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青絲寸成雪,終走進陣中
白鶴吟,白鶴吟,你怎麼可以如此?
君驚瀾在心中瘋狂的喊著這個名字,自責懊悔將他整個人湮滅,心神俱慟之下,男子那滿頭的如墨青絲竟是就那般,在眾人眼中驟然間寸寸化雪……
那又該是多深的痛……
那一頭飄飛的銀絲華髮,定格在墨夢月的眼中,讓她唇上浮起一抹苦笑,「皇,皇兄,只是,夢月怕是,沒,沒有辦法和皇兄一起回,回南齊了。皇兄,對不起,我失,失言了……安,安兒,阻,阻止她,不能去,會死的,不能去……」
「夢月姐姐……」
「夢月……」
沒有回應,墨夢月頭枕在墨白塵的臂彎,手臂無力垂下,眸中的光亮點點黯然,眼神望向那陰暗的天空,似乎又回到了那摘星樓畔。
若非那一日的偶然路過,若非那一日聽到他的琴音,或許此時的她已身在南齊,她夢寐以求想要回到的那片土地。
可終沒有若然,亦沒有如果。
她愛他,他卻愛著她,他們註定都求而不得,眼看著他為她心殤至極,他想她活著,那唯一能阻止的,怕也只有眼前之人了吧?而她能為他做的,亦只有這微不足道的一點。
天意不可違!
想想,鶴吟和她何其相似……
她們都像是飛蛾,撲著那燈火而去,可鶴吟,只要你轉頭,就會發現還有一個人,一直在等著你,他會一直一直的等著你。
只要你肯轉頭……
眼見墨夢月雙目閉合,安兒抹了把淚,看著已走到陣中祭台,台階下的白鶴吟,猛然拔腿朝陣中沖了過去,哪知站在一旁的尤氏卻是在此時竟又有了動作,她身形一閃,五指成爪便朝安兒抓了過去。
搖光與顧流年二人紛紛拔劍上前阻攔,章明閃身便攔下了顧流年,搖光也被尤氏一掌拍飛吐血倒地。
其餘人想上前,卻是被突然衝出來的尤氏的人給擋住,場面有些混亂。眾人大打出手,然則,失了內力的他們,根本不是尤氏手下的對手。眾人憤而卻只能無奈,這尤氏顯然也是早有準備。
可恨他們此時竟也是無可奈何。
尤氏收掌,身形詭異的化作一抹弧,一把拽住了安兒的衣領,將他再次提了起來:「你現在衝進去,也只是送死罷了……」
「你放開我,你個毒婦,你放開我,你有種就殺了我,殺我了……」安兒瘋狂的掙扎,卻是無法逃脫尤氏的鉗制。
「放開安兒,否則,我就殺了他。」
搖光咬牙想要撐起身體,眼前突的又有身影一晃,青鸞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手中軟劍直直擱在了章明的頸脖處。
她身旁還跟著一個人,莫寒臉色雪白被寒濯攙扶著,看著眼前一幕,莫寒巍峨的身體有些踉蹌,幾乎倒地暈厥。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師父,師母,放手吧,不要再逼小師妹了,就算你們不拿安兒逼迫,她也會進去的,現在你們安心了,逼死了她,你們也滿意了?你們還拿著他做什麼,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低沉的質問,彷彿受了傷的野獸,讓他眼眶都泛著血紅。
尤氏卻沒有半點收手的跡象,她不過淡淡的瞥了一眼眾人,視線落在章明身上片刻,便已收回,下一瞬,她突的身形一閃,拔地而起,落到了陣法邊緣,只提著安兒,抬頭看著那陣中。
雙目之中卻是泛著一絲糾結的複雜,捏了捏右手,手臂抬起,似想要有所動作,卻是最終又放了下來。
眾人隨之回頭,這才看到,此時那陣中,少女已然行到祭台台階半中央。她走的極慢,每踏一步,都是鮮血淋漓。
黑氣在她身邊氤氳,一襲紫袍被風吹到鼓起烈烈作響,青絲狂亂的舞動下,她臉色慘白如紙,嘴角已有鮮血溢出,卻依然扶著台階雕欄扶手,想要登上去,那短短的距離,還剩最後的三步台階,每走一步都似耗去她所有的力氣。
她的那眼神卻是堅定的看著那被祭台最高處的男子,依然堅定的邁著步伐,陣形中的男人也那般睜眼看著,身體所有撕裂的痛楚似乎都在剎那間,消失不見,喉頭乾澀似被什麼給堵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只能那麼看著,看著她出現在他身邊。展開雙手,將他緊緊的圈住。沒有說話,沒有言語,就那樣緊緊的抱著,就像那日他緊緊的抱著她。那扭曲的臉龐竟變得寧靜而詳和。
黑氣翻滾之中,那兩道身影若隱若現,就如午夜浪濤中的小舟,隨時有著被打翻沉溺的可能。也許,只在下一瞬……
「小姐……嗚嗚……」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婉微姐姐,怎麼會變成這樣,表哥,鶴吟,他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婉微姐姐……」
「鶴吟……」沈素卿跌倒在林婉微肩膀,看著這一副淚流滿面,林婉微亦是臉色煞白,鶴吟閣的幾個丫頭更是抱在一起,不停的低嗚出聲。
明明是那麼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要承受那所謂的天命?為什麼老天爺要讓他們分開?為什麼小姐和姑爺已然在一起,那麼的努力,那麼的努力,老天爺對他們還是這麼殘忍?
秦皇與端賢太后看著這幕更是老淚縱橫,南宮景皓站在一邊,手中還緊握著明黃的卷帛,那是今晨早朝之時,由寒濯送進宮中的傳位聖詔,君羨熠那個登位才不到兩個月的大秦皇帝,就此宣布退位。
傳位於十四皇子,南宮景皓。
原來,他真的是他,原來他說的話就是如此?那一場逃不過的天命,七年前他出宮被皇后的人暗中追殺,救他的人是他,從那以後教導他的人也是他。是啊他怎麼就沒想到?
七年前他在胡狹關一役受傷轉回秦都,否則怎麼會那麼巧救了他,偏偏他從不說,難怪他對他總有種莫名的感覺,既害怕,又折服。若非這道聖旨,他只怕還蒙在鼓裡。
那個男人,總是這麼彆扭!
「二皇兄,千萬不要有事,白鶴吟,千萬不能有事,若你們有事,我就毀了這道聖旨,若你們沒事,我就替你們扛起這個擔子,讓你們從此以後去逍遙快活……」南宮景皓拽著那聖旨呢喃著。
「阿彌陀佛,天意如此,若此咒不破,怨氣流泄而出,免不了一場天地浩劫,蒼生必然受苦,一切都是命數,終歸是命數……」了緣紅潤的臉色慘白,神情悲憫的宣著佛號。
那話卻是聽得安兒心頭火起,什麼天地浩劫,什麼蒼生受苦,蒼生與他娘親姐夫何甘?他們憑什麼就得背負那什麼天命?
他瞪大了雙眸,死死的咬著唇,眼看著那昏暗的黑色光影里,那兩道相擁的身影有些模糊,明明好似那水中月鏡中花般透著股子迷濛縹緲,卻又那麼真切的落在眾人眼中,真切的似乎可以看到他們嘴角那掛著的笑。
不管那黑氣如何的強大,不管浪濤再如何的翻滾襲來,那兩道甚至能稱得上弱小的身影始終的抱在一起。
終究,被一點點吞噬,再看不到半分。
他心神俱震,再忍不住驚呼出聲:「母后——」
那一道凄厲的喊聲,似帶著可以穿透九霄的力量,落在所有人耳中,也穿透了那黑霧,讓大樹后一道身形,整個人都是一顫。
他整個人瘋了一般,沖向那陣法之中,想要將那道身影帶回,然則,卻是一次次衝擊,一次次被彈開……
層層黑雲間,白鶴吟緊緊的抱著男子,那一聲母后似砸在她心尖。讓她神情有片刻的獃滯,眸光穿透那黑色,看著那被尤氏提在手中,神情悲痛的小臉,那是安兒的臉,安兒的聲音,可他卻叫著她母后?
原來,竟是如此的么?
「安兒,就是燁兒,是你的,燁兒。」身形痙攣中感受著女子身體的顫抖,君羨熠低沉的出聲。安兒是燁兒,他一直想找機會告訴她,卻是一直都沒有機會,本打算等一切結束,卻不想……
有片刻的靜默,隨即卻是有滾燙的濕潤感自頸間傳來。
「所以,你就如此放心的想要放開我了,有安兒,有了他,你以為沒有你,我也可以過的很好?所以你拿走了血凰,讓我等,一直等,君羨熠,不要放開我的手。你做到了,白鶴吟不可以沒有你,是你將我拉了起來,你又怎麼可以放手?」
聲音帶著些許的哽咽,少女唇畔仍舊溢著血絲,將頭埋在男子頸間,她用力的抱緊男子,任淚水瘋涌而出。
「鶴吟,我,沒打算放手……相信我,我會有沒事的,你先出去。」顆顆的淚水,灼熱刺痛著男人的心,君羨熠扯唇似笑了笑。
他想說他從未打算過放心,然則,卻是再無法開口,身體內似乎有什麼在不停的翻滾,紅紅的血液像是煮沸的水,比之那驚濤駭浪還在猛烈的翻滾之中。似乎有什麼正不停的蘇醒。
強大而不滅的執念,冥冥之中的牽引,那沉睡千年的強大力量,正一點點自那昏睡中,蘇醒。
男人心中一驚,咬了咬牙,伸手將女子一攬,想要將其送出陣中,女子卻是死死的包著不肯鬆開。
「君羨熠,你的要求我做不到,所以,那個承諾不作數,不作數,我不會走的,不會走,除非,你想我現在就死在你的面前……」心疼到極致,她不想離開,不要離開,她想和他一起活下去,帶著安兒,還有他們的孩子。
她還有很多的不舍,可老天爺為何這麼殘忍,為什麼就不肯給她一線讓他們同生的機會。她重生的使命,難道就是帶著他一起再死一次?這算什麼重生,那又何必再讓她重生?
心被愛填滿,也被恨和不甘填滿,恨老天不公,一次次的捉弄她,是不是這老天爺就非要他們死了才甘心,它就是看不得她好過,什麼狗屁凰主?什麼見鬼的天命?難道她前世受的一切還不夠?
歷經兩世,她最恨的就是那兩個字,天命,憑什麼天命就不可違?無論他們如何的努力都不行?
衝天的不甘由心而起,濃烈到極致的悲憤自那身體溢出,胸前一陣滾燙髮熱似有什麼從那身體之中掙脫束縛而出。
那一道紅光,燦然耀目,如極光一般穿破那無盡的黑暗,陡然間似乎有聲音從靈魂之中響起,其聲若蕭,聲聲泣血,一遍又一遍回蕩在心尖,她睜眼想去看,卻只看到男人轉身震驚的臉,和那陡然間變亮的白光。
像是天被撕裂……
隨即有什麼覆上了她的唇,柔和的暖意過後,她整個人卻是陷入一望無際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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