘人。有的人家當天還好好的,結果到了第二天,整戶人都失蹤不見,家破人亡。一時間人心惶惶,極度不安。
縣上無家無業的破落子弟們最先遷出城外,富戶們也唯有多聘人手看家護院。然而沒過幾天,幾名逃往外縣的破落子弟帶著極度的驚恐又逃回縣內,同時帶回一個更可怕的消息,所有逃出縣城的人,都在半路被殭屍給咬死了。
這個消息不啻晴天霹靂,所有打算跟著逃出的百姓唯有打消念頭,繼續留在城裡。縣令已死,公差們也不再管事,整個雙水縣鄰近完全與外界隔絕,城中處於混亂的無序狀態。每到夜間,整個縣城就如一座死城,沒有絲毫燈火,所有百姓都躲在家中,驚恐的注視著黑暗中不斷遊走的可怕陰影。
而此刻,張烈和小玉正站在遠離雙水縣十餘里開外的一座山裡,注視著下方的山谷。這些日子張烈一直試圖找出控制這些役屍的瘟鬽躲在什麼地方,然而對方非常狡猾,這些役屍晚上出沒,在黎明來臨之前,則全部聚集到城外的亂墳崗內躲到地下,並不直接聚到瘟鬽的身邊。
張烈無法,唯有循著瘟鬽控制役屍那千絲萬縷的細微妖氣,一點一點的摸索,終於在幾天之後尋到這處山谷。
瘟鬽是殭屍的一種,也是殭屍里最難修成形的一種。它身上帶著非常濃烈的屍毒,每到一處,可以像傳染瘟疫一樣將死屍感染,從而控制這些「活動的觸手」,四處為瘧。凡是被役屍咬死的人,經過一個晝夜的陰陽變化,也會成為役屍,且自身被吸取的精氣則會傳回瘟鬽體內,助其修鍊。
因此一直以來,無論對人對妖,瘟鬽都是極為忌憚的存在。無他,只因一旦其完全修成形,造成的可怕災難可非一時半會兒可以收拾。
所以在種種原因之下,張烈對這個因自己使用式鬼法術的怨氣而召來的瘟鬽,也是欲除之而後快。畢竟如果放任不管,雙水縣早晚變滿城殭屍,這也非他所願,而且因此而召來大批術者,更不是他想看到的。
下方的山谷已遭完全改變面貌。原本林木蔥蓉的地方,此刻已只剩滿谷枯枝敗葉,地面焦黃龜裂,大量迷朦的陰氣籠罩其中,宛如鬼國。
不過谷外卻完全感覺不到絲毫異樣,顯然為了保護自己,瘟鬽用了特別的辦法將陰氣限制於內。谷內焦乾的土地一直延伸到兩人腳下,與一線之隔的蔥翠綠地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如兩個世界。
眼前情景讓張烈憂心更甚,因這就表示,他的對手已修練到了相當火候。
「張烈哥,那東西就在裡面嗎?」不知什麼時候,小玉開始改口這麼稱呼張烈。在見識了雙水縣內的慘狀后,她這些日子一直陪在張烈身邊尋找瘟鬽。
張烈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將手伸到焦土那一側。兩指拈起一塊泥土微微一撮,土塊立刻化為細粉,黃黑色的土粉落到這頭的草地上,附近的青草隨即乾枯。
「好強的屍氣,連土地都給腐蝕了。」張烈不由驚道。
說著他站起身,示意小玉退開:「那東西就在裡面,得乘它殺更多人前解決這傢伙。這裡很危險,你立刻下山,但不要到處亂走,等我下來。」
「你、你要一個人去嗎?」小玉擔心的道。
張烈摸摸她的頭髮:「放心,我不會有事。你快走,等到日落就麻煩了。」
就在這時,忽聽左側林內有一個人道:「姑娘,你最好趕快離開那人。」
自己竟沒發覺左近藏得有人,張烈心裡一驚,一把將小玉拉到身後,盯著那片樹林厲聲道:「是誰!」
樹叢豁的分開,一個人已走了出來。他約莫二十來歲,國字臉,五官端正,年輕的臉上還未盡褪少年神色。他身穿一件樸素的道袍,胸前浮雲顯示當是峨嵋弟子。背上斜背一口長劍,露在肩頭的劍顎已被磨得露出裡面的銅製裡子。
然而就是這麼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小道士,卻讓張烈大為忌憚。因為方才他來到那麼近的地方,自己居然都沒發現,顯然此人有著極為不俗的實力。
「四朵浮雲,如此年輕居然已是長老級的定字輩弟子,這傢伙來歷肯定不簡單。真是越怕就越來什麼啊…..」盯著對方,張烈心裡不由叫苦。
當今天下,峨嵋武當崑崙天師合稱四大術派,其中又以峨嵋為尊。派中等級分明,按入門輩份分以道袍上的浮雲以作區分。其中四朵浮雲,唯有長老級別才能擁有,在派中地位極高。而面前這青年如此年輕已能躋身此列,來歷肯定不一般,甚至可能和峨嵋派年前才仙逝的一代宗師李坤大有淵源。
小玉也一臉驚奇的看著這個不速之客,半晌才皺眉道:「你在說什麼?」
似是有些害怕和她目光對上,那青年微微垂下頭:「我是說你最好趕快離開那人,因為他…」
「他什麼?我還沒問你是誰呢?突然就跑出來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小玉毫不客氣的打斷青年的話,還惡作劇的沖他吐吐舌頭。
青年的臉唰的紅了,他嚅囁道:「我是峨嵋派的弟子,姑娘,你相信我,他真的是…」
將他的反應看在眼內,張烈心裡一動。不待青年把話說完,他在小玉腦後輕輕一撫,隨即一把攬住昏厥的她。看著對方,他淡然一笑:「不好意思,我的身份現在還不能讓她知道。」
微微一愕,青年隨即拔出長劍:「妖物果然就是妖物,快放開她,我可以考慮留下你的魂魄,送你轉世投胎。」
「真是,為什麼所有的術者遇上我們,都是一言不合就要開打…」張烈有些無奈的喃喃念道,隨即聳聳肩:「信不信由你,我並沒加害她的打算。」
「哼,我倒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張烈還有閑心和一個小丫頭混在一起。」青年絲毫不為所動,長劍一展,逼近一步。
「你知道我?」見他居然認得自己,張烈有些意外的揚了揚眉毛。
沒有理會他的話,青年又再逼近一步:「我最後說一次,放開她!」
兩人間的氣氛驟然沉凝下來。張烈知道,逼近到這個距離,無論他願意與否,對方下一步一旦跨出,他都必須迎戰,否則將是追悔莫及的後果。
此時的情勢頗為微妙,青年雖一眨不眨盯著張烈,但忌憚他手裡的小玉,一時也並未出手;而張烈則神色難辨,讓人猜不透他的真實意圖。
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張烈突的指了指邊上的山谷:「也是為它來的?」
愣了一下,青年沉聲道:「不是,但我當然也不能置之不理。」
「隔鄰的縣城,已有近百人被其變做役屍,如果再不解決,一旦等這瘟鬽成形,整城的人都在劫難逃。看樣子,頂多不出七日。」
「……,那又如何。」
「此刻能收拾它的,只有你我,而我想你和我都沒必勝把握。如果你非要打,我無所謂,不過縱能殺了我,你以為自己也能全身而退?到時瘟鬽修鍊成形,滿城難逃,為一人而害數千人,孰輕孰重,就不必我再說了吧。」張烈聳聳肩。
青年沉默下來,他轉頭看著一片焦土的山谷,兩眉漸漸擰起,顯然正在細細回味張烈的話。張烈乘熱打鐵的道:「你既然知道我,當知我術者雖殺得不少,卻從未對無辜百姓下過手,我自也不會對她怎樣。你我若是合作,收拾瘟鬽當不難,剛才我的話想必你也聽到,我也是為它而來,並非此刻為活命胡言亂語。」
青年終於意動,他點點頭:「好,我就信你一次。只要你放開她,再助我收服瘟鬽,我就當什麼也沒看到,放你一次。」
冷笑一聲,張烈毫不客氣的道:「你還想把你們人那種不知所謂的優越感保持到什麼時候?你以為是在施捨我嗎?告訴你,我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只是不想看到數千無辜性命就此喪生。我倒想問問,若是妖族遭此厄難,又有哪個人會站出來?別忘了,現在性命受威脅的是數千個人,我不會害他們,卻也沒義務為他們出力,到時拍拍屁股就走,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默默聽完張烈的話,有一剎,青年眼中閃過怒色,幾乎就要動手。但最後他的目光又漸漸平和,片刻,他歉然道:「你說得對,我為剛才的話抱歉。」
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張烈也嘿的一笑:「很好,我想你終於明白什麼是合作時需要維持的最基本的禮貌了。
不過青年顯然極為倔強,他仍是固執的問道「但我還是想問,你為什麼會和這個姑娘呆在一起?」
心道還真是個死心眼啊,張烈嘆了口氣,把小玉逃婚一節對他說了,最後道:「所以就這樣,我救了她。本想帶她來城裡想法解除婚約,再送她回家,卻沒想到碰上瘟鬽的事,所以我才會來這裡。」
青年不由瞪大眼看著張烈懷裡的小玉,顯然對她的膽大妄為極為吃驚。張烈看在眼裡,心裡暗笑,嘴上確道:「這下你相信了吧?」
「嗯?啊…我為剛才的事抱歉。」青年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像個老朋友般拍拍他的肩膀,張烈低聲道:「不過一會兒你最好不要多問這事,你也知道,姑娘家臉嫩,惹惱了她就麻煩了。」
「嗯。」青年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很好,那麼我們該可以談談怎麼收拾這個瘟鬽了。」張烈展顏一笑。
青年臉色也鄭重起來:「你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抬頭看看正在當空的烈陽,張烈哈哈一笑:「時間正好,不若就現在如何?」
哪知青年卻搖了搖頭,他沉吟道:「瘟鬽陰氣極重,本來正午下手是最好的時機,但此刻也是它警惕心最強的時候,如果稍有不慎被它躲入地底,要想再收服就非常麻煩了。從這片山谷的範圍和泥土焦枯的程度來看,這瘟鬽五日之內,必定會在子夜時分破土而出,做聚形前的最後一次『飲月』。雖然到時所有役屍都會回來護衛,但那是瘟鬽最為關鍵的時刻,它也必定不會逃走。」
此刻的青年侃侃而談,哪裡還有一點剛才稚嫩的影子?也只有在這時,他才顯露出與其身份相符的見識,讓人刮目相看。
張烈也頗為驚訝的看著他,被盯得有點不好意思,青年不由抓抓頭:「哈,那都是師父告訴我的,剛才我只是轉述他老人家的話而已。他曾說,子夜時分,瘟鬽屍氣最強,但『飲月』至關重要,卻也不懼它會逃走,反是收服它的最好時機。所以往往最為兇險的地方,卻是最為關鍵的所在。」
「好見識。」張烈不由贊了一聲:「卻不知你的師父是誰?」
「先師名諱上李下坤。」青年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