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禮部新氣象(十六)
河南陰曆六月底的天空素來晴朗,而此時既沒有工業霧霾,更沒有燒麥秸的煙霧,烏爾班將軍卻覺得頭頂上彷彿透明的晴空陰鬱的宛如暴雨前的陰暗。
得知華夏軍竟然奪取了堅固的內部營壘,烏爾班將軍的鬥志還沒有消退。隨即得知華夏軍進攻的部隊大軍壓上,烏爾班將軍同樣勉強鎮定著心神詢問局面如何。
等他騎著馬跑到前線,看到華夏軍以清軍最熟悉的平推陣列,在火炮的轟擊下不急不緩的排著橫隊壓上之時,烏爾班將軍心中猛然生出絕望來。
如果清軍此時壁壘完備,華夏軍的正功會被有效的抵擋在戰壕之外。如果華夏軍此時如之前那兩支亡命徒般的部隊一樣繼續突擊,烏爾班將軍還能以優勢兵力實施近戰。
然而當下清軍內部有佔領了堅固營壘的華夏軍突擊部隊,外面有整齊壓上的華夏軍正功軍隊。清軍兵力雖然佔據優勢,卻已經陷入捉襟見肘的局面。
如果用數倍兵力看守住內部的華夏軍,就只能以優勢非常有限的兵力應付華夏軍正功部隊。烏爾班將軍當然可以認為,此時清軍還佔據優勢。可騙別人可以,騙自己可難的很。烏爾班將軍知道華夏軍在排槍對射中的實力。
可當下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便是知道不成,烏爾班將軍還是下令一部分清軍圍住核心營壘內的華夏軍,其他軍隊依託塹壕與華夏軍作戰。
此時清軍倒是沒有驚慌,或者說清軍將令們還不算慌張。畢竟么,此時他們還有塹壕可以利用呢。之前就曾經用塹壕與華夏軍打的有來有往。
可事情卻和他們想的不同,華夏軍這邊的射擊密度大大高過清軍。而火炮更是向清軍陣地內猛烈射擊。
清軍將令們還有戰意,可士兵們卻有些蔫了。他們所在塹壕里,在炮擊空隙才開始射擊。
這樣的射擊並沒有能擋住華夏軍前進的腳步,當華夏軍在更近的距離上開始射擊之時,準確度高了好幾倍。
當華夏軍擲彈兵將手雷扔進清軍塹壕之後,清軍也管不了軍官的命令,沒有死傷的扭過身就爬上塹壕靠內的一邊,向著第二道塹壕逃竄。
華夏軍此次可不敢大意,佔領了第一道塹壕之後仔細檢查,確定那些藏兵洞內沒有清軍,才開始繼續進攻。
三個師三面包圍,不急不慢的擠壓著清軍的兵線。不過半個小時,就將清軍從第二道塹壕內攆了出去,攆到了第三道塹壕內。
華夏軍的好消息就是清軍的壞消息,這邊不斷有丟掉陣地的噩耗傳來。那些紅衣大炮因為移動不便,紛紛落入華夏軍手裡。指揮戰鬥的清軍軍官們傷亡也很大,當守備,都統,乃至於副將傷亡的消息傳到了烏爾班將軍這邊。烏爾班無比痛恨自己為何不果斷的在華夏軍逼近之時就選擇撤兵。
如果第三條戰壕再守不住,清軍就真的陷入絕境了。烏爾班將軍當即下令,「命親軍為首,向西衝殺,殺出一個口子,讓大夥衝出去!」
清軍此時陣地上雖然一片大亂,還沒到崩潰的局面。將令們聽到消息,也知道這陣地已經守不住。雖然萬分無奈,卻也只能選擇突圍。
華夏軍之前採取的就是圍三缺一的圍攻模式,雖然兵力只有清軍的三分之一,但是華夏軍就有這樣的氣概。不過留出來的缺口卻是東邊的缺口。
因為清軍若是東逃,定然不可能逃出包圍圈就轉回去向西,他們定然會繼續往東逃走。在東邊等著清軍的乃是華夏軍另外一個軍的部隊。
烏爾班雖然不太清楚華夏軍的布置,卻也知道決不能往留出來的東邊缺口走。道理么,很簡單。敵人定然選擇對他們最有利的方案。對於清軍來說,即便是突圍,也是向著西邊突圍,一路敗退回虎牢關最合適。
最終還是要西逃,向東跑,最終只會讓一股敗軍變成了四處亂竄的散兵。一旦部隊徹底跑散,便是沒有敵軍追趕,沒有十天半個月根本別想收攏。
殘酷的突圍戰隨即在清軍與華夏軍之間爆發。
在華夏軍看來,一隊衣甲鮮明的清軍率先沖了過來。那衣服挺熟悉,華夏軍早期給部隊裝備的就是從八旗那邊繳獲的棉甲。經過捶打的棉花上釘上銅釘,面對弓箭以及早期火繩槍,有相當不錯的防護力。所以當華夏軍能夠展開大規模野戰之時,第一排的部隊就穿這個。
不過時代早就變了。華夏軍此時的軍服用了不少皮革兜子,皮革兜子裡面插上鋼板,被稱為『防禦背心』。因為皮革兜子呈現出一種馬甲的模樣,在山東與河南,這玩意也叫背心。
眼見敵人來的是八旗精銳,啥也不用說了,火槍招呼。這票精銳沒過多久就被打的不剩幾個。
然而精銳的作用未必僅僅是完成最艱難的行動,有這支精銳清軍帶頭,清軍們形成了一股突圍的隊列。便是打掉了這幫在最前面的清軍,後面的依舊向前衝鋒。更不用說,這幫清軍精銳們果然是精銳,便是死了,也是死在衝鋒的道路上。
後面的清軍呼喊著,咒罵著,如同脫韁野馬,分成好幾路衝擊著華夏軍佔據的塹壕。甚至用手榴彈也只能稍微阻攔一下清軍的進攻勢頭。
就在此時,華夏軍陣列突然讓開,露出了剛推上來的大炮。在這麼一個幾十米的距離,大炮根本不用射擊諸元。只要利用早就準備好的卡座卡位,把炮口水平向前就好。
華夏軍的野戰部隊早就變了裝備,炮兵部隊統一配備十斤炮。之後十斤炮又改成了標準的120毫米口徑的鑄炮標準。
直徑120毫米,也就是12厘米的炮彈呼嘯而出,最前排不管是人和盔甲,直接打穿,接連打穿好幾個人,甚至是打穿十個人之後,最後的倒霉鬼雖然沒有被打穿,卻因為身體吸收了所有的動能,中彈的位置直接炸裂開來。
清軍的突圍部隊中真的是血肉橫飛。每一發炮彈經過,整排的清軍被直接放倒。
華夏軍根本不用瞄準,單純的開炮。射速到了一分鐘五法的水平。最初推上來了五門炮,很快後續的炮兵營三十六門炮推上來了二十一門。甚至不等清軍士氣衰竭,三分鐘內,二十一門炮就打出去三百多發炮彈。加上之前先到位的火炮打出去的差不多同樣數量的炮彈將清軍突圍的部隊打的屍橫遍地。
數千曾經鮮活的生命倒在華夏軍面前。鮮血,殘肢碎塊,被打穿的人體,還有爆炸的人體組成了一片屍體鋪滿的修羅場。
華夏軍最初沸騰的戰意都被這修羅場嚇的消散無蹤,至於靠後的清軍們已經慘叫著往回逃,連再扭頭看一眼這屍山血海的場面都不敢。
也就在此時,華夏軍南北兩路也已經發動了猛攻。就在主力部隊壓上的同時,在清軍中心營壘內的華夏軍分兩路殺出,從清軍背後開始猛攻。
如果華夏軍的官兵在排槍射擊的時候陷入了一種單純服從命令的無意識狀態,清軍比華夏軍更糟糕。起碼華夏軍內部還有官兵平等,起碼霍崇一直努力通過各種辦法建設部隊內的民主氣氛。尤其是禮部建立之後,充滿正能量的人員被選出來,成為引領華夏軍風氣,凝聚華夏軍軍魂的核心。
在絕對等級制度下的清軍,清軍士兵們只有奉命行事一條規矩。軍官讓幹啥就幹啥,別說隨機應變,哪怕是稍微不聽話,甚至只要被軍官看著不順眼,就要遭到嚴懲。
所以吳師長與李洪團長衝殺出來的時候抱著逼死的決心,然而正面清軍被打崩之後,露出來就是背向華夏軍的清軍,那幫清軍們完全是木偶般聽從軍令作戰。
直到被從背後一排排打倒,清軍扭過來頭,也只是嚇得跳著腳喊:「賊人從後來來啦,卻沒有低階軍官立刻組織反攻。」
到了此時,烏爾班將軍的部下們徹底亂了。精銳們在突擊的方向上消耗殆盡,剩下的清軍們根本無法應對華夏軍相對而清軍言機動靈活好幾倍的進攻。
當官找不到兵,兵也找不到官的時候,清軍頃刻就崩潰了。在正面與華夏軍打的有來有回的清軍曾經看著有點如狼似虎的意思。然而這些清軍轉眼從食肉的野獸變成了慌亂的羊群,無意識的隨著逃跑的人流逃竄。
華夏軍這邊則在各個部隊指揮官帶領下開始猛烈殺傷敵人,這樣的殺傷又使得清軍更是沒腦子的亂跑。
烏爾班將軍已經明白他敗了,在他決定利用兵力優勢與華夏軍進行一場鬥智斗勇的戰鬥之時,當華夏軍突擊隊突破了那些本來就留下的空門之時,烏爾班就已經敗了。
在這樣的絕望之中,烏爾班也不再去收納部隊。他很清楚,部隊根本收攏不起來,任何努力都只會變成無用功。
烏爾班將軍整理了一下頭盔,抽出馬刀,對著身邊晉陞的一點人馬喊道:「你們是不是咱們滿洲的漢子?」
雖然不知道烏爾班將軍想做什麼,這幫還算是精銳的清軍一起喊道:「是!」
「好!既然是咱們滿洲漢子,就跟著我殺敵去!」烏爾班喊完,也不管部屬們是否跟上,就催動馬匹,向著最近的華夏軍衝去。
眼瞅這幫華夏軍們數量不過十餘人,都是步兵,烏爾班將軍催馬殺了過去。本以為這些人會逃走,畢竟是步兵,遭到騎兵衝擊之時本能的就會避開。
不成想眼見烏爾班衝過來,華夏軍好像本能的反應過來,他們當即組成了一個個三人小陣,同時舉起上了刺刀的步槍,竟然要抗住馬匹的衝擊。
就在烏爾班將軍準備用馬刀狠砍步兵的同時,馬匹卻在這小小的刺刀陣前人立起來。將軍大人猝不及防,被甩了下去。
這一落地,不等將軍從暈頭轉向中恢復過來,已經有好些華夏軍衝上來,其中兩人將烏爾班將軍按住。抱著必死之心的烏爾班將軍就這麼成了俘虜。
以傷亡了一千六百多人的代價,一個軍三萬人全殲了十萬清軍。十萬清軍中,俘虜了七萬多人,剩餘兩萬多清軍被擊斃。
看到這個數字之後,霍崇心中突然想起一句話,「就算是放五萬頭豬,共產黨用三天也抓不完」。
這是當年王耀武的名言,或者說是能被廣為流傳的一句怒罵。
解放軍在蕪湖戰役中面對五萬多蔣匪軍,只用了三天就將其全部殲滅。四萬人被俘,一萬多被殲滅。事後,國民黨的幹將、綏靖區司令官王耀武抱怨說就算是放五萬頭豬,共產黨用三天也抓不完,而五萬多個活人卻在三天內就全軍覆沒。這場戰役也因為王耀武「五萬頭豬」的氣話而聞名於世。
以前霍崇也打過一萬多人對十萬的戰役。最終雖然也是贏了,卻打成了擊潰戰而不是殲滅戰。
現在眼見禮部制度建立后,由禮部來領導的華夏軍終於打出這樣的戰果,心中的歡喜難以形容。
人說良將難求。霍崇覺得在提出這個觀點的時代,這是真的。因為在落後的組織內,良將就是難求。
然而一旦有了一個有戰鬥力的組織,那些良將的苗子們在其中自然而然的就冒了出來。正因為以前從來沒有一個有戰鬥力的組織,所以良將才顯得如此稀少。畢竟么,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錢清看霍崇歡喜,心中也高興。不過高興之餘,她偷偷派了人去告訴老兄弟們,「你們不要抓著傷亡不放。我只說這麼多,不長眼的,我可不給擦屁股!」
老兄弟們聽完,也知道說的是哪幾個人。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啥地方都有刺頭,尤其是觸及所謂臉面的時候,這幫人扎刺就格外的厲害。
該說的都說到了,老兄弟們抱著各種心思等著看。
不過令老兄弟們意外的是,霍崇並沒有要老兄弟們出來稱讚年輕一輩。只是把戰況報告交給老兄弟們,讓他們自己分析。
而留在兵部委員會裡面的老兄弟們則偷偷告訴軍校里的老兄弟們,兵部正在準備調動部隊前去增援河北。河北的戰況不樂觀。
軍校里的老兄弟們當然有些不服氣,尤其是在河北採取了全部正功法的情況下,憑啥河北的戰況就不樂觀呢!
大家也都是打過幾年仗的,兩邊一對比,登時看出分別來。已經有刺頭氣的大喊:「這不對啊!憑啥用正道的比不上用歪門邪……呃……」
之所以沒說下去,是因為這位眼見其他人怒視著他。哪怕是再刺頭,也得有人護著才行。若是真的沒有人幫,一早就被攆出去了。
刺頭們敢扎刺,那是因為他們得有點本事,而不是他們只會鬧事。眼見觸了眾怒,刺頭又瞅了瞅平日里幫他的,見到也是怒目而視。這就蔫了,嘟囔道:「這都是陛下教的,怎麼能差這麼大!」
眼見刺頭沒說混賬話,老兄弟們繼續開始商議。河北華夏軍的作戰模式十分傳統,華夏軍排隊槍斃的戰術應用的沒啥可挑剔。便是吃了次虧,之後的進攻也充分的注意了清軍的變化。
與之相比,河南的年輕一波們是真的緊跟了霍崇的形勢。真真的把近戰、突擊戰作為戰術的支點。
當有人提出戰術支點這個名詞,在軍校裡面已經學了這麼久的老兄弟們也都不得不承認真的有這樣的一個考慮模式。
任何事情沒有支點,就無法成立。這也就是所謂的『仰仗』。
老兄弟們仰仗的就是一直以來戰無不勝的排隊槍斃,所有軍中所學都是如何讓排隊槍斃能夠發揮出最大的效力。直到霍崇這兩年突然變了,將他一手創立的戰爭模式進行了巨大改變為止。
「這個戰法到底哪裡不對呢!」終於有人聲音發澀的提出了大家都不願意提出的問題。
「不就是讓人往上沖么!這有什麼難的!」有人不快的答道。
大家不用看,聽聲音就知道這不是刺頭們開了口,而是被一致認為比較憨直的兄弟。
的確,只有比較憨直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大家都上過戰場,當然知道軍隊要講紀律。然而明知道會死,還讓人往上沖。這等事能做不能說。尤其是不能讓被命令的人知道。
可戰場上再傻的人都知道向前會死,那幫完全聽人命令的傢伙,都死光了。
不過憨直兄弟的話的確給了一個思路。河南這幫年輕後生,真的能組織起不怕死的人。別看這些人年輕,使喚起人來是真的有一套啊!
然而這種話連刺頭都不敢說,大家可沒有那麼憨直。只能埋頭研究戰報。
很快,大夥就發現河北那邊的確組織過敢死隊。敢死隊也不是沒效果,只是效果很弱。與河南那邊兩個團的敢死隊突擊相比,規模上就小了太多。頂多是一個營的規模。
為什麼會這樣,大家也有差不多的看法。有這麼猛的部隊,放在正面不好么?
稍有不慎就會讓部隊完蛋,誰這麼做,不是犯傻么!!
也就是河南那幫小子們,手裡竟然有這樣的部隊。還真敢用這樣的部隊去送死!
尤其是,這幫送死的傢伙們也真敢去死。老兄弟們忍不住感嘆起來,刺頭最終沒憋住,嘟囔道:「這還真是瘸驢對破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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