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郭智寬於10月11號傍晚才回家,離案發時間已經過去4天了,上海離松蔭縣只有600多公里,一天就可以到家,他竟然此時才回來,作為郭愛琴的父親,他是冷漠的,作為郭霖松的兒子,他是無情的。

郭智寬身高1.6米出頭,一頭堅硬的短髮,五官不太端正,皮膚粗糙,眼睛小得像老鼠,但卻閃著精光,眼底沒有悲傷,只有淡然和解脫的神情。

這完全超出人們的想象。但是他臉上寫滿了疲憊,剛剛出而立之年,卻皺紋滿面,與實際年齡完全不符,像年過四旬。

「你女兒死了,父親失蹤了,今天才到家,你為什麼如此無情?」朱鋼無法想象郭智寬看似樸實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冷酷的心。

「警官,瘤沒有長你身上,你當然不知道疼了,如果你一次次希望被一次次的絕望打敗,你也會麻木的。請你不要妄評別人的人倫道德。」

「為了親人,哪怕傾家蕩產,我也不會像你這樣冷酷無情!」朱鋼有些不平,沒想到郭智寬說話還有點水平,區陽陽說他高考落榜之後,整個人都改變了。

「我今天不想和你討論道德水準的,我要求你們早點破案,好讓我女兒早日入土為安。」他對朱鋼有抵觸情緒。

「我們刑警隊和省城的刑警天天為這件案子睡不著覺,你放心,我們遲早會把兇手抓捕歸案的,不過,目前還沒有嫌疑人,你覺得誰會殺死你女兒?你父親會去哪裡?有沒有被人綁架的可能。」朱鋼怕他情緒惡化,口氣變得親和。

「如果有人殺害我女兒或者綁架我父親,唯一的可能就是苗家亮。」

「他是誰?住在哪裡?和你們家有什麼仇恨?」

「他是我村的光棍,他是個『山客』,長年在山上盜竊鎢礦、盜伐木材、採藥、采菇為生,因為我閨女生病沒錢治療,回家后專門吃他挖的草藥,吃了好幾個月,一共欠他的6871元草藥錢。

「他一直向我們催款,但是,我們哪裡有錢還他?他打了幾十次電話給我,我耐心地勸他等到年底,一定會把錢還給他的,他不信,說當初說好是月結的,說我騙他,然後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我實在無法忍受,,就還擊他幾句,他竟然說如果9月底不錢,他就要把我一家殺死,絕對說話算數!」郭智寬神情落寞地說。

「為了6871元殺你女兒和父親?這值得嗎?他會這樣做嗎?」

「苗家亮是個愛錢如命的流氓,他沒什麼做不出來的,你知道他是為什麼還當光棍嗎?說來沒人信,他和老婆結婚不到一年,因為老婆飯量太大,用電不節省被他趕走了。

「現在誰還缺少吃穿用度呢?他就是心理變態,而且非常殘忍,山上的國家保護動物全部被他趕盡殺絕,哪怕是巢里的沒長毛的小鳥都不放過,他簡直就是一個野人。內心充滿暴力和獸性,他沒有什麼不敢幹的。」

「可是他殺了你女兒和父親,他會被槍斃的,這點他應該知道。」

「他以為自己很聰明,能夠逃過你們的打擊。」

朱鋼不太相信郭智寬的話,當然也有這種可能,很多殺人犯為了一點錢和一分地與人發生爭執,一怒之下殺死對方,這種案例舉不勝舉。朱鋼和車曉林來到區陽陽家,把郭智寬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問他苗家亮是不是這種人?

區陽陽說苗家亮確實像郭智寬說的那樣,是一個很奇怪的人,43歲了還娶不到老婆,因為非常吝嗇,沒有朋友,除了一個老媽之外,沒有任何親人。

他不去吃別人家的喜酒,別人也不去他家喝喜酒,他建新房喬遷時,竟然沒有一桌人來祝賀,他長年住在山上,幾乎與世隔絕,村民都叫他野人,因為新房蓋起來一年多,他沒有住兩個月,除非冬天太冷住在山上受不了,他才回家住。

「聽說他有盜竊的習慣?」

「對,我們的大理山上發現了鎢礦,破一個深圳的老闆承包了,他乘開礦工人晚上睡覺,去礦洞去偷鎢礦,有一次被老闆抓獲,送到派出所,罰了五千元,才放回家。

「但是,他沒有接受教訓,偷得厲害了,還學會用高科技的感應燈,老闆一進洞抓他,他身上的電燈就亮了,他趕緊跑,因為巷道錯綜複雜四通八達,老闆根本抓不到他。

「這種人少有,報復心很強,而且非常固執,我們經常教育他不要干違法的事,但是他把我們的話當作耳邊風,他把錢看得比命重,他經常爬上別人不敢上的山崖上去,采蜂蜜和靈芝等名貴的中草藥。」區陽陽有點無奈。

「能找到他嗎?他有殺人嫌疑,我們必須找到他。」

「可以,他在大理山的王角崖下搭了一個竹棚,常年都住在那裡,棚子裡面有他的生活用品和炊具。」

區陽陽帶大家去山上找苗家亮,因為只有一條小山路通往大理山,不通車,只能走路,大家爬了一小時山之後,來到了苗家亮的住的竹棚。

竹棚很寬敞,分裡外兩間,裡間是卧室,外間是廚房,地上是用鵝卵石鋪成的,用杉木皮當瓦片,房間收拾得井井有條,乾淨整潔,就像一個強迫症患者那樣嚴守規矩,這種人怎麼會做出違法的事來呢?

吳江走進卧室,床鋪是用木板搭成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像軍人的床鋪。江蹲下去看床底下,因為區陽陽說過他常年打獵,有獵槍和子彈,但是,床底下沒有獵槍,難道苗家亮背獵槍去打獵了嗎?

派出所嚴格規定不允許任何人上山打獵,獵人只能用夾獸器捕獲野獸,為什麼他的獵槍沒有被沒收呢?

現在是早上10點,離吃午飯還有兩個小時,苗家亮沒有那麼快回家,吳江問:「區主任,在這個季節,他一般會去幹嗎?」

「秋季的馬蜂蛹已經成熟了,他是個非常厲害的蜂蛹捕手,馬蜂蛹一斤能賣120元,一天捕下來可以捕到三四斤,整座大理山方圓20公里的馬蜂蛹幾乎被他捕光,他一年捕馬蜂蛹最少要掙兩萬元,這個季節他應該去捕馬蜂蛹了。」

「他怎麼知道馬蜂窩做在哪裡呢?」吳江知道馬蜂是會刺死人的,因為它的刺有毒,每年都有兒童被馬蜂刺死的新聞報道。

「捕蜂蛹人把蜂王抓住之後,在蜂王的腰間綁上紅色薄膜條,然後放飛蜂王,人便追隨蜂王而去,蜂王肯定要飛回蜂窩,這樣捕蜂人就能找到馬蜂窩了,有的人更高級,他們利用警犬追蹤馬蜂窩。」

「我們現在完全不知道苗家亮在什麼地方?甚至不知道他會不會回家吃午飯?」

「對,如果他去找馬蜂窩,肯定會帶上午飯,或者乾糧上山,直到天黑了才會回來。」

「我們去他經常採藥的地方看看吧,也許可能遇到他。」吳江說。

區陽陽點點頭,他們帶重案組六人向山上爬去,區陽陽邊走邊給他們介紹看到的植物,什麼是杏樹,什麼是苦楝樹,什麼是紅豆杉等,說著說著,轉了一個彎,抬頭看見有一個村民貼在前面的山崖上,那山崖高達五十米,上面長著小樹和野草,呈80度的坡,山崖上有水滲出,非常光滑,一不小心滑倒,摔下來肯定會粉身碎骨。

「你們看,他就是苗家亮——」區陽陽指著山崖上的人說,帶著幾分興奮。

「你把他喊下來,看他會不會聽話。」朱鋼對區陽陽說。

「咦,他好像已經看見我們了,他正在往上爬去,會不會見到我們而逃跑呢?」吳江發現苗家亮行動異樣,也許他早就看見他們了,當他們走近時,發現他們之中有穿警服的,苗家亮做賊心虛,想趕緊離開躲起來。

「區主任,你趕緊對他喊話,叫他不要跑,如果逃跑被我們抓獲的話罪上加罪!」朱鋼區陽陽說。

於是,區陽陽雙手做喇叭狀,向山崖上的苗家亮喊話:「家亮——快下來——有警察要找你問話——如果不下來,後果非常嚴重——」

苗家亮不理區陽陽,就像沒聽見一樣,繼續往山上爬去,手腳敏捷得像猴子,五分鐘之後,他爬上了崖頭,消失在大家的視野里。

「朱隊怎麼辦?」

「大理山山高路險,方圓十幾公里,我們幾個人想把他抓獲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動用武警部隊,但是,目前沒有證據證明苗家亮殺人,武警領導是不會同意派部隊搜山的。」朱鋼邊說邊沉思。

「苗家亮的嫌疑非常大,必須趕緊把他抓獲,如果讓他潛逃了,就更難找到了。野外生存能力強大的罪犯是最難抓獲的,所以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抓住他,我覺得利用追蹤犬搜山最好,這樣就不要動用武警部隊了,有我們幾個人已經足夠。」吳江說。

「可是我們縣局沒有追蹤犬,只能向市局請求支援,但是那可能要到傍晚才能送到。」

「那我們就在山上等吧,我料想苗家亮是不會跑遠的,因為他什麼都沒有帶,沒錢、沒衣服、沒吃的,他能跑哪去?」區陽陽說。

大家同意在山上等,朱鋼打電話曾局長,要求市局調追蹤犬下來搜山,並把情況說明。曾局長答應馬上聯繫市局。

一會兒,曾局長打電話給朱鋼,說市局的訓導員已經出發了,下午3點左右會到木蘭村,朱鋼聽了之後,才把心放下。車曉林和區陽陽回木蘭村迎接市局的訓導員,順便帶些食物給他們當晚飯,他們準備連夜搜索苗家亮。

下午4點,市局的陳訓導員帶來了一隻追蹤犬,這是一條德國牧羊犬,長得剽悍勇猛,一身黃毛閃著亮麗的光芒,溫順地依偎在訓導員的腳邊。

訓導員帶警犬來到苗家亮的卧室,把苗家亮穿過的鞋子讓它倆嗅,嗅過之後,向訓導員點點頭,表示已經記住味源了。

訓導員帶它倆沿著山路搜索而去,追蹤犬走得比較快,似乎急於立功的樣子,眾人只好跟著它倆往山上小跑。

一小時之後,追蹤犬來到了一個山洞邊,在洞口嗅了一會兒,然後向洞里跑去,吳江問區陽陽這是不是一個穿山洞?區陽陽說不是,這個名叫狐狸洞,以前因住著許多狐狸而命名,洞深不到70米,越往裡,洞就越小。

大家正想跟著追蹤犬往裡跑時,吳江叫大家小心,他怕苗家亮帶著獵槍進行抵抗,而他們平時都不帶槍,所以,要格外小心。

小克和車曉林不信苗家亮敢向他們開槍,即使他敢開槍,只要能快速躲閃,哪怕被霰彈打中也不會致命,於是小克在前,車曉林在後,打開強光手電筒往裡搜索而去。

快到洞底時,追蹤犬大沖著前方叫起來,小克的手電筒往前方照射,看見一個人趴在地上渾身發抖,不敢叫喚,他好像非常怕追蹤犬的樣子。小克衝上前去,抓住他的手,一下把他從地上提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我叫苗家亮,你們別放狗咬的,我沒有犯法……」他的聲音顫抖著。

「走,跟我出去。」小克見他手裡沒有獵槍,口袋也沒有兇器,便放開他,讓他在前面走。把他帶到村委會辦公室進行詢問。

「看見我們為什麼逃跑?」朱鋼的眼睛狠狠地盯住他,他趕緊低下頭去。

「我,我就是怕你們來抓我的,所以才跑。」

「為什麼我們要來抓你?」

「我長年在山上偷鎢礦,盜伐縣林業局木材,所以,我怕就個,想想上次被鄉派出所罰了5000元,就像死了父母一樣心痛。」

「這是小事,我們不會動用這麼多來和追蹤犬去找你,你還犯了別的什麼法?」

「我沒犯別的法。」

「郭霖松是不是欠你6871元錢?」

「對,我催郭霖松幾次,他都不肯還。他們父子都耍賴不還錢,我的錢可是拿生命去冒險換來的,別人不敢去的懸崖峭壁,我都敢去採藥,你說他不還錢,我能咽下這口氣嗎?」他微微抬頭看了朱鋼一眼。

「於是你為了解恨,你就殺了郭愛琴和郭霖松吧?」

苗家亮愣了一下,似乎不可思議的樣子,他遲疑一下說:「大哥,你們可不敢冤枉我,給吃一百個豹子膽,我也不敢殺人啊,你們要為我做主呀。」

「不,我們懷疑你殺了他倆,快說,你把郭霖松的屍體弄到哪裡去了?」朱鋼加大聲音。

苗家亮感到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大,大哥,我真的沒有殺人……我這人雖然有點小毛病,可是我真的不敢殺人啊,再說了,為了那一點錢殺人值得嗎?何況人死債爛,萬一被警察抓到,還得賠上一條命。」

「郭智寬說你曾經打電話給他說,如果郭智寬9月底不還錢,他就要殺掉郭愛琴,有沒有說過這句話?」

「我有說過,可是說過不等於做過,我說過要睡了范冰冰,可是我敢嗎?我做得到嗎?」他似乎很委屈。

「10月6日晚上10點到12點你在哪裡?」

「讓我想一想,想一想……哦,那天我抓馬蜂蛹,跟著蜂王翻過了大理山,到了成山縣魚塘村,因為我太累了,晚上不好走山路,於是就在魚塘村的塘邊旅社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才回到竹棚里。」他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裡閃著希望之光。

成山縣魚塘村是清江省江陽市下的一個小縣,村子位於大理山北部的山腳下,木蘭村則在大理山的南部山腳下,如果走山路最少要走三小時,坐車就更遠了,有180公里。

朱鋼叫車曉林和陳理開車去查證,結果塘邊旅社的老闆說那天晚上確實有個木蘭村的人來住店,還登記了身份證信息,因此,苗家亮沒有作案時間,他的嫌疑被排除了。

兇手到底是誰?郭霖松究竟在哪裡呢?是死還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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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重案組之空巢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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