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吳江他們來到汪眾文家裡,他家住在村中心,中國幾乎每個住在村中心的村民都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至少曾經繁華過,或者祖上地位與眾不同,因為村莊的壯大都是由村中心往外擴張的。就像大城市一樣,市中心的地段住的都是有錢人。

汪眾文住的是比較新的房子,雖然結構沒有現在的房子這麼美觀,但是,十幾年前就建了磚混樓的人是很了不起的。快到汪眾文的家裡時,吳德榮指著一個正在門口劈柴的老頭說:「吳警官,他就是汪眾文。」

吳江一看,非常驚訝,汪眾文已經78歲了,他還高高舉起一把大斧頭往一根木頭上劈,力氣之大,不亞於年輕人,併發出「嘿嘿嘿」的吼叫……這裡的山水真是好啊,他所遇到的老人都非常健康。

當吳學明說汪眾文有可能殺害王理麗時,吳江還不太相信他能掐斷王理麗的舌骨,此時看到汪眾文,才相信他完全有力氣掐死王理麗。

吳江他們來到汪眾文的身邊,正在專註劈柴的他,看見兩個警察找他,趕緊放下手上的斧頭,請他們進屋說話。

汪眾文是一個高高瘦瘦的老頭,臉上皺紋像樹皮一樣深,顴骨很高,皮膚略為蒼白,一雙眼睛生動傳神。

「汪大爺,我們想向您了解一些王理麗的情況,希望您好好配合我們。」吳江接過汪眾文遞過來的茶杯,把它放在茶几上。

「那都是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沒啥可說的。」他平靜地回答,好像不願意再提起陳年往事。

「不,這些事對我們破案很重要,您必須對我們說實話。」

「好吧,你問吧,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聽說您年輕的時候,和王理麗的感情不錯,這是真的嗎?」

「對,這沒什麼好隱瞞的,全村人都知道。」

「聽說她黑了您的宣德爐?」

「對,不,也許不是她惡意的,我想可能是被她兒子楊雄偷去賣了,對我無法交代,才翻臉不認人的,兒子在她心中當然比我重要,我已經原諒她了,你看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如果當時我賣了宣德爐,我可能會變成一個吃喝玩樂賭嫖無所不作的人。」

「可那畢竟是您一生中最貴重的東西,您不恨王理麗,也應該恨楊雄吧?」

「對,當時我非常恨楊雄,他不僅盜走了我的宣德爐,還當著許多鄉親的面把我打倒,把的臉踩在腳下足足有一刻鐘,這對我打擊最大,我曾經想報復他。

「但是,自從他賣了宣德爐之後,就開始辦企業,他地位越來越顯赫,我知道鬥不過他,仇恨的心越來越淡,而楊雄辦的企業交了很多稅,解決了很多就業問題,我想就當我間接對國家做貢獻吧。」他不急不緩地娓娓道來。

一個老農民有這麼高尚的思想很不簡單,吳江所認識的老農民大多數小農意識非常嚴重,看問題的高度不夠,造成他們的素質比較低。

吳江非常專註地聽他說話,仔細觀察他的等每個細微表情,希望能從中看出破綻,但是他自然淡定,就像在和吳江說著別人的故事。

「王理麗被人殺害了,您有什麼看法?」

「她是個善良的人,不應該被人殺死,我除了感到可惜之外,沒有別的想法,她樂觀、善良、注重養生,按理說她還可以再十幾年。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也許這是天註定的吧。」

「王理麗死於8月23日早晨,請問這天您在哪裡?在幹什麼?」吳江無法從外表看出他有殺人動機,於是直奔主題,也許汪眾文的內心完全不像外表那樣,吳江知道盜墓賊大多是膽大包天心狠手辣。

「那天……我進縣城了,去我女兒家了,我外孫女一周歲喜慶,我喝喜酒去了,8月25日回家,才知道王理麗死了。」

「好的,我們會去查證的,如果您有線索,請打電話給我。」吳江交給他一張名片,和車曉林走出來,吳德榮坐在門口的木墩上看微信。

吳江和車曉林來到環城路汪眾文的女兒的家裡,向她詢問汪眾文8月23日的行蹤,他女兒說她爸爸8月22日就進城了,她把爸爸安排在淺水酒店住下,因為她女兒的周歲酒席在在淺水賓館辦,一共在那裡住了三天,賓館總台的經理可以證明,因為汪眾文每次進城,她都安排爸爸在那家酒店入住。

吳江和車曉林到淺水酒店查詢,通過詢問樓層服務員和查看監控錄像,證實汪眾文不在犯罪現場,這讓吳江很欣慰,他似乎看到一個盜墓賊如何蝶變成一個慈悲的智者。

吳江覺得應該找楊雄問一下,他是不是把汪眾文的宣德爐賣掉,但是,楊雄並不一定會跟他講實話,誰會承認自己是靠黑吃黑髮家呢?吳江想:就算楊雄不肯說真話,也要好好和他談談,也許能從中找出線索。

吳江叫朱鋼給楊雄打電話,叫他來刑警隊一趟,楊雄說他剛剛好要經過公安局,一會兒他就會到。

楊雄來了,雙方坐下之後,吳江開始詢問:「楊總,聽說你年輕時黑了汪眾文的宣德爐,有這事嗎?」

「誰說的?肯定是汪眾文惡人先告狀吧,你們應該去查他,我覺得他是殺我母親最大的嫌疑人。」楊雄有些慍怒,不像個政協常委的樣子,可見他是一個很強勢的人,臉上的氣質像個江湖混混。

一個擁有千萬資產卻把老母親扔在鄉下不管不問的老總,怎麼會混成一個政協常委?吳江實在想不明白。

「我們已經查過了,案發時汪眾文不在現場。」

「是不是你們的調查有疏漏?很多犯罪分子都能偽造不在場證明。」楊雄的口氣像是來刑警隊指導工作的領導,這點讓朱鋼非常不爽,他想反駁,但被吳江的眼神阻止了。

「我們的工作能力請你不要置疑,聽說你是靠賣了宣德爐而開始辦企業的,我將信將疑,所以要親自詢問楊總。」吳江想問楊雄知不知道1號重案組的大名,但是考慮這樣問會將朱鋼排除在外,於是沒有問。

「我開始辦企業是從銀行貸款的,不信你們可以去查,何況那個宣德爐根本不值錢,還在我母親手上,保存在我母親的箱子里。」楊雄不屑一顧地說。

「哦,箱子放在哪裡?我們怎麼沒有看見?」

「放在二樓的穀倉里,上面堆滿稻穀,你們肯定不會去翻稻穀吧?」

「你怎麼知道那個宣德爐不值錢?」

「我偷偷把宣德爐拿給專家鑒定,專家說是民國時期的仿製品,最多不會超過5000元,現在的市價也不會超過10000元。」

「既然不值錢,你母親為什麼不把宣德爐還給汪眾文呢?」

「那個宣德爐根本不是汪眾文的,是我們祖傳下來的,小時候我每逢初一或者十五,我爺爺都會點香插在宣德爐上。

「後來,我爺爺生病了,他在臨終前唯一的遺言就是交代我父親母親要保管好宣德爐,因為它是我們家最貴重的東西,爺爺死後,我父親把它從神龕上取下,放進樟木箱子里,埋在穀倉底下。

「後來,我父親也過世了,臨死前他交代我母親要保管好宣德爐,汪眾文說他把宣德爐交給我母親保管,完全是睜眼說瞎話,目的就是污衊我母親。」

「汪眾文為什麼要污衊你母親?」

「因為我和弟弟妹妹們都長大懂事了,我母親不想再和他糾纏不清,堅決與他斷絕關係,他力勸我母親回心轉意,但我母親已經下決心不與他有任何關係,他惱羞成怒,到處宣揚說我母親黑了他的宣德爐。

「我聽了非常氣憤,狠狠地教訓了他,從此,他再也不敢來糾纏我母親了。吳警官,你想想啊,我們那是窮鄉僻壤,從來沒有居住過達官顯貴,哪來的宣德爐呢?」

吳江覺得楊雄的話有一定道理,宣德爐這麼珍貴的古董很難出現在靠山村,但是,如果汪眾文是其他地方盜墓挖來的就不一定了。可是小偷會不會來偷盜楊雄家祖傳的宣德爐贗品,被王理麗撞見發生衝突而將她殺害她呢?吳江問:「你祖傳的宣德爐還在嗎?」

「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們問起,我早已把它忘掉了。」

「你母親死後你就沒有回家過嗎?」

「沒有,唉,我太忙了,我打算等你們破案之後,把母親火化,把骨灰帶回家鄉,花重金安葬,她活著的時候,我沒有機會好報答,只能死後把母親風光大葬……」

「這還有意義嗎?何況你是政協常委,不允許帶頭鋪張浪費吧?」

「我是非黨人士,又是不領導,這應該不違反紀律。我相信組織會理解我的。」

吳江不想再和他談下去,王理麗活著不好好孝順,死後要風光大葬,只不過是怕人不知道他多麼有錢和有地位而已。

吳江和朱鋼帶大家到王理麗家裡,直奔二樓而去。二樓非常寬敞,但是堆滿了許多雜物,木地板上積滿了灰塵,吳江走在前面,一到樓門口,他就拿出足跡燈照射,樓板上出現了一串清晰的鞋印,是李寧牌的運動鞋,大約40碼,一直向穀倉延伸而去。

小克對鞋印進行拍照固定,提取好鞋印之後,他們走到穀倉旁邊查看,這是一個用柯樹板製成的穀倉,長寬各為兩米,半邊的倉蓋被掀開,壓在另一半固定的蓋子上,吳江叫車曉林和小克把蓋子抬起來,放到地板上提取指紋。

穀倉中間有個隔板,把穀倉分成兩半,左半邊裝有少量糯米穀,右半邊裝有幾百斤稻穀,將近一米高。小克爬進右邊穀倉,用手把稻穀扒開,一會兒便露出一個小箱子,箱子原來被掛鎖鎖上,但是,銅鎖扣被人用老虎鉗給擰開了,箱子里空空如也。

小克把箱子拿出來,箱底下有明顯的圓形壓痕,應該是楊雄所說祖傳的宣德爐壓出來的。小克用多波段光源照射有油漆的箱蓋,發現上面很多雜亂的指紋,他對指紋進行提取,然後進行比對,發現所有指紋都是相同的,這說明是一個人留下的,因為指紋肚子較大,可以判斷是男人的指紋。

吳江和小克分別把鞋印和指紋輸入電腦,在指紋庫中進行搜索比對,很快就有了結果:指紋屬於前洋鎮芋頭村黃長磊的。黃長磊今年26歲,曾經因為盜竊芋頭村委會的電視和電腦被拘留過,王理麗的宣德爐應該是被他偷走的。

朱鋼和車曉林開車直奔芋頭村,黃長磊剛好在家,他被帶到刑警隊訊問室,朱鋼和吳江對他進行訊問。訊問前,小克提取了他的鞋印,進行比對,結果和現場的鞋印一模一樣。

「黃長磊,知道我們今天為什麼把你帶來嗎?」朱鋼問。

「不知道,領導,我沒犯錯誤呀。」黃長磊中等個子,身材修長,蓄著長發,從背後看去像女人,臉色蒼白,典型的晝伏夜出那種人,這種經常混跡於網吧和午夜街頭。

「好好想想,沒犯錯誤,我們不會把你帶來的。」

「我想不起來。」他沒有一絲膽怯,似乎要跟他們對抗到底。

「最近你有沒去過靠山村?」

「沒有,靠山村我沒有朋友。」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們在王理麗家的樓板提取了鞋印和指紋,經過比對,和你的鞋印和指紋一模一樣,這你怎麼解釋?」朱鋼大聲說道。

「哦,我想起來了,有個朋友說:靠山村的王理麗有個值錢的銅爐,叫我想辦法用幾千元把銅爐買下,他會出更高的價錢,我為了生活,就去她家與她商量,她同意以五千元的價錢賣給我,於是我把銅爐買下,然後離開她家。」

「好了,我沒時間聽你編故事!」朱鋼不耐煩了,「王理麗樓上的穀倉蓋子上都是你的指紋,收藏宣德爐的箱子和鎖扣有你的指紋,宣德爐是被你偷走的,鐵證如山,你想狡辯是沒有用的,我不是抓賊,是查命案的,我們懷疑你偷盜宣德爐時,被王理麗發現,你為了滅口,掐死了王理麗,你將被法官送上斷頭台,絕對不是因為盜竊被判幾個月那麼輕鬆。」

「不不不,我沒有殺人,宣德爐是我偷走的,可是,我是8月22日晚上進入她家偷盜的,聽說她第二死了,我怎麼可能掐死她呢?」黃長磊大聲喊冤。

「你把作案時間和過程說一說,我們自有公斷。」

「我偷竊之前踩過點,發現王理麗的生活很有規律,而且在睡覺之前大門從來不關。

「8月22日那天傍晚,王理麗去菜地澆菜了,我乘機把大門推開,閃身進去,然後把大門虛掩上,因為王理麗不僅要澆菜,還要鋤草,我有足夠的時間尋找宣德爐。

「我偷過不少東西,知道老人喜歡把珍貴的東西藏到穀倉里,我直奔穀倉而去,我用手扒開稻穀,果然發現下面有一個箱子,我把箱子提上來,拿出老虎鉗,把鎖扣擰開,真的發現有個銅爐藏在裡面。

「我把銅爐放到背包里,然後把箱子埋進稻穀里,悄悄地離開了她家,離開時,我還看見王理麗背對著我在鋤草,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真的沒有殺害她啊,你們要為我做主啊,我這條命都交付給你們了,求求你們,我不想死,我還沒娶老婆啊……」

「早知如此,何必做賊?否則你怎麼會成為殺人嫌疑人?那個宣德爐現在在哪裡?」朱鋼沒想到他如此怕死,如果不是偽裝的,量他沒膽殺人。

「被我埋在我家的菜地里。」

「為什麼你沒有把它賣掉?」

「說來真是氣人,那個買主是外地人,說好等貨到手之後,賣給他15000元,結果我打他電話關機,打了幾次都這樣,他是個不守信的小人,太可惡了。後來聽說王理麗死了,我怕警察查到我頭上來,乘夜色把銅爐埋到菜地里,免得被搜出贓物。」

黃長磊帶吳江和朱鋼去他菜地,挖出了宣德爐,然後把宣德爐送到汪眾文的家裡讓他鑒定。汪眾文看了一會兒說:「這不是我交給王理麗保管的那個宣德爐,這是民國期間的仿製品,時間不會超過120年,而且手感、重量、花紋等都不一樣,這個銅爐不值5000元,真正的宣德爐可以賣到500萬以上。」

為什麼那個人會出15000元,慫恿黃長磊去偷贗品宣德爐呢?難道這是殺人詭計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嗎?會不會是楊雄找人故意出價15000元,讓黃長磊去盜竊?如果是楊雄搞的鬼,那麼,他有弒母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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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重案組之空巢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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