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破姦情

撞破姦情

借著「天台樂園」這樣的天才級的營銷方案,時邁百貨將摩登百貨的人流和銷售額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一時間,整個上海人人都說時邁,天天都想來天台遊玩。把原來對來百貨公司購物沒什麼感覺的那部分人,都吸引去了。

根據顧翰林的說法,他那位古板的彷彿從四書五經里走出來的爹,上周從病人家看診出來后,也偷偷摸摸瞞著家裡人上了一會兒天台,聽戲聽到半夜三更才回家——要不是他大嫂在給老爺子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他褂子的兜里有一張「時邁天台樂園」的票根,這老爺子怕是打死都不承認自己去過。

還硬說是病人有了疑難雜症,他看了好一會兒,又是扎針又是熬藥才弄到半夜到家呢。

只是可惜,這天台的生意再好,也只能做到天涼之前。

另一方面,天台遊樂場的存在,吸引了大量的庶民階層人流湧入,將原來以中產階級和富豪階層為顧客基本盤的時邁百貨的客戶人群進一步朝下拓展開去。

這個舉措帶來的影響也是雙面的。

正面的表現在日客流量的增加,天台門票的收益和上面遊藝設備、小吃的收入非常可觀。有不少的客人在下了天台後,繼續在百貨公司消費,從而帶動銷售額。

負面則表現在其中部分人群的消費能力有限,時邁百貨的商品對他們來說依然無法承受。甚至因為這部分人的自身素質的限制,反而需要投入更多的安保和保潔的力量來維護日常運營。

半個月以來,羅夏至已經收到了不止一位VIP貴賓的投訴,說在百貨公司遇到了幾個「不三不四」「下里巴人」的鄉巴佬的騷擾,並且威脅如果時邁百貨無法處理的話,將會中斷VIP貴賓卡的續費,並且轉投摩登百貨的懷抱。

自從上次兩件事情發生后,羅夏至就對VIP制度進行了一次內部改革。專門成立了「VIP貴賓管理小組」。這個小組沒有銷售額的壓力,只對羅夏至和董事會報告。

只要有VIP貴賓在時邁購買商品和服務,這個小組的人員就會和櫃檯的負責人一同跟進到底,監視貴賓的訂單是真實存在且符合規章流程。並且需要在日常對VIP貴賓和他們的重要家人們進行問候,了解他們的動向,從而調整銷售策略。

雖然貴賓們提出了不想和「鄉窩寧」在一間百貨公司里購物的願望,但是羅夏至開門做生意,是不會把任何一個正常的客人拒之門外的。

於是一方面在大門口貼出了:衣冠不整者拒絕入內的標識,另一方面,他也在考慮如何帶動這一群人的消費。

人流是最珍貴的資源,沒有轉換為銷售額,不是因為人流不行,而是他的策略不到位。

這天的早晨,吃完飯之後羅夏至回到房間里準備上班。阿樂上前為他穿戴西服和飾品,而他則見縫插針地側過腦袋,看著桌上的報紙。

「哎少爺,別亂動啊……」

正在為他佩戴袖箍的阿樂小聲說道。

羅夏至拿起報紙,看著頭版新聞——

《奧匈帝國皇太子及太子妃殿下在薩拉熱窩視察時被刺殺,舉世震驚!》

「奧匈帝國……裴迪南大公?!」

羅夏至難以置信地看著報紙上的字眼,再仔細地看了一下命案發生的時間——1914年6月28日!

「薩拉熱窩事件……發生了,終於發生了!」

阿樂驚訝地看著羅夏至捏著報紙的手正在不停顫抖。

在歷史上,這件著名的槍擊刺殺案,直接成為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以此為發端,奧匈帝國吞併了塞爾維亞王國,從此戰火在整個歐洲蔓延!

這場歷時四年的,發生在以德意志帝國,奧匈帝國為首的同盟國,和以英法等陣營的協約國之間的戰爭,總計有六千多萬人投入,最後死傷一千萬多人,經濟損失更是數不勝數——但是!!

但是也是在這段時間裡,從鴉片戰爭之後就對整個中國虎視眈眈,掐著中國經濟民生命脈的這些所謂「各國列強」們,因為自顧不暇,在短時間內收回了對著中國的黑手,使得民族工業在民族品牌在這段時間內飛速發展。

尤其是上海,天津這樣的工業和商業並重的大城市,不論是紡織業、食品加工業、乃至化學、印刷、造船業都有了令人瞠目的發展。

「機會……天大的機會來了……」

羅夏至握著報紙,「噠噠噠」地跑下樓,不及多想,也沒有敲門,就打開了羅雲澤的房門。

「大哥,今天的報紙……」

正坐在羅雲澤腿上的白鳳凰尖叫一聲跳了下來,羅夏至嚇得趕忙閉上眼睛,將身體轉了過去。

「小夏……我,我就是給你哥送咖啡來的。」

白鳳凰手忙腳亂地將旗袍的扣子扣上,一邊整理散落在鬢角邊的髮絲,一邊著急忙慌地解釋道。

「我……我有事找我哥。」

看到走廊上的傭人正在打掃,羅夏至急忙一把關上了房門。

「那,那我先出去了。你們兩個聊……」

擦了一下嘴角的口紅,白鳳凰越過羅夏至走出了房門。

「太太好。」

外面不明所以的女僕問候道。

「好,好……」

白鳳凰單手扶著臉匆匆跑下樓梯,一不小心撞到了拐角處的花瓶,發出好大的聲響。

「小夏啊……」

整理好了衣冠,羅雲澤清清了喉嚨,走到羅夏至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大哥……」

羅夏至尷尬地轉過身去,不敢直視他的眼神,只低頭看著羅雲澤胸前的懷錶——剛巧他今天也帶了同款。

「夏至,其實我……」

羅雲澤嗓音乾澀,平日裡面對幾百幾千觀眾都能侃侃而談的他,現下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其實也想過萬一有一天他和白鳳凰的關係被人撞破應該如何應對。

高價收買,付封口費?

還是乾脆殺人滅口?

但是萬萬在沒有想過,居然是被「親兒子」目睹到……還是在這樣猝不及防的情況下。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

羅夏至別過頭,眉頭微微皺起。

這不是他的尷尬,是屬於那個「羅夏至」的尷尬。

這種觸犯了道德和禁忌的背德情感,他不予置評,也沒有資格評價。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

羅雲澤心神大撼,倒退一步。

怎麼會?

「嗯……」

羅夏至微不可見地點點頭。

「你覺得……噁心?」

「不……不是的。」

羅夏至抬起頭,在看到對方百味雜陳的眼神后,又快速地低下頭,只是低聲嚅囁道,「不……不會噁心。」

「小夏……」

羅雲澤伸手想要撫上對方的肩膀,卻在下一秒默默放下。

他說不清楚小夏如今的反應對他來說是怎樣的打擊。

他如果再激烈些,比如咒罵,比如質問,那還有個說法。

但是他只是這樣的姿態,真的教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兩人在門口乾站了一會兒,外頭傳來的阿樂的敲門聲。

「少爺,車子準備好了,阿拉啥時候出發呀?」

「那個……我和大哥有事情要談,今天晚點去公司,你先下去候著吧。」

羅夏至後退了半步對著外頭說道。

書房裡的兩人互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乾咳了一聲,然後走到了沙發邊,各自坐下。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四年前我就知道了。爸爸『五七』的那天,你和媽媽在四樓……」

「居然那麼早就……」

看著羅雲澤捏著咖啡杯不住顫抖的模樣,羅夏至感覺自己的腳趾可以挖出一棟百貨公司的地基了。

他確確實實是那天才知道的,不過真正的「羅夏至」應該早就知道了。

而且……

羅夏至眯起眼睛,鏡片后閃過一道精光。

在這棟外表堂皇的羅公館里,知道這個秘密的,一定不止「羅夏至」一個人。

以他的直覺,四年前羅夏至的墜樓,乃至羅振華的突然死亡,都可能和這個秘密有關。

這棟宅子的暗處,埋伏著一個看不見的「幽靈」。

「它」可能是這棟樓里的任何一個人,並且知曉這裡所有人的動態。如同蛞蝓、毒蛇一樣蟄伏在陰暗的角落裡,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它」會突然出現,露出它帶著劇毒的爪牙,給人致命一擊。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羅雲澤一點點地將他和白鳳凰的往事托盤而出。

說起來,最初就是青春少艾的萌動。

一個十六歲的純真少女,一個十八歲的英俊少年……還有一個五十多的老爺。

被老爺看中的苦命小戲子無奈嫁入了深深內宅,卻與年輕的少爺互生愛慕,做下了背德之事,珠胎暗結。

而以為自己「老來得子」的老爺,則對小戲子越發寵愛,恨不得日日夜夜捧在手心。在她生下最小的「兒子」后,更是將其視若珍寶。

另一方面,少爺也在父親的安排下迎娶了大戶人家的小姐,生下名義上屬於自己的孩子。

兩個人日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卻不得不以「母子」相稱,實在是可笑又可憐。

一步走錯,步步皆錯,從豆蔻年華,到四十不惑,兩個人就這樣蹉跎到了如今。

歲月並沒有熬干他們的愛戀,卻真的是熬死了羅老爺。

對於那個名義上的「父親」羅振華,羅夏至也是滿心說不出的感覺。

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他也能看出來,羅老爺是真心的疼惜他。

這三個人,每個人都很疼惜他。

或者說,都那麼疼惜「羅夏至」。

「大哥……我,還是同從前一樣叫你『大哥』,好么?」

羅雲澤那雙與羅夏至肖似的眼睛里滾動著難掩的失望情緒,四十多歲的,一貫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男人,此刻面對唯一的親生兒子,卻是不敢多說半句。

「大哥,你能不能答應我兩件事?」

羅夏至突然抬頭問道。

「什麼?莫說,兩件,就算是百件、千件,爸……『大哥』也是答應的。」

男人的喉頭滾動,那「爸爸」兩個字,卻是如同千金一般,墜下喉管里,不能發出聲來了。

「一個,就是笑笑……她最近之所以不聽話,是因為朋友遭了變故。」

「揚州醬園姓周的那家?」

羅雲澤點上一支雪茄,不以為意地說道,「大上海每天都有人跳樓、跳江,她應該學會習慣。做我們羅家的大小姐,連這點打擊都受不住,成什麼氣候。」

羅夏至第一次見到羅雲澤的時候,就暗忖他秉性涼薄。看來他的涼薄也是有針對性的,對於白鳳凰和自己唯一的兒子,他是滿心愛意。而對於自己這個和名義上的妻子生下的女兒,羅雲澤也只有「名義上」的「父愛」而已。

「笑笑她害怕……怕你續弦或者納妾之後,萬一生下了弟弟,就不會疼愛她了。」

「這小孩子真是滿腦子稀奇古怪。」

羅雲澤緊繃了一個早上的表情終於放鬆了,「我又不是我爹,討那麼多老婆做什麼?再說了,我有兒有女,還有你媽……」

「咳……」

羅夏至乾咳一聲。

「我知道了……」

羅雲澤吐了一口煙圈,「之後等她回家了,我跟她說明白。爸爸不會娶新的太太,她也不會有小弟弟,讓她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說罷,他聳了聳肩膀,將腦袋靠在了沙發上,「時代真的變了啊。老爺子當年納了那麼多妾室,生了一堆的兒女,什麼時候輪到我插嘴一句半句?我要是真的能管住老爺子納妾……」

那也不會有和白鳳凰糾纏半生這事兒了……

羅雲澤嘖嘖兩聲,表情又黯淡了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殷切地希望兒子的婚姻是幸福美滿的,千萬不要重蹈他的覆轍。

「那你說的第二件事情是什麼呢?」

羅夏至暗暗握緊了拳頭,鼓足勇氣說道,「如果,兒子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的話,希望爸爸可以成全我!」

這一句突然降臨的「爸爸」教羅雲澤瞪大了眼睛,連雪茄的煙灰燙到了手指都沒有察覺。

他叫他「爸爸」了,他承認他是他的「兒子」了!

老父親的心剛要飛到天上去,就被那句「愛上不該愛的人」給一棍子打下來了!

這算什麼啊?遺傳么?

羅雲澤捂住胸口,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

羅夏至:如果,兒子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的話,希望爸爸可以成全我!

羅雲澤:你該不會……

羅夏至:是……

羅雲澤:喜歡上了巧娣?!

羅夏至:(⊙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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