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拜兄弟
兩大一小,三人來到海灘邊,望著翻湧的海浪。
這魔都的海沒有半點的美感,沒有金色的沙灘,只有一片泥沼灘涂。不見蔚藍色的大海,只看到一片泥沙滾滾的黃色海面。
不知道曹孟德當年在秦皇島如果看到的是這樣一番景色,是否還能做出千古名句《觀滄海》呢?
不過小孩子永遠都可以找到屬於他們的樂趣,這灘涂上生機勃勃,拇指大小的小螃蜞忽隱忽現,把沒見識的城裡孩子樂壞了,吵著要抓小螃蟹回去玩。
羅夏至四處查看,終於在路邊看到一隻壞了一半的陶罐,又折了一斷樹枝給了笑笑,囑咐她不可以走太遠,要是覺得踩不到底就馬上叫人。笑笑滿口答應,抱著陶罐就衝下灘涂去了。
「今天的事情,真的要感謝夏至你了。」
「一張名帖罷了,不足掛齒。」
羅夏至搖了搖頭,說起來,他不過是利用了羅家的威望,狐假虎威了一番而已。
「說起來,如果不是顧校長,我家笑笑真不知道會在碼頭上遭遇怎樣的意外,我這不過只是還你一個人情罷了。」
「夏至你嫉惡如仇,又有急智,將來必會有一番作為的。」
顧翰林真心誠意地贊道。
「世道艱難,能夠做到獨善其身就很不容易,更談何作為呢?」
說到這裡,他就不由得想到那個對生活慢燃熱情,最後卻死的莫名其妙的「小夏」,心情低落起來。
「我聽說你考上了聖約翰大學?真是厲害。我當年在北平不過只是讀了個師範而已。對了,你準備攻讀哪個學科羅家的話,攻讀商科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顧翰林雖然是個教書匠,卻也聽說過羅家在魔都商場的名聲,羅家父子近二十年來做對內對外貿易,可是風生水起。幾個女兒也嫁了士紳大族,通過聯姻,在江浙滬一帶很是形成了一股勢力。
「其實我自己也沒有想好……」
羅夏至直話實說——他現在是半個文盲啊!
感謝白話文運動,現在的報紙書刊都有了標點符號,也不是佶屈聱牙的古文了,但是他對繁體字依然是能看不能寫的階段。
看來在島上這段時間,他不但要把身體給養好了,還必須把小學國文給從頭抓起來。
羅夏至抬頭,看著已經玩了一身爛泥,正炫耀地向他展示滿陶罐的笑笑的時候,做出了一個很正式的決定——明天開始,輔導小學生語文作業!
「顧校長呢,怎麼想到要來這種偏僻的小島做教育?」
這年頭能念的起大學的人,家底都不會差,而且這位顧校長,別說長相,一看名字就是那種書香門第。正所謂學而優則仕,在這種黑暗的時代,不選擇經商做官,而是辦教育,簡直就是聖人啊!
「其實我家世代杏林,從前清開始幾代都是太醫院的供奉。」
顧翰林低頭笑笑。
「原來你不是顧翰林,是顧杏林啊!」
世代都是太醫,好么,江南百草廳啊!
電視劇兒童羅夏至可是把《大宅門》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啦。
「哈哈,顧杏林那是我大哥。城內那家『杏林苑』就是我家的祖產。」
「那你為什麼不做大夫?難道是……」
一道白光劃過羅夏至的腦海,他想也沒有多想,直接就說了出來。「凡是愚昧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學醫救不了中國人?」
話一出口,羅夏至簡直想要給自己扇一個巴掌——都怪「全文背誦並熟記」的貽害太深刻,他居然想也沒有多想就引用了迅哥兒的話!
哎哎,要是被這個時代的迅哥兒知道了,不知道是要用匕首還是用標槍來刺死自己這個剽竊者!
「夏至你!」
顧翰林聽了他的話,猛地走進,幾乎要把他整個人給罩進陰影里。頓時把羅夏至嚇得不輕:不是吧?難道這個世界迅哥兒的大作已經發表了,這顧校長不巧是他的鐵粉,這會兒要掐死他給蒸煮正名了!
「夏至你——簡直就是說到我的心裡了!」
一把抓住羅夏至的雙手,顧翰林激動地上下不停地擺動。
「這便是我的所想,這便是我的所思,你這短短的幾句話,就說出了我心中多年的抱負。當年我背離祖訓北上求學,父親和大哥雖然面上不說,但是我知道他們至今都想不通,我的所作所為究竟為何——夏至你我不過數面之緣,你居然一語道破我的心思,這……這……」
看他激動的話都說不利索的樣子,羅夏至很想告訴他:不,不是我懂你,是迅哥兒懂你,我只是個可恥的嫖書賊而已。
「夏至,我們結拜吧!」
深深地吸了兩口氣,顧翰林用非常鄭重的表情對羅夏至說道,「夏至你人品高潔,胸有丘壑,顧某感服非常,惺惺相惜。如果不嫌棄我家貧寒,不如就在這裡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啊?這……」
「我今年二十五,虛長你幾歲,不嫌棄我出身貧寒的話,夏至你就叫我一聲『大哥』吧!」
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拿到「桃園三結義」劇本,羅夏至目瞪口呆。
「我,我來,我也要結拜!」
赤著腳,笑笑小姐泥猴子一般從灘涂里跑了過來,在地上留下兩串泥腳印。
「笑笑別鬧。」
你來結拜,那我們還算叔侄關係么?
雖然做不成三叔的「兄弟」了,不過笑笑還很是大方地把她用來捅螃蜞洞的樹枝貢獻了出來,折成了三段,充當結拜用的「香煙」。
羅夏至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跪在一面泥地上,以大海為背景,配著侄女笑笑爽朗的笑聲,和顧翰林完成了結拜大禮。
「賢弟,等我們回了城,再好好擺上幾桌酒席,昭告天下。」
顧翰林慎重地說道。
「唔……嗯……好的大哥。」
好吧,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大哥的感覺也不是很壞呢……羅夏至想道。
至於一大一小兩個泥猴子回到別墅之後,笑笑的兩個女僕驚恐的臉色,那又是另一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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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你確定要這麼對我么?我們可是差一點就要結拜的情誼呢!」
趴在書桌上描著紅字,已經學習了一整個上午的笑笑小姐,苦哈哈地抬起頭。
「一派胡言,我要是和你結拜了,那你爸爸管我叫我什麼?好好學習,我監督著你呢!」
拿著一本《初級國語讀本》,看著上頭碩大的田字格和繁體字,羅夏至一邊用手比劃著,一邊瞪了笑笑一眼。
小東西,你不過是白天複習複習課文,寫寫大字罷了,我可是到了晚上還要挑燈夜……寫字的。寫了字還要偷偷在馬桶裡面沖走,不讓人看見,心酸的簡直堪比地下工作者。
「這就對了么,好好的少爺小姐,學什麼鄉下人摸魚。在書房裡看看書,寫寫字多好。」
林嬸端了冰鎮好的綠豆湯進來,看到兩人一個讀書一個寫字,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半個月前的某個傍晚,三少爺拖著個泥猴一樣邋遢的小小姐回來,手裡還抱著一罐活蹦亂跳的螃蜞,差點把她嚇暈過去。
她伺候了小小姐那麼多年,這孩子從來都是乾乾淨淨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孩。那天那個樣子,簡直就是從山裡跑出來的野人!
哎,都是三少爺,自從跟三少爺來到這個破島上,就把小姐給帶壞了,又是上山又是下海,就差把天捅一個窟窿,半點都沒有公子淑女的樣子了……看看現在小姐黑的呦……
林嬸偷偷看了正在喝綠豆湯的笑笑,經過這兩天整日的瞎跑,她原本白皙的皮膚已經被曬的黑里透紅,咧齒一笑,更顯牙白。
哎,不過一想到往年夏日小小姐都因為疰夏而病病殃殃,一天都吃不下一點東西的模樣,又看到她如今不但一天三頓吃的香噴噴,下午還能和三少爺一塊吃點點心,而且也長高了,長壯了……算了算了,小孩子身體最重要,就不和三少爺計較這些了。
羅夏至可不知道林嬸心裡的千迴百轉,喝完了綠豆湯,轉頭繼續讀書。
顧翰林前幾日來別墅探望他們,看到他居然拿著小學國文課本研讀,著實嚇了一跳,於是羅夏至就順水推舟地說自己前不久從露台上跌落,摔傷了腦袋,如今腦子時好時不好,別說以前念過的書了,就連家裡的人也會有時認不出來。
顧翰林畢竟是醫學世家出身,聽了之後當即判斷羅夏至的腦補可能有淤血沒有化開。可惜現在的醫學對此還是束手無策,要不讓他給他開幾副活血化瘀的中藥服用。聽得羅夏至當即搖頭,表示這輩子最恨喝葯,就讓這淤血慢慢自行消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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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降低主角生存的難度,設定中將白話文運動的時間提前了。
而且piao了迅哥兒在許多年後的名言。
抱歉了,迅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