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何為不忠不義
金陵的夜，是無極的夜，在這裡彷彿沒有白天與黑夜之分，白天，金陵是尊貴的，優雅的，到了晚上，金陵則是魅惑的，動人的。
鶯歌漫舞，火樹銀花，夾雜著歡聲笑語，彷彿金陵的夜從來都不知疲倦。
突然，夜空中綻放出一朵徇爛的曼珠沙華，殷紅如血，又華麗無比，有人注意到夜空中綻放的煙花，頓時呼朋喚友。
「快來看，外面放煙花了。」
眾人紛紛聚集在窗邊，看向外面天空中綻放的煙花，眼底滿是驚艷：「這麼大朵的煙花，也不知道是誰家放的，不便宜吧。」
「放的起煙花的人，能是普通人家嗎？」當即有人鬨笑，「放的起煙花的人，都不會在乎那兩個小錢。」
片刻之後，天空中到處都升起了煙花，彷彿會回應那朵巨大的煙花，在天幕上，盛開了一朵，又一朵，連成了一片絢麗的煙花海洋，宛若三途川旁的彼岸花海。
夏侯纓縱身上房頂，看著天空中徇爛的煙火，面色慘白如紙：「開始了，開始了！」
夏侯老將軍站在廊檐下，看著天空中綻放的煙花，表情凝重，良久才緩緩道：「該來的總會來的，躲是躲不了的。」
夏侯纓回過身，縱身下了房頂，站在老將軍的面前：「爹，我該怎麼辦？」
「夏侯家忠於皇室，忠於陛下，夏侯家的兒郎，也沒有怕死之人。」夏侯老將軍耷拉著眼皮，緩緩的說道，「但是你不在其中。」
「爹，難道我不是夏侯家的人嗎？」
「你從一開始宣誓效忠的人，不是皇室，也不是陛下，而是獨孤曼。」夏侯將軍轉過身去，「明日，你收拾行囊，離開金陵。」
「爹，您覺得兒子走得掉嗎？」夏侯纓看著老將軍的背影，緩緩的問道，「陛下會讓兒子離開嗎？太後會讓兒子走出金陵城嗎？縱然是我自己，也不能丟下這一大家子人離開金陵，苟且偷生。」
老將軍嘆息一聲，夏侯家註定要斷絕了嗎？
「小子，如果太后要殺陛下，你打算怎麼做？」
夏侯纓沉默了，老將軍就知道他兒子的尿性，如今獨孤太后回來了，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勢力，紛紛回應，這叫敲山震虎，目的就是為了讓陛下惶恐，也為了叫那些當初背叛她的惶惶不可終日。
「拿不定主意，就離開吧，免得拖老子後腿。」老將軍冷哼一聲，「對上獨孤曼，你小子只怕會腿軟。」
「爹，我見過她，沒有腿軟，她若有心殺我，我早死了。」
夏侯老將軍腳步微頓，隨即繼續離去，獨孤曼這個人十分複雜，心狠手辣，可又不夠心狠手辣，她若真是一個歹毒之徒，獨孤家也不會淪落到闔族被滅的下場。
「狂風吹古月，竊弄章華台。北落明星動光彩，南征猛將如雲雷……」夏侯將軍吟著詩，漸漸走遠。
夏侯纓垂頭不言，夏侯家世代忠良，難道真的要斷送在他一人的手中嗎？
「吟風。」
夏侯纓猛的回頭，並未見到任何人，額頭頓時沁出了冷汗，心跳如擂鼓，目光四處搜尋，卻沒有尋到任何的人影。
「是誰，出來！」
然而夜色涼薄，除了微寒的夜風，什麼也沒有，彷彿那只是他的錯覺。..
「吟風。」
夏侯纓這次清楚的聽到了有人呼喚他的名字，迅速的轉過身，依然沒有看見任何人影，但是他知道，這不是他的錯覺，確實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夏侯纓尋不到人影，當即閉上雙眼，仔細的感覺周遭的一切，可是一無所獲，這個院子里，除了他，再也沒有其他人。
「太後娘娘，是您嗎？」
除了風吹動樹葉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也沒有任何人回應夏侯纓，夏侯纓不由得蹙眉，難不成真的是他的錯覺？
「吟風。」
「太後娘娘！」夏侯纓激動的轉過身，就看到屈煬一臉錯愕的看著他。
「吟風，你見到她了？」
「沒有。」夏侯纓仍然四處張望，彷彿真的在找獨孤曼的蹤影，屈煬不由得跟著四處看，「怎麼，見鬼了？」
「這個時候，你怎麼來了？」夏侯纓收回目光，漫不經心的問道。
「別告訴我，你沒看到夜空中綻放的曼珠沙華。」屈煬滿心憂慮，他還在擔心蕭曼趁虛而入，這邊獨孤太后的餘黨就開始活動頻繁，陛下又遇刺，昏迷不醒，所有的事情彷彿都堆在一起了，縱然是他，也覺得心底不安。
「看到了。」
「有什麼想法？」屈煬詢問道。
「討債的人來了，該還債了。」夏侯纓不疾不徐的說道，「欠債還錢，欠了人命，不知道要怎麼才能還得清。」
「夏侯纓，都什麼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開玩笑嗎？」夏侯纓認真的問道。
屈煬又好氣又好笑：「夏侯纓，別忘了，夏侯一族，滿門忠烈，難不成你夏侯纓要做那個不忠不義之徒？」
「何為不忠不義？」夏侯纓幽幽的問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將人利用完了之後，就一腳踢開，滅其滿門，這算是不忠嗎？」
「夏侯，你……」
「迫害忠勇將士，算是不義嗎？」
「夏侯，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過去了嗎？」夏侯纓冷笑一聲，「在我看來，那些事情彷彿還在昨日，歷歷在目，他們是雲起的忠勇之士，為了雲起拋頭顱灑熱血，最終卻落個身首分離的下場，屈煬，你說，我什麼時候會跟他們一樣？」
「你跟他們不一樣。」屈煬冷靜的說道，「我們是陛下的伴讀，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非同一般。」
「屈煬，億寒、百里二人難道不是陛下的伴讀嗎？可他們死了，連個水花都沒有泛起。」夏侯纓轉過身，背對著屈煬，「我心寒，我知道有朝一日，我也會落得跟他們一樣的下場，可是我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屈煬沉默了，伴君如伴虎，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就惹怒了那隻沉睡的老虎，帝王一怒，伏屍百萬，在皇權面前，他們兩人，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