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西安之變(五)

第387章 西安之變(五)

傅清將軍聽聞華夏軍突然繞過清軍的江岸防禦,繞到蕪湖到東西梁山之間的江岸上插入人馬,被驚的汗都出來了。兩地之間距離不過三四十里,怎麼突然就被華夏軍切入了呢!

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傅清將軍立刻下令,趁著華夏軍立足未穩之際,馬上派兵解決這個心腹之患。

然而清軍趕到的時候,這片靠近江岸的陣地上看不到華夏軍的身影。在用麻包壘砌的陣地上,只有些鮮紅的旗幟扎在一些位置上。江風吹拂下,旗幟招展,獵獵作響。

當然,清軍看不到的是華夏軍工兵們正在快速挖掘。以將這個十分簡陋的陣地改造成能夠更好防禦的陣地。

清軍立刻開始試探性進攻。華夏軍這次都沒露出身體,僅僅從射擊口就輕鬆擊潰了排著隊列殺上來的清軍。

清軍也沒有因此而氣餒,開始組織縱隊,試圖摸到這個看著非常不靠譜的陣地旁邊,從近距離閃入射擊口死角。

這也在華夏軍的考慮之內。這個時代著名的所謂棱堡,就是原本城牆那種防禦體系,變成了多邊形。使得對任何一個邊的攻擊人數都變得較少。

如果只是這樣,實際意義也有限。棱堡最重要的攻擊手段,是各個角都向陣地內眼神出一定距離。位於這個延伸線上的守軍,能夠對攻擊附近兩條邊的敵人實施側面打擊。

這種突出部看似會遭到敵軍的攻擊,事實上未必如此。只要不是那種毫無意義的過長凸出部,突出部可以得到兩翼城牆方面的火力支援。

在修建戰壕的時候,華夏軍是第一次挖掘出這樣的樣式。眾人都不是很有信心,所以禮部成員率領的部隊負責這些地堡。在地堡外,又設置了不少障礙物。

戰前的培訓有禮部負責,人人都學到了要點。所以看到清軍竟然沒有試圖先攻擊突出部的地堡,而是繞過那些障礙物,向看著沒啥防禦的戰壕靠過來,華夏軍官兵都傻了眼。

那些戰士們還好點,畢竟他們只用聽從班長指揮。班長們可是明白怎麼回事,都一個勁瞅排長。排長們也不知道是不是清軍在玩花活,怎麼看這幫清軍都是向著死亡進發。

雖然說敵人落入陷阱是好事,然而傻乎乎的走進陷阱這件事本身,也會讓獵人們感到些意外。畢竟打獵的時候,獵物們可是極度警覺,一絲風吹草動都能讓它們亡命逃竄。這麼自以為得計的獵物並不多見。

當清軍完全進入包夾區域,甚至試圖從正面射擊口的死角嘗試破壞的時候,華夏軍實在是不能再看。來自於突出部地堡的射擊口開始猛烈射擊,清軍猝不及防,被打倒了不少。沒死的清軍如同兔子般往回逃。這可就把他們暴露在正面的槍口下,最終摸上來的幾十人無一生還。

這下清軍將令大驚,他們連忙改變方向,指揮著剩餘的火炮猛轟華夏軍陣地,同時派遣清軍開始集團衝擊。

華夏軍聽到炮聲,就躲進了從清軍那邊學來的貓耳洞。這玩意真好用啊,只要留下陣地上的觀察員,就可以防備包括華夏軍火炮在內的各種炮擊。

等清軍集團衝到近前,清軍火炮轟擊才停止下來。華夏軍就利用射擊口與清軍對射。

清軍的頑強令人訝異。竟然對射了五分鐘,才開始忍不住撤退。一窩蜂往後逃走的清軍突然就成排的倒地,沒死的隨即停住腳步。在後面八旗軍組成的督戰隊凶神惡煞的怒罵與恐嚇下,返回身繼續與華夏軍作戰。

此時投降的清軍把總呂長岱也在華夏軍陣地上,他作為提供清軍布置的人,當然得隨行。若是他說了假話,正好就地正法。

看著清軍的慘狀,原本只是被複仇促使投誠的呂長岱連著擦了幾次額頭。清軍現在以綠營為進攻主力,呂長岱就是綠營的一名把總。一般來說,清軍八旗負責監軍,當綠營兵們拼死拼活決定勝利局面的時候,八旗軍才會出動搶功。

便是如此,江南清軍因為從來沒打過這麼慘烈的野戰,督戰隊也沒真的動用過。不成想現在八旗軍就開始督軍作戰。呂長岱想明白了,若是自己沒有逃走,此時就得在八旗軍的火槍逼迫下與華夏軍死戰。那真的是非得打到死的戰鬥。

不過呂長岱的感受或許也不對。因為只打了半天,清軍自己就打不下去了。半天傷亡三千多人的硬仗對於清軍來說也是無法承受之重。

傅清甚至親自來看了戰場,只見華夏軍的陣地看著簡單,卻有著令人驚愕的堅固。不管清軍用什麼辦法攻擊,包括用煙熏來遮蔽視野,也沒讓華夏軍這邊的反擊遲緩下來。

尤其是到了傍晚,清軍探馬前來稟報。華夏軍的部隊開始繞遠路,大有包抄清軍背後的意思。傅清聽到這消息,當即調動人馬前去攔截。

雷虎本就是要調動清軍。三天里,雷虎不斷派遣部隊去擾亂清軍,估摸著清軍這邊已經被各處消息弄到不再把東西梁山的防禦當做首要任務,雷虎下令部隊沿著長江以北突進,對著東西梁山的江北發動了猛攻。

清軍在東西梁山之間設置了浮橋,力求利用這個要隘鎖住華夏軍通過長江的通道。

聽聞華夏軍猛攻,傅清才明白自己中計了。等他趕到長江邊,就見到了傅清這一聲從未見過的場面。

華夏軍的軍船已經到了長長的浮橋之上。浮橋乃是由十幾根手臂粗的鐵鏈穿著浮橋水面上的部分。浮橋木板下的船隻都下了船錨,牢牢固定著那些船,讓它們在江水衝擊下不會移動。

三艘深色戰船上拋出去了十幾根帶著大鐵索的鉤子,牢牢勾住了鐵鏈。隨即大船上升起了風範,船隻的明輪轉換旋轉方向,從逆流而上,轉而變作順流而下。

十幾條大鐵鏈登時就被拉的向下遊方向伸出。卻沒有立刻斷裂。反倒是戰船因為被鐵鏈拖曳,船身甚至出現了平移。彷彿是被人拽住的奔馬,不得不無奈的左右移動。

隨著噼噼啪啪的斷裂聲,江邊那些有大腿粗細的木樁斷裂了。它們本來就承受著江水沖刷的力量,此時又有外的力量加入,終於超出了木樁承受力。在悲鳴般噼啪的噼啪聲中,木樁走到了它們功能的盡頭。

少了這些支點,江中的船隻翻動起來。那些能承載十幾個人的船隻此時如同提線木偶般的筆直豎起,橫著立起,甚至直接翻了過去。彷彿只是一些小小的玩具。鋪在船上的木板更是在空中亂飛,宛如被折斷的小木片。

傅清將軍看的瞠目結舌,負責拉垮浮橋的華夏軍軍船上的指揮官雖然激動,卻沒有到失去理性的程度。

三艘炮船起的不是拉崩浮橋的工作,浮橋這麼巨大的建築根本不是三艘炮船能拉垮。

浮橋本就承受著江水的巨大衝力,三艘炮船不過是破壞浮橋的受力,讓浮橋被江水摧毀而已。眼見目的達到,三艘炮船斷開連在船上的鐵鏈,趕緊順江而下。

別看是浮橋的殘骸,加裝了鋼板的炮船被裝上也會有沉沒的可能。只能趁著浮橋沒有垮塌的現在,逃之夭夭才是上策。

果然,浮橋並沒有當即全面垮塌。但是一直在崩壞。清軍夜裡無法維修,只能看著崩壞繼續進行。等天亮之時,留在江上的只有零星的殘缺還頑強的留在江水之中。

可就在此時,長江下游的華夏軍炮船再次開了過來,它們越過了殘骸旁邊,駛過了東西梁山,向著上游去了。

到了此時,雷虎知道自己已經贏了。清軍最後的野戰軍此時若是不敗退,就要時刻陷入被華夏軍包圍殲滅的威脅中。以傅清一直以來的表現,他只會撤退。

心中微微一痛。雷虎想起以往勝券在握之時,或者遲疑不決之時,就會給錢清寫信。以前每次只要想到自己能收到錢清的信,雷虎都會心中溫暖。

此時溫暖的感覺還在,卻彷彿有種撕裂胸膛的東西。

本來不想寫了,雷虎最後還是沒忍住。用最公事公辦的語氣寫了信,這是他從未用過的行文。這才讓心情好了點。

六天後,就在傅清已經狼狽撤退之際,參謀送上來的公文最上面放了一封信。雷虎懷疑得自己的眼睛好像看錯了。竟然是錢清的信,那漂亮的字絕不會看錯。

把信揣進懷裡,雷虎彷彿沒看到信般繼續公務。連著兩天,雷虎都專心指揮戰鬥。只有在夜晚躺下的時候才用手摸著信封。

雷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因為生氣而不想看,而是怕看信。如果信裡面只是把雷虎罵一頓,倒也沒什麼。可錢清如果只是用陌生人般的態度寫信過來怎麼辦?被錢清痛恨,也比被錢清視作路人要好得多。

不過雷虎沒能挨過去三個整天,第三天下午,敗退的清軍已經沿著長江南岸的狹窄道路一路西逃。戰鬥全部交給各師自行應對。當司令部終於卸下重任,開始派人清點俘虜與繳獲之時,無事可做的雷虎終於到了無人的僻靜處打開了信。

「你終於給我寫信,我總算是不怕了。我還擔心,要是你以後再不理我該怎麼辦!」

當熟悉的字體組成的意思被理解,雷虎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不禁高舉起手,雷虎覺得眼淚又要不爭氣的流淌出來。

拚命按捺住心情,雷虎一字一句的讀了下去,「老虎,你是我在意的朋友和戰友。也是對我很重要的人。要是你被人殺了,我一定會為你報仇。要是我被殺了,我知道你也一定會為我報仇。但是,先生是我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的人。在這件事上,我為了自己,絕不會向你道歉。哪怕是傷了你的心,我也不會道歉。」

雷虎不禁笑出聲,眼淚也晚了幾秒流淌出來。

這才是錢清該有的樣子。如果錢清道歉的話,那就不是她了。

雖然淚水婆娑,雷虎卻沒有任何憤怒。在看信之前,雷虎在內心的折磨中早就想到了所有令他恐懼的話,但是那些言辭一個字都沒有出現在信中。

又平息了一下情緒,雷虎擦掉眼淚看了下去,「老虎,自從我們追隨先生以來,我們的命運已經被捆在一起,不可能分開的。這些天,我一直很害怕,害怕你因為這件事恨先生。卻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講才好。看到你的信,我確定你沒有恨我,這才敢對你說。老虎,絕不要去恨先生。我們這些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但是在華夏朝的旗幟下,我們是自己人,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你要是怨我,甚至罵我,我都會聽。也絕不生氣。可你要是恨先生,那就是背叛了我們曾經一起不顧生死闖過來的日子。」

雷虎低下了頭。這些天來,他的內心也在掙扎。雖然每次想到如果霍崇死了,自己有機會了。然而想到這些,雷虎也感受到了強烈的痛苦。甚至知道自己這麼想是錯的。

這樣的煎熬絲毫不比失去錢清更好受,如果失去錢清,只是失去了自己仰慕的對象。但是背叛霍崇,也就是在否定雷虎之前的一切。

那曾經彷彿撕裂胸膛的自責此時不知不覺開始消散,雷虎發現自己終於能夠不帶恨意的去想起霍崇。只能說不帶恨意,但是那種酸澀的感覺依舊存在。

然而信紙上只剩下不長的一段話,雷虎一口看完了,「老虎,你的心意我知道。也很感激。所以等你勝利之後,抬頭挺胸的回到徐州來吧。我請你吃飯。期待早日見到你。錢清。」

把信紙按在胸口,雷虎此時只感覺沒了恐懼。看到這封信之前,雷虎害怕的是,自己看完信之後再沒有辦法回到曾經的日子裡。雖然過往已經發生了變化,至少現在的自己還能以朋友和戰友的身份繼續過往的日子。

那種再也無法回到過去的想象曾經如大山一樣壓在胸口,此時終於算是搬開了。

雷虎不禁有些后怕,如果自己沒有再和以前那樣寫信給錢清聯繫,事情會不會就向著雷虎最恐懼的方向去了呢。看來,禮部的生活會裡面說的還真的是大實話啊。

在生活會上,大家討論起會不會和親人與在意的人鬧翻,以後再也無法恢復關係。當時各種說法都有,大家不自覺都對這個問題表達出了畏懼與不安。

不過當裡面家庭幸福,素來被人認為是家庭生活典範的一位兄弟開口之時,大夥都認真的聽了,「要是那些人真的如咱們所想的這般在意咱們,鬧翻之後,咱們先低個頭,回去見他們。他們一定會放下過去的事情。要是他們只在乎那些事,不在乎咱們。那就證明了,咱們對他們的判斷是錯的。他們並沒有咱們想的那樣在乎咱們。」

當時雷虎就覺得這話在理。不過此時有為兄弟問道:「那要是他們不在乎咱們,咱們該怎麼辦?」

當即有人插話搶答:「他們都不在乎咱們,咱們何必在乎他們呢!」

然後這麼冷酷的話還得到了一群糙老爺們的極力贊同。尤其是那幫公認不怎麼會做人的,更是一個勁叫好,就差捶胸頓足賭咒發誓了。

雷虎覺得這話在理,然而此時雷虎才發現,這話就是屁話。哪怕是對方不在意自己,然而自己在意的人和事情,自己哪裡能說放棄就放棄。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的話,自己就絕不會先給錢清寫信。

雖然對感情的事情有了些進步,雷虎卻沒有勇氣繼續想下去。如果想回去見錢清,那就得先解決清軍。此時傅清這廝跑得比兔子都快,也不知道各個部隊能否追的上他們。

或許是因為沒有雷虎這樣的煩惱,傅清此時正指揮著清軍玩命的西逃。當然了,傅清本人有沒有過雷虎這樣的經歷,很大可能是沒有。畢竟在滿清那邊,傅清不可能享受什麼自由戀愛。

全身心的放在軍務上,傅清感受到了強烈的恐懼。從河南與河北的戰報上看,華夏軍打仗明顯更兇猛了。等自己與華夏軍交手之後,傅清更深刻的感受到了這樣的變化。

如果是以前,華夏軍的所有行動都是相當四平八穩,就是憑藉武器的優勢對付清軍。所以清軍雖然很慘,卻還大概判斷出華夏軍的行動範圍,總體來說不至於無法應對。

這場仗的華夏軍是真的變了,變得超出了傅清的意料之外。那些火炮船可以看成意外,除了這個意外之外,不管是突然在清軍中插入阻隔的部隊,還是各種調動騷擾清軍。都讓傅清疲於應對。

雙方實力差距就在這裡擺著,傅清若是不儘力阻攔華夏軍的包圍部隊,此時連逃竄的機會都沒有。當東西梁山的江上防禦崩潰后,傅清只會立刻陷入華夏軍重圍之中。

而且這不是靈光一現的偶然為之,而是細緻的連續行動。從指揮的角度來看,對面的華夏軍主將明顯是開竅了。華夏軍主將不僅找到了如何更有效使用手下強悍軍隊的方法,更能使出來。這樣的對手變得十分可怕。

必須把這些告訴給皇帝……即便皇帝以為這是傅清的無力自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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