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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已經進入柳暗花明之境,朱鋼說這幾乎可以肯定郭霖松就是在藍船村河岸上跳河的,他建議去市裡雇傭蛙人進行打撈重物。吳江說雇傭蛙人耗費人力物力,如果能找到哪家店鋪安裝監控器是最好的,一旦知道郭霖松具體在哪裡落水,再叫蛙人來打撈重物,更省力省錢。
「我覺得郭霖松可能在劉小寶店鋪附近跳河,我們在附近找找看有沒有人目擊者或者監控器,應該能找到我們需要的東西。」朱鋼說。
「郭霖松不一定會在劉小寶店鋪附近跳河,因為他要找一個中間小、兩頭大的石頭吊在腳上,才能沉入河底,但是,我昨天和車曉林、陳理在河堤上走了半天,發現臨水路都是水泥路,路兩邊都很乾凈,沒有看見任何石頭。郭霖松為了找石頭,肯定會沿路一直往前或者往後找,所以,他有可能在臨水路兩公里內的任何地方跳河。」吳江說。
「郭霖松有沒有不在臨水路落水的可能?」小克問。
「一般不可能,除非他在臨水路上沒有找到石頭,但是藍船村連接臨水路有12條巷子,巷子裡邊有很多村民正在建新房,到處都堆放著準備砌地基的石頭,所以,郭霖松肯定能在巷子里找到石頭。」陳理說。
「我同意陳理的說法,因為藍船村東邊是大街,西邊是臨水路,南邊是南墩路,北邊是濱河路,這四條除了臨水路,其他的路都有電子眼,如果郭霖松離開藍船村,我們應該可以從交通監控錄像里找到他。」
「問題是我們沒有去查看南墩路和大街的監控錄像。這樣吧,瑩瑩和我去查看這兩處的監控錄像,小克和車曉林從劉小寶的店鋪往南一直查下去,吳哥和陳理從劉小寶的店鋪由南向北查過去。」朱鋼說完,就起身往外走,大家各自去工作。
吳江和陳理來到臨水路,開始由南往北一路詢問,遇到路人便把他們攔下詢問,但是詢問了很多人,都沒有結果,他倆把重點放在路邊的店鋪上,他們路過一個名叫「為你好」的電腦修理店,店鋪雖然不太大,但是乾淨整齊,貨架上擺著各種新電腦,應該也有出售電腦。
吳江走進去,看見店主在低頭修理電腦,非常專註,吳江說:「你好,老闆,我們是刑警隊的,有事要耽誤你一點時間,好嗎?」
「好好好。」老闆放下手中的活站起來,很願意幫忙。
「請問你有沒有看見過這個人?」吳江把郭霖松的照片遞給老闆看。
老闆是個年輕人,長得非常帥氣,他接過照片從不同的角度看了一會兒,又沉思一會兒,搖搖頭說:「對不起,我幫不了你們,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你們店鋪有沒有安裝監控器?」吳江進來時觀察了一下,沒有發現監控器,但如果老闆安裝了微型監控器,用眼睛很難看出來。
「我們有安裝針孔式監控器,去年這個時候我店鋪被賊光顧,偷走了三台電腦,找不回來,所以,我馬上安裝了監控器,我想總有一天會找到小偷的。」
吳江和陳理有點興奮,吳江說:「你們的監控錄像保存多久?」
「最少保存半年,我電腦的硬碟是1000GB的。」
「我們需要調閱你電腦上的監控錄像。」
「沒問題,是哪天的?」
「10月8日凌晨3點以後的。」
「你們等一會兒,我馬上幫你們調出來。」他點開一個文件夾,快速打開監控錄像,開始播放錄像,他把播放器的進度條拉到那天3點鐘的錄像。然後拉過兩把大班椅,讓他倆坐下慢慢看,又端上茶水招呼他倆。
當錄像播放到3:58:30時,郭霖松走進錄像中,他懷裡抱著一個大石頭,放到河堤邊,然後掏出口袋裡的尼龍繩,使勁把石頭捆住,覺得捆牢固之後,把尼龍繩放在石頭上,從褲袋裡掏出一個小石頭,往繩子上砸了幾下,繩子斷了。
他把斷了的繩子再次砸成兩段,用其中一條繩子把自己的雙腳捆住,之後把石頭捆到雙腳之間的繩子上,又把自己的雙手捆住,俯下身子,艱難地把大石頭抱到雙臂之間,因為他離河堤邊沿還有幾十厘米,他用屁股和雙腳慢慢把身子挪到河堤邊沿,抬起頭仰望天空一會兒,嘴裡喃喃自語,不知道說些什麼,突然向前一撲,他瞬間掉進河裡……
這段價值連城的視頻可以證明郭霖松是自殺身亡的。
吳江拿出一個U盤,把錄像拷貝好,對老闆說了許多感謝的話,然後告辭,回到刑警隊,並打電話給在外調查的人,叫他們回隊。
大家回來看完錄像之後,都很興奮,互相擊掌慶祝,等大家高興一陣之後,吳江開始潑冷水:「大家別忘了郭愛琴的案子還沒有破。」
「吳哥,這還用破嗎?肯定是郭霖松殺死郭愛琴之後,內心產生強烈的愧疚和悔恨,他覺得唯一能救贖自己靈魂就是去死。還有,時間上也很對,郭霖松殺死郭愛琴之後,開始從木蘭村向縣城走去,準備跳河自殺,正好遇上了陳老四,難道吳哥有不同的意見?」朱鋼望著吳江問。
「以郭霖松善良和慈愛的本性來說,他是不可能殺郭愛琴的。會不會是郭智寬在殺郭愛琴時被郭霖松看到,郭霖松覺得自己生了一個冷酷無情的兒子而悔恨自殺呢?」吳江說。
「對,我和陳理從電信公司調出了郭霖松當天的通話記錄,郭霖松於10月7日中午11點20分打電話給郭智寬,通話時間為15分鐘,晚上11點50分又打電話給郭智寬,通話時間為8分鐘。所以,有些可疑。」呂瑩瑩說。
「父子一天通兩次話是正常的吧?」車曉林說。
「不,我們必須找到郭霖松殺死郭愛琴的證據,否則這個案子不算偵破。」吳江決然地說。
「這很容易,假如是郭霖松殺死郭愛琴,那麼郭愛琴的血肯定會噴射到郭霖松的身上,我們把郭霖松溺死時穿的衣服拿來檢查一下,看看是否有潛血反應就知道了。」鄭祖華出了個好主意。
「對,還是鄭法醫說得對,我也是這麼想的。」
「如果郭霖松身上有血跡,會不會被河水稀釋了?畢竟他沉在水中那麼多天?」陳理問鄭祖華。
「絕對不會,我們市局的儀器可以檢測出百萬分之一的血跡。」
「好,鄭祖華馬上把郭霖松的衣服拿到市局去檢測。」
兩天後,鄭祖華從市局帶回了檢測報告書,證明郭霖松的衣服和褲子上有大量的血跡,是屬於郭愛琴的,而且原血跡是呈噴濺狀分佈在胸前,腰前面中間的衣襟沒有血跡,這說明郭霖松是一手抱著郭愛琴,一手從用四方鐵鎚砸到郭愛琴的頂骨,可見郭霖松是多麼的不忍心。
「我還是覺得郭霖松不會殺害郭愛琴,假如是郭智寬用鐵鎚砸死郭霖松懷抱中的郭愛琴呢?」吳江似乎總想推翻大家的共識。
「按郭霖松的本性和心理來說,他是不會砸死郭愛琴的,但是,如果在巨大壓力之下,就有可能打死郭愛琴,就像母親和孩子同時掉進河裡,只能救一個人,那麼,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救孩子而捨棄母親。」呂瑩瑩說,她一直都在補犯罪心理學,她稍為懂得罪犯的心理。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去上海找郭智寬,看他有沒有不在場證明。否則這個案子就不算完美。」吳江說。
「好,我同意吳哥的做法,一定要把每個案件都辦成鐵案。」朱鋼向吳江點點頭。
上海離松蔭縣只有600多公里,他們開車去,朱鋼、車曉林和吳江一起去上海找郭智寬。
郭智寬打工的工廠位於上海閔行區新寺鎮,一家名叫「衣衣不舍」的服裝廠,郭智寬夫妻都在這家廠上班。
他們找到郭智寬,把他父親案子的結果告訴他,他似乎非常平靜,好像早已知道就是這種結果,這讓他們很驚訝,這加重了他的殺人嫌疑。
「你好像早已知道郭霖松的死因吧?」吳江問。
「不,我不知道,你們這下告訴我才知道的。」他的眼睛躲閃了一下,不敢直視吳江。
「我們每問你一句話,你都要如實告訴我們,否則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朱鋼也看出他的神色不對,多年的偵察積累了許多經驗,如果不是智商太高心理素質太強的對手,他們一眼就能看出對方是否說謊,所以有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閱人無數。
「我可不敢說謊,不信你們可以去查。」他嘴巴很硬。
「好吧,我們暫且相信你。10月7日你在哪裡?」吳江不想和他繞彎子。
「在廠里上班。」他胸有成竹地回答。
吳江沒有再問下去,轉身走出工廠的保安室,和朱鋼、車曉林來到工廠的監控室,要求保安經理調閱10月7日郭智寬所在車間的監控錄像,保安非常配合,調出他們需要的錄像,錄像證明郭智寬不在崗位。
吳江問保安經理那天郭智寬是不是休息或者請假?保安經理說這得問車間主任。
他們又來到車間主任辦公室查詢,主任打開電腦查看,電腦顯示郭智寬請假三天,而且有郭智寬親手寫的請假條。吳江把請假條拿來,重新把郭智寬叫出車間,叫他跟他們走一趟。
「去哪裡?」郭智寬心驚膽戰地問。
「你一點都不老實,先去新寺鎮派出所再說。」朱鋼抓住他的左手,車曉林抓住他的右手,讓他不得動彈。
「兩位警官,有話好好說,對不起,剛才我沒說實話。你們別把我帶走,無故缺崗會被扣工資的。」他哭喪著臉求著。
「你別想著工資了,也許你一輩子都將在監獄里度過,再也沒機會堂堂正正地打工掙錢了。」朱鋼不理,把他往外拉,然後推他上車,車曉林開車一路鳴叫警笛,這可以起威懾作用。
郭智寬臉色蒼白地坐在新寺鎮派出所臨時問訊室里,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掉落,皺著眉頭在想著對策,心裡似乎壓著一座大山。
「郭智寬,不要再想著逃避打擊,這是沒有用的,如果沒有證據我們是不會從松蔭縣開7個小時的車來上海找你的,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說實話,否則罪加一等。」朱鋼對郭智寬說。
「是是是,這次我一定說真話。」他突然一凜,如夢初醒。
「你請假的那三天幹嗎去了?」
「我回家……不不不,我沒回家,我……唉,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你們是不會相信我的。」
「不,你回家殺了你女兒,然後把她推進木蘭溪,偽裝成溺死的樣子,想矇騙我們。」朱鋼非常嚴厲。
「不,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
「你不要急,慢慢說,真實情況是怎麼樣的,如果你不說清楚,我會懷疑你殺了女兒之後,又逼你父親自殺,因此,你犯了故意殺人罪和肋從罪。」吳江口氣比朱鋼柔和。
「是這樣的,因為苗家亮天天打電話給我,逼我還債,我感到壓力非常大,於是想辦法如何才能結束一天天高築的債台,我自然而然想到了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的女兒,只有她早點死,我們才有活路,否則,即使她吃草藥吃到死,我們要背負越來越多的債務。
「於是,我打電話給我父親,跟他商量如何讓女兒早點死去,畢竟得了絕症,又沒錢治療,遲早都要死,晚死不如早死,我父親聽了之後大發雷霆,說他寧願賣血賣腎也要讓女兒多活幾天。我說你那麼老了,血和腎都沒人要,還是面對現實吧。
「我求了我父親幾次,他都不同意,我說只好我自己回家處理了,我對父親說:如果警方知道我殺死女兒,可能要坐一輩子牢,交代他要好好對待我老婆,因為我老婆跟我受了很多苦,雖然我父親依然不同意我的做法,但是,他哭了,沒有再反對。
「於是,我背著老婆說女兒病危,要請假三天假回家看女兒,她當然相信,我買好車票,乘10月7日早上6點的班車從上海出發,我在車上打電話給我父親,說我已經在回家車上,準備處理掉女兒。
「這時,我父親叫我別回家,他會想辦法,我怕我父親騙我,決意要回家,他向我保證晚上一定完成任務,叫我下車回上海,我非常感動,我知道我父親是不想我坐牢。
「當時車已經到杭州了,我在杭州下車,馬上買票回上海,傍晚我就到了廠里,我老婆問我怎麼又回來了?我說女兒的病好轉了,不需要回家。晚上,我接到父親的電話,大概是11點多,他說他已經把女兒用鐵鎚打死,扔進木蘭溪里,連鐵鎚也扔進溪里。
「我父親說女兒走了,他也不想留在這世上,他要去那邊陪女兒,因為女兒一個人走太孤單,我聽了之後,心如刀割,勸父親不要做傻事,我會打工還債,會掙很多錢來養他。
「但是,他說去意已決,反正人總有一天要死,他這個年齡死去,也不算短命,我說了很多很多,但是,他把電話掛斷了,然後關機了,再也打不通他的電話,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你們一定要幫我洗清殺人嫌疑啊……」
「你為了少欠一點債,給你父親壓力,旁敲側擊迫使他打死你女兒,你這種人還配做人的父親嗎?你還有人性嗎?」朱鋼厲聲呵斥著。
郭智寬沒有回答,一串串的淚水從他眼眶裡湧出,許久才長嘆一口氣:「唉,我是不配做她的父親,但願女兒早點投胎到有錢人家,做一個富家女,永遠看得起病……」
他們去長途汽車站調閱監控錄像,發現郭智寬確實是早上從上海出發,傍晚又回到上海,深夜在宿舍里睡覺,他沒有作案時間,但是,他們依然把郭智寬頻回來,他們要控訴郭智寬妨礙公務罪,因為他一開始就知道案情的所有過程和細節;還可以告他教唆殺人罪,這要看法官是否會輕判他。
郭智寬說他父親是在木蘭溪的土地廟邊的木橋上殺死郭愛琴的,朱鋼帶大家去找現場,結果在木蘭溪的木橋上找到了血跡,還在溪里找到砸死郭愛琴的鐵鎚,鄭祖華把血跡樣本送到市局去做DNA檢測,結果證明是郭愛琴的血。
至此,這件案子才算辦成鐵案,但是,吳江心情依然沉重,大家的心情也不太好,因為這種悲劇還將繼續在中國上演,不知何年何月才會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