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籃球選拔賽過後，夏良一直忙著製圖，為了方便，她將綉品拿回了家去刺繡，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在工作室里。李倩本以為她哥會想夏良想的茶飯不思，結果發現她哥根本沒想著去「打擾」人家夏良。

六月中旬，校園裡的荷葉長了滿滿一池塘，就像一個個穿了綠羅裙的姑娘們。已經熬了一個夜的夏良發現自己黑眼圈竟然都冒了出來，她十分無奈地看著圖紙，怪不得學長學姐們經常發一些「畫圖狗」的表情包，見面時整個人還很喪，原來都是工程製圖的折磨。

交好圖的夏良躺在宿舍床上，她對張燕說她就先睡會兒，中午吃飯的時候才叫她。但張燕讓夏良先別睡，她有事情商量。

於是夏良強撐著睡意，安靜地聽張燕說話。

「姐妹們，我們公益社團準備舉行一場義賣活動，地點就在附近的商業廣場，活動要求有意願的成員捐出物品拍賣，我不知道拿什麼東西進行拍賣。」

夏良忽然想起自己這些天剛好完成了刺繡，便舉手道：「我綉了幅蜀綉，要是好好裝裱一下，應該能賣出去。」

一聽拍賣的是蜀綉，張燕覺得憑蜀繡的名氣肯定能拍賣出去。

「夏良，你準備定價定多少？」

夏良想了想，回道：「一百吧！」

這個價格顯然不能令張燕滿意，「夏良，你又不懂了，我們先把價格定高，大不了沒人買的話我們降低就是了。再說，蜀綉可是我們這邊的門面，給它點面子也不能這麼低是吧，你不是說你綉了好幾天嗎？」

夏良笑道：「你覺得定價多少？」

「兩百！」

夏良不禁扶額，價格她其實沒有意見，畢竟能多拍賣些就能多幫助福利院一些。但是就怕定價高了沒人買，她們就白忙活了。

但是張燕似乎很有信心，她隱隱感覺一定會有人買。

社團發布了一條微信推薦，讓社團內的每個人轉發，夏良也跟著轉發起來。這條轉發恰好被刷朋友圈的李城看見了，他點進去，發現拍賣作品里竟然有夏良的刺繡，他一眼就能認出這是夏良的刺繡，畢竟在工作室的時候，他一直坐夏良旁邊來著。保險起見，李城還確認了作者名字，的確是夏良。他很興奮，迫切地想給夏良一個鼓勵，但這場拍賣會他不能去，要是夏良看見是他買下會很失望。

同一時間，杜宇也看見了夏良轉發的微信，他心想，表現的機會來了啊！而且張燕還特地給他發了微信，說這是夏良第一次的作品，要是能買下，一定能讓夏良感動，所有愛情都是從感動開始的啊！

拍賣會很快就在商場進行，商場一聽是學生們義賣，還特意將場地費打了折。

一大早，夏良就跟著社團來到場地，她很積極地幫忙拿會場道具，然後協助成員進行舞台搭建。今天是周末，再加上社團已經進行了幾天的宣傳，人流量還算不錯。

一群人搭建了一上午，總算將一個不大的舞台搭好。拉好橫幅后，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十二點半，社團並不管中午飯，於是張燕和夏良就走進肯德基買了兩個漢堡。

夏良坐在凳子上，手握著漢堡，她的視線從肯德基玻璃窗內望去，心想舞台搭建地還算齊全，有音響設備，有凳子，還有專門記錄拍賣物品和拍賣資金的地方。不過夏良還是擔心，她認為自己的作品不值那麼多錢，這跟蜀綉本身沒有關係，只是跟她有關係。

看出夏良的擔慮，張燕安慰道：「夏良，你別想那麼多，很多東西不是因為它自己才具有價值，它是到了一個平台它才會有價值。你想同樣是白菜，小館子里賣幾塊錢，但大酒店就賣幾十塊。我們是為了義賣，站在這個層面上，其實就不是單純由價格來決定，你別給自己壓力，享受這次活動。」

貌似有道理，被說服的夏良總算露出舒心的笑容。

時間到點，拍賣會正式開始，一首當下流行的歌曲將場子熱了起來，隨即社團幹部走上台，舉著話筒，高聲道：「歡迎大家來到我們社團舉行的義賣會，這次活動獲得的所有金額除開場地成本外，我們將全部捐給福利院。其實我們社會福利院體系並不是十分完善，對於這樣一個弱勢群體，我們一直都想在自己能力的範圍內盡點綿薄之力，這也算是一種對生活的感恩，那也十分懇切地歡迎大家能夠加入我們。這次活動的拍賣品有手工品，也有我們同學十分珍惜的禮物，所以無論拍賣結果如何，都感謝大家。」

主持人一番話說的夏良眼眶泛紅。主持人說感恩的時候，夏良還一直在點頭。

夏良扭頭問張燕：「他是誰啊？說的很好。」

說起主持人，張燕目光崇拜：「他叫宋子傑，經常帶領我們社團進行公益活動，學校還發了好多獎給他。」

夏良感慨：「宋師兄人真好。」

「別說了，開始了。」張燕提醒道。

拍賣會的第一件是玻璃發光球。

圓形的玻璃罩內有一個穿著冬裝的洋娃娃，洋娃娃周圍布滿了雪花，一打開開關，雪花飛舞，洋娃娃周圍光彩一片。這是一件很有少女心的物品。

發光球是由社團成員捐出來的，宋子傑便請捐贈人上台，讓她親自為大家講解。

捐贈人是個女孩，梳著馬尾，有幾顆雀斑的小臉一直泛紅，她拿著發光球向大家介紹道：「這是我初中好姐妹送我的生日禮物，她希望我能夠像裡面的娃娃一樣開心每一天。我覺得這個很有祝福的意義，我想將祝福送給大家，謝謝。」

宋子傑提醒道：「你的拍賣價是多少呢？」

「五十。」

「好，五十元，在座的各位有想拍賣這個具有祝福意義的玻璃球嗎？」宋子傑掃了一眼，現場有專門來拍賣的人，也有抱著孩子臨時駐足的人，還有站在樓層上觀望的人，但沒有一個人舉手拍賣。

夏良環顧一圈，皺起眉頭，怎麼會沒有人拍賣？夏良抿唇，準備抬起手來。一旁的張燕見狀趕緊拉下夏良的手，「夏良你幹嘛，你舉什麼手？」

「我也可以拍賣的。」夏良認真道。

話雖這麼說，但張燕覺得還是讓別人去拍賣要好一點，但為什麼好一點，張燕也說不出理由。

在場沒有人拍賣，捐贈人抿唇，面上三分委屈，七分失落。

一開場就沒有拍賣成功，大家可能都只是湊個熱鬧。宋子傑心想，這不行，一定找件好拍賣的物品。他在物件里看了一眼，拿起體量比較大的蜀綉。

「這幅荷花刺繡是哪位同學捐贈的呢？」

夏良連忙舉手。

「好，那位同學。」宋子傑說完，夏良便站了起來。

夏良的出現，令宋子傑眼前一亮，這個姑娘無疑很漂亮，屬於溫婉動人的漂亮類型，而且她今天明顯打扮了一番，更加引人注目。宋子傑不得不承認，關於這類活動，年輕美貌的姑娘談的成交率比較高。

心裡緊張但面上鎮定的夏良走上了台。

接過話筒，夏良開始介紹自己的作品：「大家好，我叫夏良，這是我帶來的拍賣品，這是照著蜀繡的針法綉出來的，名字叫《蓮葉何田田》。這幅作品我花了半年的時間，中間也有蘇月娥老師幫忙指導。嗯…我很喜歡蜀綉，不僅是因為它表現的形式很有美感，蜀綉背後的文化涵養也是讓我很敬佩。總之希望大家能夠喜歡這幅作品，也支持我們地區的傳統文化。謝謝大家。」

三樓看台上，李城的視線一直追隨夏良，她的一字一句，一呼吸，一舉止都牽動著他。隨後李城拿出手機，給張磊打去了語音電話。

張磊正坐在看台下，他耳邊掛著一對藍牙耳機。

此刻，台上的宋子傑讓夏良公布拍賣價。

夏良右手伸出兩根指頭，聲音軟糯道：「兩百元。」

「好！兩百，有人願意出嗎？」

杜宇和張磊趕緊舉手，宋子傑分辨了下，對杜宇道：「那位帥哥先舉的手，你如果還想舉，我們就得加價了。」

望了眼夏良，杜宇咬牙道：「加吧！」

「好，這位帥哥舉到了兩百一，兩百一一次！」

張磊聽到藍牙那邊的聲音，繼續舉手。

「那位帥哥又舉了，兩百二，兩百二一次！」

舞台周圍的人群中，一個身穿深藍色休閑外衣的青年男人饒有興趣地望向台上的姑娘。沒錯，他看的是姑娘，而不是姑娘手裡的畫。他也一眼能看出台下這兩個叫價的年輕男孩是為了台上的女孩。而且他發現其中一個男孩戴著藍牙耳機，明顯是有人讓他幫忙拍下女孩的作品。男人掃了眼橫幅，是大學生舉辦的活動，據主持人說要將拍賣的錢用來給福利院買東西。他推了推眼鏡，眼底漠然，這類事大學生往往最熱情。

男人身旁站著一個長發女人，女人挽著他的胳膊道：「楚年，剛剛聽台上那個小美女說，這是她第一次繡的，繡的還不錯。」女人是藝體生，她對藝術作品總是會多瞧幾眼。

聽到女人這麼說，楚年才將目光落在綉品上，荷葉荷花池塘，很普通的一幅綉品，或許是他不懂什麼刺繡藝術。楚年挽了挽袖口，淡淡道：「表姐，你要是喜歡，我就給你買下。」

白霜笑道：「剛讓你送我一套化妝品，你不幹，現在這麼大方？」

「表姐，你那一套好幾千，這才幾百！」

「你賺這麼多錢，還跟我斤斤計較。」白霜白了他一眼。

楚年單手揣兜，也不急著喊價，他先靜觀其變。

現在場上已經叫到了四百八。

杜宇心想，這已經不划算了。他還是學生，錢也是家裡給的，要是再花下去，他就該喝西北風了。思慮再三，杜宇最終沒有舉手。

看到杜宇沒有舉手，其實夏良心裡鬆了一口氣，她不希望熟人是為了討好她來買這個，這樣她會覺得欠別人人情。

三樓的李城也鬆了一口氣，好傢夥，竟然喊到了四百八。

「四百九！」

宋子傑的聲音令李城瞪大了一眼，怎麼還沒停？那小子是不是暗戀夏良？但他定睛一看發現並不是起先和他競拍的人，怎麼又換了一個人？那個戴眼鏡的男人一看就是社會人士，應該有點錢，他要不要繼續拍？

下一秒，李城不再猶豫，為了夏良，喝西北風就喝西北風。

於是張磊再次舉手。

宋子傑心裡一喜，果然，這價格很美觀。

場上感到最驚訝的非夏良莫屬，她忍不住多瞧了一眼自己的作品，原來蜀綉這麼吃香。

楚年舉手道：「五百！」他勢在必得，和年輕人競選，他只有一個優勢，就是金錢。一個大學生就算再想追求女孩子也得考慮他自己的經濟實力。

宋子傑繼續喊道：「五百一。」

「五百二！」

「五百三！」

「五百四！」

白霜有些發愣，楚年突如其來的執著是怎麼回事？

許是拍賣的厭煩了，楚年喊道：「六百！」

在場的人無不驚呼，竟然被喊到了六百。這幅蜀綉作品，一無印章二無證書三無編號，典型的「三無」產品，六百已經是很高的價格了。

樓上的李城雙手倚在欄杆上，心裡暗罵了句操，這人故意的？

「六百一！」李城開口道。

還要跟？張磊忍不住瞥了眼樓上，見好就收吧哥們兒，再怎麼說只要作品賣出去就不得了了，李城非要拿到那個作品做什麼？主要他也擔心要是李城敗完了生活費，又來蹭他們的。

順著張磊視線，楚年抬頭掃了眼商場的各層樓，那個背後的人應該就在上面看著。

「六百二。」楚年輕飄飄地來了句，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變態，他就喜歡看年輕的小夥子小姑娘得不到的那種咬牙切齒感。

「六百三。」

「六百四。」

「.…」

李城手漸漸發軟，他緊握著欄杆，心裡開始有個聲音告訴他：「放棄吧，都已經喊到這個價格，對於夏良來說也算不錯了，至少夏良不會失望。」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向上加價格。

「一千。」李城喊完就開始琢磨著接下來半個月是不是天天吃食堂的饅頭。

聽到一千，楚年忍不住低頭笑了笑，他低聲對白霜道：「台上那個女孩的男朋友很愛她。」

「啊？」白霜覺得楚年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

算了，不逗他們了，楚年雙手揣兜，不再喊價。

意猶未盡的宋子傑將期待的目光轉向楚年，然而楚年卻搖搖頭。

「一千第一次、一千第二次、一千第三次！好，成交，感謝這位帥哥為公益事業做出的貢獻，這幅作品現在是這位帥哥的了，請到這邊登記一下。」

「走吧，表姐。」楚年一邊開口一邊視線落在因拍出高價而滿臉笑意的女孩身上。她笑起來很甜，像白葡萄酒，瞧她的模樣應該是不知道有個喜歡她的男孩子為了她來拍賣。對於大學生來說，一千不是個小數目，年輕人的愛情果真令人嚮往。

張磊登記完名字后，準備離開，雖然不是他的錢，但他也心疼啊。剛走幾步，身後追上一人。

張磊轉身，發現是夏良。

只見夏良從隨手提的口袋裡取出一把扇子，她解釋道：「你好，我叫夏良，剛剛謝謝你拍賣我的作品，這是我另外繡的。我原本就打算把這把扇子送給拍下我第一幅作品的人，就當是個小禮品。謝謝你，這麼支持我的作品。」

還有贈品？張磊接過扇子，扇面上有兩朵牡丹，一粉一紅，還有翩翩起舞的三隻蝴蝶。他很想告訴夏良，其實另有其人，夏良左口一句謝謝，右口一句謝謝，他受之有愧啊。

不過張磊迅速調整心態，回道：「沒事，藝術無價。」

告別張磊后，夏良坐在位置上，猛晃張燕的胳膊，壓抑不住狂喜道：「我的作品竟然賣出去了，天啊，我沒有想到，還賣了一千！」

看著夏良滿是歡喜的背影，樓上的李城也跟著樂了起來。她此刻一定很開心。

坐在地鐵上，李城取出綉品看了一會兒，夏良為了綉這個花了半年，一定很辛苦。他又取出扇子，湊到鼻前聞了聞，似乎能聞見香氣。

值得嗎？李城的內心問自己。

緊緊抱著裝綉品的禮品袋，李城自顧自回道：「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