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藍凌是恆久紙業的業務經理,恆久紙業產生的水果包裝紙,產品主要銷往山東和廣東,藍凌負責山東的業務,另一個副總負責廣東的業務。恆久公司的廠房位於縣城的西部,離縣城三公里,是一個年產值近2000萬的造紙公司。

車曉林帶吳江和陳理來到恆久公司,剛剛走進公司的大門,他們就聞到一股臭味,那是造紙原料製漿過程發出來的,儘管公司引進了德國的製漿機器,但是,還會散發臭味。

行政樓離車間近百米,是一座三層的小樓,藍凌的辦公室在三樓樓梯左邊的第一間,裝修簡單明快,辦公室的門關上了,可能室內開空調機,車曉林敲門進入,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味,好像是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應該是主人用來對抗紙漿的臭味的。

藍凌看到他們來訪,覺得非常奇怪:我又沒犯錯誤,他們怎麼找上門來了?但是出於平時禮貌而養成的習慣,她熱情地請他們坐下喝茶。

藍凌長發飄飄,雖然還很年輕,但看上去卻飽經風霜,熟知人情世故的樣子。個子差不多和吳江一樣高,有1.73米左右,這使她看去非常瘦,就像一根弱柳在隨風搖擺。

「藍經理,你是不是於9月17日在天天車行租了一輛南H56411的廣本車?」吳江問。

「是的,怎麼了?」她有點好奇,眼睛睜得很大,眼神有一股倦意。

「請問你開這輛於當日晚上11點去高崗村嗎?」

「沒有,我是幫別人租的。」她好像預感到可能惹上什麼事了,一絲淡淡的憂慮在她的臉上洇開。

「請問幫誰租的?」

「我可以不回答嗎?」

「如果你願意當殺人嫌疑人,你可以不回答。」吳江嚴肅地說。

「什麼?殺人嫌疑人?我那天哪兒也沒有去,更沒開過南H56411這輛車。」她吃驚不已,不可思議地望著吳江,好像在懷疑吳江是不是說錯了。

「請回答我的問題。如果你不想讓我們把帶到刑警隊去的話。」

「我是幫蔣志明租的。」藍凌無可奈何地說。

「請問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男朋友。」她略微自豪地說。

「他自己有車幹嗎要租車?」吳江覺得藍凌不像外表看去那麼成熟,蔣志明腳踏兩隻船,她怎麼就沒看出呢?或者她早已知道這層關係,倆人一起騙白宛的錢嗎?但是吳江沒有捅破蔣志明和白宛的關係,他不是月老,不是來管人間男女情事的。

「他說有個朋友向他借車,他不想借,乾脆自己出錢租車給朋友用,兩天也才400元,這樣好讓借車的朋友以後不敢再向他借車。」雖然吳江沒有說蔣志明犯事,但是她已經從吳江的口氣中聽出弦外之間,知道蔣志明可能在利用她。

「謝謝藍小姐告訴我們你幫誰租車……有一句也許不應該說的話要奉勸你:請你謹慎交友!」吳江忍不住說真話。雖然藍凌的五官沒有白宛精緻,但是,她年輕漂亮,身材一流,綜合素質比白宛高出大一截,唯一不能與白宛相比的就是財富和智商,為什麼兩個出類拔萃的女人都會被蔣志明徵服呢?

「嗯,我會聽從您的教誨,謝謝!」藍凌很客氣,送他們到一樓,直到他們開車走了之後,才回辦公室去。

吳江他們再次來到金鑫公司找蔣志明,前台小姐說他出差了,沒來上班。問她蔣志明去哪裡出差,她說不知道,因為蔣志明沒有跟任何人說。吳江怕他畏罪潛逃,打電話給蔣志明,系統卻提示對方關機,這讓吳江心裡一凜,想必須儘快找到他。

呂瑩瑩利用網路技術對蔣志明的手機進行定位,結果發現他的在離縣城20公里的白馬山莊。

白馬山莊位於縣城南部,處在兩座大山之間的隘口裡,這隘口是個風口,南來北往的風經過這裡特別猛烈涼爽,是全縣最出名的避暑勝地,所以,夏天很多遊人來些消夏。

吳江把情況向朱鋼說明,朱鋼說他去開傳喚證,把蔣志明傳喚到刑警隊訊問,吳江說這樣不妥,因為傳喚人大代表是要走程序的。

朱鋼說:什麼程序?沒聽說過人大隻是舉舉手,政協只是拍拍手而已,一個犯法的人大代表在我眼前比普通犯人更可恥!

朱鋼性格像他的名字一樣剛強,雷厲風行,說到做到,他從抽屜找出一張傳喚證,叫車曉林和陳理跟他一起去白馬山莊帶人。吳江想阻攔,但轉念一想,覺得不如讓朱鋼去吧,也許這樣才不誤戰機。

他們來到白馬山莊接待中心,接待中心一共五層樓,二、三、四樓是會議室,五樓是貴賓套房,一般的旅客住在接待中心周圍的農民家裡,一切設施跟縣城賓館的標準一樣,供旅客吃住。

朱鋼找到經理,查詢蔣志明是否住在這裡?經理認識朱鋼,他不敢隱瞞,讓客戶經理去查蔣志明的下落,客戶經理查看了電腦里的住宿登記之後,對朱鋼說:蔣志明住在接待中心五樓的502房間里,這個蔣志明不知為什麼對502房上癮了,想必白宛也在裡面吧。

朱鋼來到502房敲門,門開了,蔣志明剛想罵人,看到朱鋼他們,問:「怎麼又是你們?」非常不高興的樣子,沒有讓他們進去的意思,但是,朱鋼聞到了一陣香水味,他知道裡面應該是白宛,因為套間關上了。

「蔣總,怎麼不讓我們進去坐坐嗎?」朱鋼不等他回答,自顧走進客廳,反客為主地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蔣志明只好跟著進來,走到裡間把睡衣脫下,換了一套運動服出來,坐在他們對面。

「請問你們找我有何貴幹?」他很隨意地問,似乎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

「還是你和白宛老公方敏東的事,請問9月17日晚上11點你是不是開著從天天車行租來的南H56411這輛車去高崗村?」

「我拒絕回答你的問題。」蔣志明態度非常強硬,根本不把他們的話當一回事。

「對不起,那我們只好傳喚你到刑警隊配合我們調查了,這是傳喚證,請在上面簽字。」朱鋼想:這傢伙敬酒不吃吃罰酒。

蔣志明接過朱鋼遞過來的傳喚證沒看一眼,就隨手把它撕掉,隨手一揚,把它拋向空中,十幾張紙像白蝴蝶在空中飛舞,然後慢慢落下:「你們是法盲嗎?《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代表法》第32條規定:公安機關傳喚、拘留、逮捕人大代表時需向本級人民代表會主席團或人民代表大會報請許可后才能執行,為了簡化程序,必須通過人大常委會開會決定才能執行。請走好程序再來好不好?」

「你……你太猖狂了……」朱鋼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縣人大代表會這樣譏諷他,他站起來想把拉蔣志明走。

車曉林見狀,把朱鋼勸住:「朱隊,衝動是魔鬼,咱們是執法者不能知法犯法,咱們就走程序,我相信人大常委們不會縱容嫌疑人的。只要他犯法,他就是鑽到地縫裡,我們中國190萬警察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來。」

朱鋼意識到自己太容易衝動:為什麼老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呢?其實朱鋼也知道傳喚人大代表要通過縣人大常委會的同意,但是,他認為那樣太繁瑣,又非常耗時。

因為召集開人大常委會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想先傳喚蔣志明,問他當天有沒有去高崗村,如果沒去是最好,但是要他交代他把車給了誰,這樣才好開展接下來的工作,沒想到蔣志明竟然一點也不配合,還諷刺他是法盲,所以,朱鋼才會生氣。

朱鋼是沒有能力說服縣人大主任召集常委開常委會的,不過可以通過曾局長與縣委書記交涉,曾局長是縣委常委,他和縣委書記、人大主任溝通更快捷。

朱鋼來到曾局長的辦公室,把情況向他彙報,要求人大主任召開常委會,允許傳喚蔣志明。

「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蔣志明當時開車去高崗村?」曾局長問。

「呂瑩瑩把錄像截圖,進行清晰處理,可以看清駕駛員戴著耐克專賣店出售的鴨舌帽,因為帽舌上有個長約16厘米的耐克標誌,我縣的只有一家耐克專賣店,通過調閱監控錄像,可以清楚地看見帽子是蔣志明於9月17日下午6點15分買走的,而這頂黑蓋白邊的帽子只進了五頂,另四頂還沒賣出去。另外,藍凌說於9月17日上午幫蔣志明租了牌為南H56411的車。各種證據表明:蔣志明有巨大的殺人嫌疑。」朱鋼說。

「如果能證明駕駛員就是蔣志明就好了。」

「蔣志明老奸巨猾,他看了天氣預報,知道曉陽鄉當時有大霧,他才算好這個最佳時機殺人的,也正因為這點,他才如此囂張狂妄。」

「不能說他囂張,只能怪我們沒有確鑿證據,如果有的話,哪怕是縣委書記,我們照樣可以抓捕……好吧,我馬上打電話給人大主任協調這件事,在這期間,偵查工作不能放鬆,也許蔣志明有苦衷,沒法透露當晚的行蹤。」

曾局長對他們的工作既支持又鼓勵。

兩天之後,人大主任召集常委開會,各位常委一不能致同意讓刑警隊傳喚蔣志明,這種結果既神速,又長朱鋼的志氣,他想親自訊問蔣志明,但曾局長不讓他參與,因為怕他會著個人情緒。

曾局長讓吳江主訊,在曾局長心目中,吳江不管哪個方面都比朱鋼強,當然,他也欣賞朱鋼個性鮮明不畏權貴的作風。

吳江帶著車曉林再次來到金鑫借貸公司,把人大常委會的會議決定書交給蔣志明看,然後又把傳喚證給他看。蔣志明想了一會兒說:「好吧,我跟你們走。但是,我要打電話給我律師。」

「你打吧,我相信律師會勸你說實話的。」

蔣志明打電話給黃律師把情況說明,黃律師叫他先配合他們調查,傳喚時間到,如果還不放人,他會去縣局交涉。蔣志明這才放心一點,看來他非常擔心自己從此一去不復返,成為階下囚。

吳江看出了蔣志明的憂慮,這說明蔣志明可能真的是殺人犯。蔣志明下樓,坐警車來到刑警隊,車曉林把他帶到問訊室,問訊室和審訊室是不同的,問訊室里坐的是嫌疑人,而審訊室里坐的是有證據證明他是犯罪的罪犯。

吳江倒了一杯水遞給蔣志明,暗示他放鬆,他感激地點點頭,車曉林當記錄員。

「請問你是不是在9月17日叫藍凌幫你租南H56411這輛車?」

「是的,可是我是幫我朋友歐陽強租的……」他有點心虛。

「蔣總,你是明白人,我們也不傻,你如果不說實話,我們把你當作干擾警方調查而起訴你,到那時,你恐怕難免受牢獄之災,你養尊處優慣了,恐怕受不了那個苦吧。」吳江一眼就看出他在說謊。

「是真的,我怎麼敢欺騙你們?」

「那好,你現在就打電話給歐陽強,讓我來問他是不是真的。」

蔣志明猶豫著,不知如何是好,因為歐陽強那天已經出差去上海了。而上海到處是電子眼,一查就可以證明蔣志明說謊。

「即使是你一時衝動殺害了方敏東,如果你肯坦白的話,也不至於死罪……」

「不不不,我沒殺人……好吧,我說,我說……」還沒等吳江把話說完,他就叫起來,「我是想謀殺方敏東,因為中國經濟下行,影響了小縣市的房地產業,我公司大部分的錢都借給地產商,他們紛紛倒閉,我們受到極大的牽連,有一半以上的錢都要不回來。

「但是,我又要向銀行和債主付利息,所以公司已經虧空了幾百萬,因為我們沒及時付給債主利息,他們不肯再把錢借給我們,唯一的辦法是向白宛借錢,但是,白宛要我和她結婚,她才肯定借錢給我,可方敏東同意離婚,但要分割白宛一半的財產,這樣白宛的股份就被方敏東分去一半,她就沒有權力當董事長,因此,也就沒辦法把長隆公司的錢借給我。

「這是一個死結,打開死結的唯一辦法是幹掉方敏東,白宛說只能這樣,才能讓我繼續享樂,於是,我們商量如何才能不留痕迹地殺死方敏東,最後我們決定選擇一個大霧迷漫的晚上,去高崗村小學殺掉方敏東。縣電視台天氣預報說9月17日晚上曉陽鄉有大霧,能見度不到5米,我覺得機會來了。

「於是,我和朋友在歌廳唱歌結束之後,大約10點半吧,我開車到高崗村小學,翻進小學圍牆,來到方敏東的房門前,戴上頭套和手套,拉上運動衣拉鏈,掏出準備好的刮骨刀,用白宛給我的鑰匙,悄悄地打開了方敏東的房門。

「打開門之後,我掏出微型手電筒照射,結果讓我大吃一驚,原來方敏東已經躺在血泊里,赤裸的胸口被人捅了一刀,血已經流盡了,我斗膽走上前去摸他的鼻子,卻沒有任何呼吸,臉也是涼涼的,應該已經死去多時了……」

「後來呢?你後來都做了些什麼?」吳江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巧的事。

「我冷靜下來之後,覺得應該把現場清理乾淨,因為我的鞋印留在了現場,警察一查就能查出是我乾的,我便去廚房拿水桶提水到現場,把自己的鞋印沖乾淨,然後就開車回家了。」

「蔣志明,你真會編故事,你如果去當作家,寫出來的書一定會暢銷。」

「不不不,我不是編故事,這一切都是真的,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對我進行測謊啊……」蔣志明的眼睛流出恐懼,極怕這種結果。

「測謊不是萬能的,在案子沒有偵破之前,你必須到拘留所住一段時日,即使事實像你說的一樣,也可以定你預謀殺人未遂罪。」吳江嚴肅地說,人大代表竟然預謀殺人,他非常反感這種披著羊皮的狼。

「不不不,我是人大代表,常委決議書只允許你們傳喚我,不允許拘留我,我不服氣!」蔣志明大叫起來,絕望又憤怒。

這時蔣志明公司的法律顧問到縣局與曾局長交涉,曾局長把蔣志明的口供遞給黃律師看,黃律師看了之後說:「這隻能算犯罪預謀,或者犯罪終止,懇請曾局法外開恩,讓我的當事人回家,你們可以採用監視的方法控制蔣志明,畢竟他是人大代表,年年都要上次幾十萬的利稅,是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這不是犯罪終止,是犯罪未遂,這兩種結果是完全不同的,前者可以考慮免除刑罰,後者肯定要受刑罰的,而蔣志明百分之百是後者。」曾局長不同意黃律師的說法。

黃律師據理力爭,而且引用很多案例來證明蔣志明是犯罪終止,但是曾局長堅持自己的意見,把蔣志明送到拘留所關押起來,並且打電話給人大主任通報了他們的決定,因為開人大常委會時,各位常委一致通過:只要蔣志明有犯罪嫌疑,可以對他實行任何強制措施,何況他非常有可能是殺人兇手,一旦讓他回去,只怕魚入大海,一去不回頭。

黃律師沒有辦法,只能怪蔣志明傻,竟然承認他當晚想去殺方敏東,如果說去看望他,或者奉白宛之命與方敏東談判,結果就不會身陷囹圄。但是,反過來說:假如是蔣志明殺死了方敏東,而他這樣坦白,又是聰明的一招,因為他覺得警方不可能找出他殺害方敏東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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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重案組之空巢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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