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朱鋼帶著大家去水門村排查,他們首先來到李正飛家找他,李同田告訴朱鋼說李正飛早晨天還沒亮就走了,因為李正飛的老婆生病了,可能是因為李香的死給她帶來巨大打擊吧。

家裡的凡事都由李正飛做主,他老婆王天雪只有服從的份兒,本來王天雪要和李正飛一起回家辦喪事,但是,他怕她看見李香的屍體悲傷過度造成精神崩潰,被他阻止了。李正飛以各種理由不讓王天雪回家,王天雪不敢不從,只好讓李正飛獨自回家處理後事。

李正飛如此匆忙離去,再次讓朱鋼覺得他可疑,但是,他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理性又告訴朱鋼沒必要對李正飛念念不忘。朱鋼實在想不通天下竟然有如此絕情的父親,除了感嘆人性的醜惡之外,別無他法。

李正飛走了,但是李同田還在,他應該知道誰和李正飛有過節,朱鋼帶小克和呂瑩瑩對李同田進行詢問,吳江帶車曉林和陳理去走訪村民。

李同田比前天更憔悴了,眼眶黝黑,有明顯的淚痕,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朱鋼猜測李正飛肯定嚴厲指責李同田沒把李香照顧好,讓兇手得逞,使他失去了女兒。當李同田轉過臉來時,朱鋼看見他的左臉頰竟然又紅又腫,很顯然李正飛不僅罵了他,而且還下狠手打了他。

朱鋼的心一陣刺痛,如果李同田想不開,會把他推向絕路,誰經過得起失去孫女又被兒子懲罰的悲痛呢?李正飛不僅冷漠無情,還非常不孝,簡直是個畜生,朱鋼心裡暗暗罵著。

「李大爺,您的臉怎麼腫了?是不是李正飛打了您?」朱鋼問。

「不不不,不是,是我不小心撞到牆上了,這幾天我腦昏眼花,老出錯,唉,我的孫女就這麼走了,我就像掉了魂似的……」李同田趕忙掩飾著。

「李大爺不要為李正飛遮醜了,他根本不是人,您教訓不了,讓我們來教訓他!」

「朱隊,我臉上的傷真的跟他沒關係。」他眼巴巴地望著朱鋼,求朱鋼放過李正飛一馬。

「好吧,我們就不提他了。我們說正話,李正飛得罪過誰?或者誰跟他有仇?」

「我兒子在家裡雖然很強勢,但是,到社會上就是個膿包,他很少跟人吵架的,他只會欺負親人,不會與別人結下深仇大恨。」

「我覺得李正飛不像您說的那樣,他表面看去雖然老實本分,但是脾氣暴發起來是很可怕的,昨天他就在我辦公室里頂撞了我……」

「不可能!他連村主任都不敢頂撞,敢頂撞你?」李同田覺得不可思議。

「很多殺人犯表面都內向本分,可是一旦壓力過大,他就會犯下滔天大罪,往往有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您幫我們想想,誰會殺您孫女來報復李正飛?」

「據我所知,我兒子唯一是和李風樹吵架。」

「李風樹是誰?他們為什麼吵架?」

「李風樹是本村的村民,他家的農田和我家的農田分在同一丘田裡,這丘田將近一畝,李風樹家的人口多,他分了六分,我們家分四分。

「五年前,我兒子和兒媳出門打工了,他欺負我人老脾氣好,把農田的分界木樁拔起來,往我家農田移動了一分地,這樣我們家就少了一分地,他多了一分田。

「我氣憤不過,到他家和他論理,他不僅不承認非法佔有我家的農田,還把我推出家門,我怕吃虧,沒和他爭吵,後來,我打電話把這事告訴我兒子,我兒子請了兩天假回家處理,結果倆人打起架來,最後由村幹部出面把問題解決了,把界線划回原來的地方。

「李風樹說他被我兒子打傷了,要我兒子報銷2100元藥費,我兒子不理他,往一晚上,就回東莞上班去了,後來,他當我的面說要把我的孫女搞死,讓我兒子和我生不如死。」

「李大爺,這事您怎麼不早點說?」

「前天兩我腦子一片糨糊,根本沒往這方面去想,後來,他在街上主動和我打招呼,我認為他已經向我道歉了,因此,我以為他因這種小事殺我孫女是不可能的,所以,沒跟你們說。」

「李大爺,您提供的情況對我們很有幫助,我們一定會把殺害您兇手找出來!」朱鋼起身和小克、呂瑩瑩往外走。

在門德清的帶領下,他們來到李風樹的家,李風樹不在家,他老婆說他去趕集了,門德清叫李風樹老婆打電話給他,把他叫回來,她沒有推辭,馬上拿出華為手機打電話。

掛斷電話后,她對門德清說:「風樹說就回來,他開車去趕集,一刻鐘就會回家,你們先坐下喝杯茶。」說完,她去井裡抽水泡茶。

一會兒,李風樹回家了,把車子停在院子里,然後走進客廳,看見門德清帶著三個警察,在他家裡等他,微微吃驚,但是,很快就鎮定下來,靠近門德清坐下,彷彿門德清是他的靠山。

「你叫李風樹嗎?」朱鋼問。

「嗯。」他點點頭。

朱鋼叫門德清和李風樹的老婆在客廳里等,他和小克、呂瑩瑩把李風樹單獨叫到廚房裡詢問,呂瑩瑩在旁邊記錄。

「聽說你和李正飛吵過架?」

李風樹不怎麼回答好,他怕說錯話,對自己不利:「誰說的?」

「這你不用管,你只管說實話。」朱鋼就是這種問話風格,幾乎對每個被詢問者都霸氣側漏,老實人往往會被他唬住,對付狡猾的嫌疑人卻沒多大用處,甚至適得其反。

「我是和他吵過架,但是已經過去四年了,我的氣早就消掉了,我們同是一個祖宗,我和他同太公,也算是親戚,早已和解了,這不,前年李正飛回家過年,我們還同在一張桌子上相互敬酒哩。」

李風樹今年45歲,中等個子,卻非常強壯,似乎渾身散發著無窮的力量,他說被李正飛打傷,花了2100元的藥費幾乎不可能,顯然他是個品德很差的人,當然,李正飛的品德比李風樹更差。

「你心裡不恨李正飛嗎?」

「不恨,恨他會敬他酒嗎?」

「李風樹,看你不像個文盲,你知道對我們說謊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李風樹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否則天打雷劈!」

他指著天花板說,額頭兩邊的太陽穴青筋暴出,像蚯蚓一般大,這是一個很容易衝動的人,這種人往往控制不住的情緒,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但過後又會後悔。

小克一直在默默地觀察李風樹的腳,他直接問:「李先生,7月15日凌晨0點到1點,你在哪裡?」

「那麼遲了,肯定在睡覺了。」他脫口而出。

「7月14日,你去過李香的卧室嗎?」小克的語氣很柔和。

「沒有,我去她卧室幹嗎?」他覺得小克問莫名其妙。

小克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因為他們無法確認那四個陌生的鞋印具體是哪天留下的,於是改口問:「7月15日之前的幾天,你去過李香的卧室嗎?」

「沒有,絕對沒有,我有做不完的事情,哪有空去她家逛?」

小克知道他在說謊,因為李風樹的鞋碼和現場提取到的4號鞋碼相似,也是40碼,連鞋底的花紋也相似,當然,沒有經過比對,用肉眼很難看出來,因為富貴鳥皮鞋很多人穿。

「李先生,你沒有說實話。」小克想給他一個坦白的機會,真誠地望著他。

「我已經發過誓了,難道你們還不相信我?」他心虛地看著小克,竭力做出想讓小克相信他的表情。

小克閱人無數,看透他眼光背後的東西:「李先生,我要提取你的鞋印,請你配合我們。」說罷,小克從手包里拿出pp背膠紙,揭掉不幹膠的保護紙,讓李風樹的雙腳踩在上面,鞋印就清晰地留在背膠紙上。然後用塑料膜覆蓋鞋印,便於保護。

小克用的是華為寬屏手機,他從圖片庫里調出在李香死亡現場提取到的鞋印照片,進行比對,為了更加準確無誤,他把照片局部放大,看見李風樹鞋印後跟中部有一條淺痕,那是鞋子踩在高溫金屬上,致使橡膠被溶化而造成的,而鞋印照片上也有這個痕迹,兩者完全相同,可以確定李風樹在李香死亡之前去過現場。

「李風樹,你太不老實了!!!」朱鋼突然大聲喊起來,呂瑩瑩被朱鋼嚇了一跳,她進1號重案組雖然已經有四年多,從沒聽過刑警對嫌疑人如此大聲叫喚過。因為他們辦案比朱鋼文明多了。何況李風樹只是去過現場,並不能說明什麼。

不過,基層刑警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的戲是經常上演的,這似乎成為默認的慣例。而1號重案組大多數是小克扮演黑臉,其實跟刑警的脾氣無關。經常有罪犯在他們的震懾之下,嚇尿了褲子,最終坦白自己的罪行。

「我……怎麼……不老實了?朱隊。」李風樹也被嚇著,他有點語無倫次地問。

「我懷疑是你殺了李香,我必須把你帶走。」朱鋼黑著臉說。

「朱隊,朱隊,您有話好好說嘛,無緣無故把我帶走,村民會怎麼議論?我兒子和女兒會怎麼看我?」他祈求著,一臉的焦慮。

「你明明在李香死前去過現場,為什麼說沒去過?是不是想隱瞞你的殺人真相?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我們不是吃素長大的,我們也吃葷!」

「朱隊,你們有證據嗎?」李風樹怯生生地問。

「肯定有了,我們在李香的卧室里提取到一個40碼的鞋印,和你現在穿在腳上的鞋印相比對,結果完全吻合,你怎麼解釋?」小克耐心地問。

「唉,我也不想騙你們,我怕你們懷疑我與李香的死有關係,所以不敢承認去過她卧室。我父親是在文革中被政府懷疑通敵而自殺的,結果,後來被平反了,我是家裡最小的兒子,童年留下的陰影至今揮之不去,如果被你們抓起,我不是自殺就是承認殺人……」他有點哽咽,說不下去了。

「你放心,時代不同了,我們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是哪天去李香家的?去幹嗎?」小克問。

「我是8月14日傍晚去她家的,她爺爺還沒收工,她一個坐在卧室里看書。她托我兒子在網上買了一套《哈利·波特》,是鄉里的郵遞員送來的,我兒子去他外婆家了,我打電話問他買那麼多書幹嗎?他說是李香托他買的,我兒子叫我把書送給李香,我就拿著封裝著的7本書交給李香,李香很開心,不停地感謝我。那孩子挺有禮貌,還送我到大門口。」

小克把李風樹的兒子叫來,他正在樓上上網,他說他爸爸說的沒錯。小克當然不信,叫他打開噹噹網的購書記錄,結果證明李風樹所說的沒錯。小克查看了李風樹和他兒子的通話時間,與他所說的時間相吻合。

朱鋼、小克和呂瑩瑩來到了現場,果真從李香的書架上找出了7本《哈利·波特》,書很新,只有第一本有讀過的痕迹,其他本書都沒動過,這說明李香還沒來得及讀第二本就遇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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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重案組之空巢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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