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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幾乎可以肯定是被方敏東誘姦的學生的父母或者親人殺害了方敏東,這個案子應該從情殺轉為仇殺,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辦?」朱鋼坐在小型會議室問大家。
「如果是仇殺的話,兇手就在很小的範圍之內,把他揪出來只是時間的問題,首先要與被侵害女生的親人中去尋找。」車曉林說。
「對,可能有某個女生和她父母告狀,父母聽了之後非常氣憤,但是又不敢通過法律手段把方敏東繩之以法,因為那樣會損害女兒的名聲,女生肯定有心理陰影,將來可能嫁不了好老公,甚至一輩子都不好嫁人,因此,唯一辦法是悄悄除掉方敏東,這樣既能解心頭之恨,又能保護其他女生不再受傷害。」呂瑩瑩說。
「如果是女生的親人乾的,那麼,兇手十有八九是高崗村人,從現場勘查中得知:死者正前方的牆壁上沒有噴濺血跡,而正前方兩邊的牆上都有噴濺形血跡,這說明兇手擋住了噴濺血,因為噴濺血都噴濺到兇手的身上,那麼,兇手的衣服上肯定非常多噴濺血,他肯定會把血衣脫下扔掉,或者燒掉、埋掉,假如只是扔掉或者埋掉,沒有燒掉的話,我們可以用血跡追蹤犬進行追蹤。」
「這能行嗎?案發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即使兇手逃跑的路上留有方敏東的血跡,也早已被空氣和雨水稀釋了,何況前天還下了一場雨。」朱鋼不相信吳江的方法。
「只要兇手在逃跑的路上留下血跡,哪怕被血跡被雨水稀釋到十萬分之一,血跡追蹤犬也能把它嗅出來,也就是說把一滴血滴進雙人浴缸里,血跡追蹤犬也能嗅出來。英國有一隻名叫戴西的『狗狗醫生』能嗅出千萬分之一的血跡,就是說把一滴血滴進兩個游泳池大小的水裡,戴西也能嗅出來,它甚至能嗅出癌細胞,迄今已經在臨床中靠嗅覺檢查出550例癌症病例,成功率為93%,還挽救了主人的生命。」呂瑩瑩回答朱鋼。
「我相信兇手殺人時身上噴濺了不下20毫升的血,因為大熱天兇手穿的只有一件衣服,噴濺血肯定會在兇手逃跑的過程滴落,兇手殺人之後肯定會緊張,那麼在逃跑過程中,會出大量出汗,汗水會和血混合在一起,源源不斷地滴落在逃跑路上,即使兇手把血衣燒掉,血跡追蹤犬也可以知道兇手跑進誰家裡,如果知道了兇手的窩藏地點,那麼,這家的主人肯定是兇手,因為案發時間是凌晨1到2兩點,這時所有村民都已經把大門關上了,只有主人才能用鑰匙打開。」吳江贊同呂瑩瑩的說法。
「那案發時你們怎麼沒有想到利用血跡追蹤犬呢?」朱鋼心直口快地問。
「這不是萬能的,我們到達現場已經是案發後8個多小時了,兇手早已逃之夭夭,萬一兇手不是本村人呢?血跡追蹤犬不可能一直追蹤到遠在千里之外的兇手。」
「哦,我知道了,不到萬不得已,或者知道兇手當時在逃跑,但不知道逃向哪裡時,我們才可以動用血跡追蹤犬。」
「也不是這麼說,第一是兇手受傷的情況,有血跡滴落;第二是兇手身上要有死者的血跡,而且要綿綿滴落血跡才有用。」吳江向朱鋼解釋。朱鋼同意吳江從長江市局調用血跡追蹤犬來協助。
車曉林和小克開車去長江市局把血跡追蹤犬接來,這隻犬屬德國牧羊犬類,名叫小虎,身體瘦小,外表兇猛,其實很友善,具有不屈不撓的神奇的嗅覺追蹤能力,即使超過半個月的氣味也能追蹤到,並且創下繼續追蹤220公里的記錄,據說有3.5億的嗅覺細胞,是追蹤犬中最優秀之一。
車曉林帶訓導員肖兵來到現場,鄭祖華拿出一個試管,裡面裝的是方敏東的心血,交給肖兵。
肖兵打開試管的蓋子,把試管遞到小虎的鼻子底下,讓它嗅味源,小虎嗅了十幾秒之後,點點頭,表示它記住了,然後向大門走去,在門口來回走了一會兒之後,沿著方敏東卧室外的圍牆方向走去。
圍牆外是一條通往山上的路,山上沒有人居住,是村民上山幹活要經過的山路,朱鋼覺得小虎找錯地方了。肖兵叫他放心,可以百分之百相信小虎的能力。
小虎站在圍牆下不動了,然後向肖兵發出信息,告訴他地上有血跡。
吳江走上前去,蹲下去觀察,結果看到一個淺紅色的水漬,他拿出魯米諾試劑向地上噴射,然後脫下皮鞋把光線遮住,可以看到明顯的潛血反應,他拿出棉簽,對血跡進行提取,完成之後,繼續跟著小虎往山上走。
因為山路很小,大家只好排隊跟著小虎往上走,小虎又在離第一滴血跡將近100米的地方發現了血跡。就這樣一直往上爬了500米左右,總共提取了5份血跡,而且還提取了許多同一鞋碼和花紋的鞋印,極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
高崗村依山而建,村子後面是一片風水林,裡面長滿了各種茂密的參天大樹,這是幾百年來村民嚴禁砍伐的結果。
風水林呈沙堆狀,上小下大。小虎走到沙堆頂端開始往下走,正在這時,小虎往一棵柯樹下跑去。
柯樹的直徑將近兩米,底部被蟲子蛀空,樹心也是空的,小虎一頭鑽進去,但是被肖兵叫住,肖兵怕裡面有毒蛇,傷害小虎,所以叫住了它,因為訓導一隻卓越的血跡追蹤犬須要花很多心血,肖兵寧願自己被毒蛇咬到,也不願意讓小虎受傷。
肖兵知道毒蛇最喜歡躲藏在陰涼的樹心裡,他找來一根小樹枝,先「打草驚蛇」,打過之後,知道沒有毒蛇,於是叫小虎鑽進去,幾秒之後,小虎叼出一件白色T恤和一件灰色牛仔褲,衣服和褲子上沾滿了斑駁的血跡,這肯定是兇手殺人之後,來到這裡換衣服,然後再離開。
朱鋼把衣服和褲子放進物證袋,問吳江:「兇手怎麼會爬到山上來換衣服呢?為什麼不直接回家呢?深夜一兩點路上已經沒有人,誰會能看見了他滿身鮮血呢?」
「也許他家裡有人,比如孩子、老婆、父母,他怕開門時弄出聲響,被他們發覺吧……不,也許兇手是外地人?」吳江邊說邊沉思著。
「不可能是外地人吧?外地人應該不知道這裡有一棵空心樹,如果是外地人應該殺完人之後,立即用交通工具離開才對。」
「不,要是用交通工具離開現場,必須經過曉陽鄉政府門口和鄉中學,因為這兩處都有電子眼,他用交通工具離開,而且又穿著血衣,肯定會被我們查出來,所以,他必須換掉衣服之後才離開。」
說話間,小虎向山下走去,它已經聞到了兇手衣服上的身體氣味,憑著這氣味,小虎一路追蹤而去。
小虎到村子西邊的三岔路口,停在這裡徘徊很久,似乎氣味已經斷了。村小學在高崗村東邊,他們從東邊上山,在西邊下山,走了1000多米山路,來到三岔路口,站在三岔路口往西邊走是大山,往南面走是村中心,往東是高山崗小學。
小虎選擇了往南面走,它穿過了村中心,最後來到了村委會廣場,就再也不知往哪兒走了。為什麼小虎不往某個人家裡鑽呢?難道兇手換了衣服之後沒有回家,直接來到村廣場用交通工具離開了嗎?
到底是本村人還是外地人?大家認為應該是在外地打工的家長偷偷跑回家,殺掉方敏東之後,來到山上換衣服,換完之後又偷偷離開,這樣便不會讓任何村民知道他回家,連他的親人也不知道。
如果這樣的話,那麼是一件好辦的事,對嫌疑人的親屬進行DNA樣本採集,或者把各個家長都叫回來采血,然後做比對,兇手自然會原形畢露,因為衣服上有兇手的體液,一比對就會有結果。大家都看到希望的曙光心情很好。這都是小虎的功勞。
朱鋼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謝田亮打來的,他按下接聽鍵:「謝主任,我剛剛離開你們高崗村,還沒到曉陽鄉,請問有什麼事?」
「杜小紅死了,淹死在東溪里,被村民發現,你們趕緊來看一下,這事可能與方敏東被殺案有關。」謝田亮語氣凝重地說,可見他心情非常不好。
杜小紅是被方敏東強姦的女生之一,今年才10歲,她父親在南京打工,母親有一次在山上幹活,不小心從山崖上跌下來摔死,只有年邁的奶奶照顧她。
「好,我們馬上回頭。杜小紅的屍體現在放在哪裡?」
「還放在東溪的河灘上。」
「好,你不要讓任何人搬動屍體,以免破壞物證。」朱鋼心裡一凜:杜小紅是自殺還是他殺?如果他殺肯定與方敏東案有關,會不會是被兇手滅口呢?他感到壓力來了,一案未破,一案又起……
大家來到東溪,杜小紅躺在左邊的河灘上,幾個村幹部遠遠地站在一邊,只有杜小紅的奶奶在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讓人揪心不已。
鄭祖華上前查看,杜小紅身著一套粉紅色的連衣裙,裙擺上印著許多紫羅蘭,上身印著淡雅的滿天星,非常漂亮,腳穿白色長襪和藍白相間的運動鞋,雖然裙子、鞋子和襪子都沾上了污泥,但是都很新。
從著裝上看,她應該是自殺的。杜小紅是所有學生最漂亮的一個,她皮膚像蛋白一樣白嫩,眼睛又大又亮,像北斗星,頭髮烏黑髮亮,四肢修長協調,像天造地設的小精靈,可惜紅顏薄命,如流星一般閃耀飛逝。
鄭祖華看著她雕塑的臉龐,眼睛濕了,因為他也有個女兒長得和她一樣漂亮。
「杜小紅是怎麼死的?」朱鋼蹲下問鄭祖華。
「她雙手握拳,衣著整齊,指甲青紫,口鼻腔附近粘附著泡沫,鼻腔內的沙子,胸腹腔膨脹,胃內有大量溺液,是典型的溺死徵象。」
「會不會是他殺?」
「應該不會,她身上沒有任何抵抗和束縛傷,我判斷為自殺。」
「為什麼她要自殺呢?」
「也許她怕我們從她的嘴裡說出兇手是誰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真是太幼稚太不應該了。」
「也有可能是被兇手逼著去自殺的。」朱鋼說。
「對,有這可能,這樣我們就無法找出兇手了。」
朱鋼問謝田亮是誰發現杜小紅的屍體?一個名叫王振家的村幹部說是他經過河堤時,看見一個紅色的東西在水裡半浮半漂,他便停下來看,認真一看,發現竟然是個小女孩,他趕緊扔下手上的鋤頭,跑到河裡救人,結果卻發現她已經死去多時了,連肚子都脹氣了。
吳江在河灘東邊找到了杜小紅下水時的鞋印,在東岸的水邊有一片沙灘,杜小紅的鞋印清晰地印在上面,除了她的鞋印,沒有任何足跡,這進一步證明鄭祖華的判斷是對的。
朱鋼叫人把杜小紅拉到殯儀館去,準備屍檢。
屍檢結果證明杜小紅為溺死,死亡時間2016年9月28日深夜11點到12點之間。
杜小紅為什麼要自殺成為大家爭議的焦點,朱鋼認為可能是杜小紅的親人,比如父親逼她自殺,因為她知道父親是殺人兇手,當然也可能是她嫡親的人。
小克則認為一個父親不可能逼女兒自殺,這不符合人倫,可能她知道父親是殺人兇手而愧疚自殺。如果兩種說法都指向兇手是杜小紅嫡親的人,特別是她的父親,大家算是統一觀點。
但是,吳江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一是杜小紅的父親不會逼她自殺,他老婆跑了之後,就沒有再娶,杜小紅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二是根據田麗麗說杜小紅最厭惡方敏東,所以她不會因為方敏東的死感到愧疚而自殺。
杜小紅的父親如果真的是兇手,她也只能是猜測,她父親絕對不會讓她知道他殺死了方敏東。
「不管怎麼樣,杜小紅的父親杜財旺已經從南京回家處理後事,我們叫他提供DNA樣本,和血衣上體液的DNA進行比對,很快就能證明他是不是兇手。」
「我建議不要強行叫杜財旺提供DNA樣本,因為他失去了唯一的女兒,已經傷心欲絕了,如果讓他知道我們懷疑他殺害方敏東,他可能會絕望,大家都還記得前幾天楊改蘭案子吧,她殺死四個子女之後自殺,她老公李克英處理完喪事之後又喝農藥自殺,這樁慘絕人寰案子,震驚全國,如果當地政府會關心李克英,及時請專家做心理疏導,他可能不會自殺,所以,我們不能給杜財旺壓力,哪怕是多一根稻草也會壓垮駱駝。」吳江對大家說。
「還是吳哥想得周到,這種慈悲為懷的菩薩心腸讓我感佩!」朱鋼向吳江豎起大拇指。
第二天,杜財旺來到刑警隊要求看杜小紅的屍體,吳江接待他,他身材矮小,臉上鬍子拉碴,雙眼凹陷進去,眼睛沒有神氣,嘴唇乾澀起皮,極度悲傷憔悴,聲音已經沙啞,似乎每說一句話都非常吃力,這是一個被苦難壓垮的男人。
吳江不斷地安慰他,說他還年輕,又勤勞肯干,將來可以再娶妻生子,就像安慰自己的親弟弟一樣,為了暗中提取他的DNA樣本,吳江不斷地分煙給他抽,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一個多小時竟然抽了一包煙,煙灰缸里積滿了杜財旺的抽過的煙頭。
吳江見目的已經達到,叫車曉林和鄭祖華帶他去殯儀館看望杜小紅,吳江不想看見杜財旺見到女兒躺在冰冷柜子的慘狀。
鄭祖華從杜財旺抽的煙頭上提取了他的DNA樣本,送到市局法醫實驗室去做DNA比對,結果和血衣上的體液DNA不符,可以排除杜財旺是兇手。
可是,真正的兇手是誰?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