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迷濛星光
1)
其實,和公婆合住的日子還是不錯的。
李心霞真的騰空偏見,真心待白雁,那真是無可挑剔的好婆婆。她愛上網,最愛逛的網頁就是《准媽媽論壇》和《天氣預報》,她在論壇里把一些孕期食補複製下來,然後嚴格監督保姆做給白雁。每天的天氣變化,她都記錄在一個小本子上,及時提醒白雁添衣服或是減衣服。早晨聽什麼音樂,晚上散多長時間的步,沒有意外事件,是必須要完成的。
深秋時分,白雁去醫院體檢,一稱體重,胖了足足有十斤,胎兒發育也非常良好。
李心霞把這一消息打電話告訴康領導,康領導喜形於色,直說,我就知道有媽萬事足。
唯一一點不滿足的就是康領導攢足了一周的相思回到家,看到老婆和爸媽一同坐在客廳里。他溫和地笑笑,拍拍她的肩,然後轉過身,面對著爸媽坐下,先談工作,再談時政,晚飯吃過後,等老婆散完步回來,兩人這才回到卧室。
他先側耳聽聽外面的動靜,小心翼翼地關上門,衝過來一把抱住老婆,劈頭蓋臉地先吻個夠。
「老婆,想不想我?」剛吻到脖頸,康領導已是呼吸急促。
「聲音輕點,爸媽會聽見的。」白雁也是氣喘喘的。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夫妻,摟抱、親吻怎麼搞得像偷情似的。
不過,真是心動如潮呀!
康劍壓低了嗓音,謹慎地抱起老婆放倒在床上,兩個人忙不迭地密密實實地親吻著。康領導的手熟門熟路地解開白雁睡衣的鈕扣,緩緩地摸上胸部,哦,比上周又飽滿了些,手感真好,他的心跳一下子加速,身體跟著就起了反應。
「老婆,老婆......。」他喃喃地喊著,不敢胡作非為,卻又是按捺不住噴發的慾望。
「老公,」白雁俯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句話。
「真的?只要注意力度和體位,就可以?」康領導滿頭的汗,蒙蒙的一層,浮在額頭上。
白雁臉羞得通紅,呼哧呼哧的喘氣,「嗯!」
康領導很快領會指示,俐落地脫去身上的襯衣,眼睛一刻也捨不得離開老婆的身子。
兩人的衣衫扔了一地,一切都已就序,康領導掀開被子,剛想上床,有人推門。
是推,不是敲。
康劍抓狂地閉上眼睛,幸好他有先見之明,剛剛把門反鎖了。
「劍劍,幹嗎要鎖門?雁雁該喝朱奶了。」李心霞在外面說道。
有汗水從康領導的額頭上滴下來,他咬了咬牙,「媽媽,就來。」
白雁捂著嘴縮在被窩裡忍笑得臉直抽搐。他瞪了她一眼,只給她穿了件上衣,命令她在被窩裡不準動,然後自已飛速地把剛脫下還帶著身體餘溫的衣衫又套上身。
平緩了好一會,看著鏡子中的自已沒什麼異樣,他才跑過去開門。
「開個門要這麼久,幹嗎呢?」李心霞擰著眉,凜然地掃視著他。
「沒......沒幹嗎?」康劍無由地結巴了,有些發窘,摸摸鼻子。
「做爸爸的人了,做事要三思而後行。」李心霞話中有話,把朱奶杯遞給康劍。
康劍接過來,走到床邊,白雁乖乖地接過,小口小口地喝著,一臉痛苦。
李心霞的輪椅在門外一動不動。
「媽,很晚了,你不去休息嗎?」康劍問道。
「雁雁總是說牛奶不好喝,我要看著她喝完。牛奶里含鈣質高,很有營養的。」
康劍撇下嘴,只得陪媽媽站著。
李心霞看著康劍,突然想起了什麼。
「劍劍,你從小睡覺就蠻,動作大得像條魚在床上躍,我擔心你不小心踹到雁雁!你從今晚起,就睡書房去吧。」
「媽,那是哪年的事,我現在睡覺很安穩的。這床這麼大,我再像條魚,也碰不著白雁。」康領導啼笑皆非。
「那你們分被睡,天氣一天冷似一天,你把雁雁弄凍了,可不好。」李心霞想著,高聲喊保姆再拿條被過來。
康劍嘆氣。
他自從和白雁同床共枕以來,他習慣她睡在他的臂彎里,一低頭就能吻到她的臉頰,手擱在她的小腹間,腿貼著腿。現在硬生生地把兩人拆分開,這還叫睡覺嗎?
白雁俏皮地從眼帘下方偷瞄他,心裏面直樂。
一杯牛奶,白雁喝了足足半小時。
在李心霞嚴厲的目光監視下,康劍無奈地鑽進冰冷的被窩,剛剛漫到頭頂的火焰成了腳底的一堆灰燼。
「不要再鎖門了,萬一雁雁要喝個茶什麼的,喊人不方便。」李心霞把門帶上,留了一條細縫。
康劍仰天長嘆。
床頭燈熄去,窒內漆黑一團,安靜得只有兩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老公,我挺同情你的,但我也沒辦法。」白雁側過身子,小小聲地對著他的耳朵吹著熱氣。
「嗯!」康領導悶悶地點頭,心疼地摸摸老婆的臉。
別人都說,女人懷了孕會變醜,怎麼他老婆懷了孕之後,不僅皮膚比以前光澤、水嫩,胸部變大,屁股圓潤,連講話的聲音也動聽多了。一聲輕喃,一記眼風,就能讓他心裏面如小貓撓痒痒似的。
「媽媽也是為寶寶著想,我......能忍耐的。」康領導抿抿嘴唇。
「老公,你真好!」白雁嗲嗲地說道。
過了一會,「老公?」她又喊。
「嗯!」康領導把被子往她那邊挪了挪,還沒忘扭頭看了看門,心懸懸的。
「剛剛你還沒幫我穿下面的衣服呢!」白雁吐氣如蘭。
轟,康領導渾身的血液上涌,腳下的灰燼立時火苗閃閃。
「你把內褲放哪裡了?在不在你枕頭下面?」白雁的聲音低啞得模糊不清,偏偏字字句句,康領導都聽得清清楚楚。
「老婆......。」他在黑暗中抓住她摸索不停的手,把她拉進自已的被窩裡。
軟香偎懷,柳下惠也要發瘋的。
「老公,門開著呢!」康領導的手已經沿著小腹快速地正下移趨勢,白雁體貼地提醒道。
「我去鎖門。」
「媽媽耳朵好,會聽到的。」
「老婆......」康領導伏在白雁的脖頸,欲哭無淚。
「老公,你在雲縣時,如果晚上很想很想我,你怎麼解決的?」
康領導呆愕地抬起頭,在暗夜裡,一張俊臉紅如烤蝦一般。
「小孩子家,別瞎問。睡覺,睡覺......」康領導鬱悶得拍開一雙在他胸膛上摸來摸去的小手。
「嗚......」白雁嘆了口氣,「老公,我老實交待,其實我真的挺想胡蘿蔔的。」
「白雁......。」康領導咬牙切齒,這丫頭今晚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呀。明知道他心燒如焚,還盡往火里潑油。
「但是不能想。」白雁鬼鬼地擠了擠眼,拱在他胸前,一口咬住他堅硬的胸肌,吮吸了一會,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晚安,胡蘿蔔。」
她輕柔地抓了一把,迅即鬆開,轉過身去,眯眯笑著閉上眼。
獨留下康領導在身後呼呼地大口喘息。
「老婆,保姆現在也做上手了,在你沒分娩前,是不是讓爸媽回省城休息休息,看看老朋友們?」
「好啊,你明早起來和他們講,然後找車送他們回去。」白雁吐了下舌,哇,陰謀終於得逞,她又能過上幾天逍遙而又自由的日子了。
「老公,爸媽走後,周末我給保姆放假,我給你做獨門絕藝,給你抱,給你親,給你......」
「壞丫頭,」康領導一口含住她秀氣的耳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有想法直說唄,別這麼下狠心地誘惑你老公,這很殘酷。」
「哪有,我最愛老公了。」白雁呵呵直樂。
2)
白雁懷孕九個月的時候,臉胖得有點變形,身材是徹底沒法看了,臉上的色斑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她低下頭,看不到自已的腳,想從地上撿個東西,那比登天還難。
保姆在忙碌的家務之外,現在又多了件事,給白雁穿鞋、洗澡。
這麼壯觀的外形,白雁是不敢照鏡子的,晚上下去散步,都得天黑了之後,不然她真怕嚇著小區里的孩子。
說像只企鵝有點自謙,她覺得用「笨熊」來比喻可能更貼切。
怪不得滿世界都要歌頌母親。女人懷孕,那簡直是一項挑戰自我極限的匪夷所思的事。
這天去醫院體檢,婦產科主任給她做B超,邊看屏幕邊樂。白雁瞟了一眼,「什麼事這麼開心呀?」
早在五個月時,白雁就從B超中看出自已懷的是個小女生。
主任撕了幾張紙給她擦肚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坐起來,指著屏幕說:「一般人家生了兒子,都說生了個大胖小子,生個女孩,說是生了個小姑娘。你看看你家姑娘,哈哈,是個小胖妞。」
白雁嘆氣,這都得歸功於李心霞的營養指導。和同樣月份的孕婦比,別人看到她的肚子,都會訝異地問她是不是懷了雙胞胎,其實是孩子發育得太好了。
她和李心霞開玩笑說,孩子一出生就得減肥,不然以後肯定嫁不出去。
李心霞很是激動,娃娃就要養得嘟嘟的,像小胖狗一樣可愛,小胳膊伸出來像藕結,那才討人疼呢!什麼叫嫁不出去,那是他們配不上咱家寶寶。
白雁無語。
李心霞多少年沒有專註做什麼事了,現在把她的懷孕當做一項重點工程在抓。這孩子也就借了她個肚子住幾個月,出生后,估計就和她沒關係了。
和那些抱怨被孩子拖累的年輕父母比,她不知自已是該慶幸,還是該惆悵。
有一點要肯定,這孩子一來到這世上,必然就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
不止是李心霞與康雲林一種近似偏執狂般的溺愛,北京的老外婆和舅公們、叔叔阿姨們,早就等不及要看她了,隔個幾天,就有一堆的玩具和嬰兒用品人北京快寄出來。看著堆在書房牆角的有一個高的史努比,白雁是哭笑不得。
康領導在得知是個女生時,更是興奮得和她訂下口頭協議,他以後做慈父,和女兒是一國的,她做嚴母,與他們是敵對方。
白雁擰著眉,心裏面冒出個古怪的念頭,如果她現在帶球逃跑,不知這家人會不會瘋掉?
「白雁,胎兒很大,雖然胎位正,但自然分娩可能你非常辛苦,你要做好剖腹產的準備。」婦產科主任陪著白雁走出B超室。
白雁搖搖頭,「我想盡量自然分娩。沒有感覺到陣痛,怎麼能叫生孩子呢?」
主任笑笑,一臉不敢苟同。
今天正好是周六,是康領導親自陪老婆過來體檢。
「我姑娘挺好吧!」他坐在走廊上的長椅上等著,看到兩個人過來,起身微笑著向主任點了下頭,神情很亢奮、很得意。
「好得不得了,修長、高挑,頭髮茂密。」主任抿嘴笑。
「你這樣子笑得像個傻子。」白雁推了他一把。
「這叫樂不可支。」康領導攬住白雁的腰,笑意不減。
主任看著這個英俊而又傑出的男人,在等候的幾個准爸爸中,他卓爾超凡的氣質不言而喻。再看看白雁,眉宇間飄蕩著被呵護到極點的嬌柔和幸福。
有這樣一對父母,不知生出來的孩子是什麼樣?她忍不住很期待。
時序正進入年底,街上人多,白雁不想在外面逗留,怕影響市容。
「康劍,你車停在哪?」她想著還是快點回家去!
「和保安說了下,就停在大門口。老婆,我們去公園野餐吧!」
白雁眨眨眼,看著康劍,她耳朵是不是產生錯覺了?康領導要去野餐?這個時間,她這幅模樣?
「今年是暖冬,溫度高得像個小陽春,來醫院的路上,我看到公園裡一家子一家子的,人很多,也有花開著,樹也綠著。我已讓保姆準備了水果和點心,還有牛奶。」
原來是有預謀的。
「康劍,你看我這樣能拉出去示眾?」白雁摸著高聳的肚子,小嘴嘟起。
「你這樣怎麼了?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嗎?」康劍納悶了。
白雁瞪了他一眼,「我嚴重懷疑你的視力。我以前就長得像只笨熊?」
康領頭蹙起俊眉,「老婆,你有這個思想是不對的。懷孕是件光榮而又偉大的任務,為孩子犧牲一點色相有什麼委屈的?女為悅已者容,你漂不漂亮,我說了算,你自已亂計較啥。現在,我鄭重地告訴你:老婆,你的美一如往昔。」
白雁仰天長嘆,無語以對,只有沉默。
於是,小笨熊白雁在康領導的小心挽扶下,坐車去公園野餐。
其實,白雁不知道這是康領導在心底盤旋很久的一個夢。
有那麼一天,帶著妻子、女兒,拎著果籃,在春暖花開時,迎著風,沐浴著陽光,在公園裡鋪上格子桌布,他和女兒在草地上追逐著嬉鬧,妻子坐在桌布上微笑地給他們拍照。
現在,雖然花未開,春未到,女兒還與他隔著層肚皮,可是他實在有些等不及了,今天就當是預習下吧!
可惜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格子床單鋪在枯黃的草地上,食籃也從車裡拿出來了,白雁挺著個偌大的肚子卻怎麼也坐不下來,除非是直挺挺地躺倒在地。
康領導一百個捨不得,這天氣地多冷啊,四處看看,笑了,梅花林外面有一張木椅,他把床單鋪上面,扶著白雁坐下來。
林子里,臘梅的枝幹上綴滿了一簇簇黃色的黃骨朵,迎風吹來,嗅著臘梅的清香,曬著太陽,面前一排香樟樹綠意盎然,別說,還真有幾份春遊野餐的感覺。
康領導拿出相機給老婆拍了幾張面目猙獰的照片。
看到相機,白雁死活不肯就範,康領導又死活不肯放棄,相持中,白雁只得擺出一臉怒容,康領導到不介意,他還請別的遊人幫兩人拍了幾張合影。
五分鐘后,白雁托著腰站了起來,忙不迭地巡視,「康劍,我要去下洗手間。」公廁掩在樹林后,距此有二百米遠。
「在醫院裡不是剛去過嗎?」大概是半小時前吧!
白雁來火了,「康領導,你不知道孕婦會尿頻嗎?你家胖妞壓著我的膀胱,我喝個兩滴水也得跑十趟廁所。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你連怎麼照顧孕婦都不會。這大冷天的,跑公園野餐,你又是讓我喝水,又是給我吃水果,這兒離廁所那麼遠,你......要害我出醜。」
康領導猝不及防被罵了個劈頭蓋臉,一愣,「老婆,有這麼嚴重呀!你蹩得住嗎?」
「蹩不住,能隨地大小便?」白雁翻了個白眼。
「我可以給你把風。」
「康領導――」白雁咬牙切齒。
「知道了,知道了。」康領導忙陪著笑,小心翼翼地扶著老婆往公廁走去。
公廁剛剛打掃過,地面上濕漉漉的,白雁重心本來就不穩,扶著牆,小心又小心,腳下還是幾次打滑,康領導在外面看著心臟都差點停擺了。
「老婆,」他心顫顫地喊著,抿了抿唇,頭皮一硬,「你看看裡面有沒有人?」
白雁朝里探了下頭,「地面上一個腳印都沒有,沒人呢!」
「那就好!」康領導豁出去了,偷偷地扭過頭,朝外瞄了瞄,也沒人看向這裡。
「老婆,你跑慢點,前面台階―――」康領導出過國,到過許多大城市,看過江海、山川,平生卻是第一次進女廁所,俊臉很不自然地脹得通紅,但顧不上窘然了,老婆和女兒要緊。
他體貼地替白雁撩起大衣,褪下長褲,一隻手緊擱在白雁的腰間。
夫妻一年多了,兩個人身上的哪個部位,彼此都見過,但當著對方的面方便,是第一回。白雁覺得自已現在不算是個正常人,什麼都逞能不起來。
方便好,白雁起身,羞得都沒勇氣看康領導。
「傻丫頭。」康領導寵溺地一笑,替她理好衣衫,颳了下小俏鼻,「你是我老婆呀!快,去洗個手。」
「康劍。」白雁突地抱了下他的腰,踮起腳,吻了他一下。
康劍翻翻眼,他老婆還真會挑地方示好,剛想回抱老婆,耳邊聽到外面傳來幾聲女子的輕笑,他一怔,慌忙鬆開,轉身往外面跑去。
不偏不斜,迎面就與兩位中年女子正對上。
「啊,有流氓。」中年女子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瞠目結舌地看著戛然衝出來的男人,一秒鐘后,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
兩個女人邊叫,邊拼了命地往後急退。
康領導耷拉著肩,難堪地解釋道:「你們聽我說,我不是―――」
「你再敢過來,我們......我們就報警。」兩人女子慌亂中,撿起一塊石子,驚恐地瞪著康領導。
康領導無奈地回過頭向老婆求救。
白雁倚著牆,星眸晶亮,一臉看戲的興奮。
唉,娶妻如此,夫堪其憂呀!康領導長嘆!
3)
春天如同一個討人歡喜的小姑娘,在你厭煩了冬日的嚴寒之時,猛一抬頭,突地發現不知幾時,乾枯的枝頭上已綻出了幾片綠芽兒,一簇簇的迎春花在牆角笑得花枝亂顫。
天暖了,風輕了,雲兒淡了,河水漲高了,綠意濃了-------天地間,一切都充滿了欣欣向榮的生氣。
就在這春意盎然的日子裡,讓眾人翹首以待的康家小公主要出生了。
白雁是睡到凌晨五點時,感覺陣痛的。
她在婦產科呆過,雖然沒親身生育過,但紙上談兵、旁觀助陣,一干過程早在心中不知演練過多少回。
陣痛比預產期晚了四天。行李早就收拾好了,病房也訂好了,婦產科主任的電話存在手機里。
白雁把所有該準備的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確定沒什麼遺漏的,這才推了推擱在她小腹上的一隻手。
自從孩子開始胎動,康領導簡直對這件事有點走火入魔。兩人一上床,他能一個晚上都保持興奮的情緒,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肚子上。肚皮聳動一次,他就輕呼一聲,眼露驚喜,眉開眼笑。完全不像坐在主席台上、冷著個臉、尊貴而又威儀地發號施令的康縣長。
他還總出來胎動的經驗,單數,是喊爸爸,雙數,就是喊媽媽。
李心霞有次聽見了,憤憤不平地問:「那幾下是喊奶奶?」
「這個還得再研究。」康領導深沉地回答。
白雁看到他那樣,感覺自已這一懷孕,康領導的智商降低到和幼稚園的孩子差不多了。
「老婆?」康領導一個魚躍坐了起來。白雁預產期一到,他便堅持每天開三四個小時回家,神經緊繃得猶如大敵在前。
「康劍,」白雁疼得都出汗了,陣痛要加劇的趨勢,「你不要緊張,現在先穿衣,然後洗把臉,下樓把車發動了,我們去醫院,不要驚動爸媽。」
她盡量保持語速的平緩,知道康領導已是弦上的箭,一觸就會「嗖」地飛出去。
康劍愣了一秒,把被子掀開,看看白雁的肚子,再看看白雁疼得直咬牙的樣,「媽媽------」他條件發射地大叫一聲。
「雁雁要生了?」隔斷房間隨即有人應聲。
白雁挫敗地閉上了眼。
很快,黎明前的黑暗中,康家每個房間都亮起了燈,房間、客廳亂得和戰場一般。保姆提著行李和營養品,康雲林推著李心霞,康劍一手挽著白雁,一手開電梯。
「不要太緊張,我......能撐得住。」陣痛讓白雁已快說不出話來了,可是看著一向泰山壓頂都不改色的康領導緊蹙著眉,扶她的手不自覺地顫慄著,她覺得有必要給他們輔導下生育知識。
「你快閉上嘴,一會生孩子時要很大氣力的。」李心霞以過來人的口吻打斷了她。
「老婆,你乖點!」康領導巴不得替白雁受痛,心疼地拭去她額頭的汗。
白雁竭力擠出一絲安慰的笑意。
幾個人上了車,李心霞立刻就給婦產科主任通了電話,主任說她正好在醫院值,馬上就安排白雁進產房。
怪了,白雁一到了醫院,肚子突然不痛了,神氣活現得像沒事人似的,揪著康劍的衣袖,又是要喝粥,又是要吃包子。
「剛剛是分娩熱身,現在是分娩前的休息,一會就進入狀況了。康縣長,她要吃什麼,你都給她買,吃下去才有力氣!」主任幫白雁檢查了下宮口,擰擰眉,「胎兒不小,她今天要吃大苦呢!」
「能具體點嗎?」康領導想像不出那個苦到底是多大。
「你會親眼見到的。」主任笑笑。
保姆買回早餐,白雁剛吃了一口,整個人疼得縮成了一團。
李心霞和康雲林臉都白了,「劍劍,快,快叫醫生,雁雁這回真要生了。」
主任很快趕來,讓護士把白雁推進待產室,康劍跟在後面陪產。
「主任,為什麼不是直接進產房?」康劍看到待產室里躺著幾個孕婦,也是丈夫陪在一邊。
有的孕婦在哭著喊媽媽,「媽媽,我不生了,我疼呀-----」有的孕婦在罵老公,「都是你個大壞蛋,只顧自已快活,現在疼死我啦--------」
丈夫們呵呵地陪著笑,一句都不敢反駁。
「她們宮縮才開始加劇,宮口開了二指,沒到時候。」主任見多不怪,講話慢悠悠的。
「那要到幾指才能生?」康領導不恥下問。
白雁疼中偷空拉了他一下,「五指。」
康領導豎起一隻手掌,怔怔看了許久,猛地低下頭,抱著老婆,緊緊的,「老婆,你要是疼得受不了,也罵罵我吧!」
白雁咬著自已的嘴唇,對著他輕笑搖頭。「康劍,我......覺得能替你生孩子,很幸福!」
康領導心裏面一盪,根本不顧主任和護士們關注的視線,低頭就給了老婆一個結結實實的深吻。
「康縣長,她現在已經喘不上氣來了,你們還是改日再恩愛吧!」主任溫婉地清咳了一聲,友情提醒道。
「啊......」白雁疼得突然叫了一聲。
主任掀開白雁的衣服,「好了,進產房。」
這個時候,白雁才知道什麼紙上談兵,什麼臨陣助戰,什麼演練,都不及真正分娩時的一點一滴。她跟隨著主任的指揮,一會兒呼氣,一會兒吸氣,一會兒用力,一會兒休息。整個過程中,她有幾次疼得都快要暈厥過去,可是她又神奇地挺過來了。
「你不要抓住她的手,她疼起來會把你的手給掐青的。」主任看著康領導臉色蒼白地替白雁拭汗,手緊扣著白雁的。
「沒有關係,只要她好受點。」康領導不忍妻子握住冰涼的產床欄杆,讓她握著自已。
時間一分一秒地往前流著,康領導覺得真是度秒如年般。終於,康家高貴的小公主在兩小時后,矜持地從白雁的肚子里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哇,三點九公斤,真是個小胖妞呀!」主任托起娃娃,驚訝地說道。
「像誰?」白雁整個人濡在汗裡面,她努力地大喘口氣,身子是空前的輕鬆。
康領導好像還沒回過神來,緊張而又顫抖地抱著白雁,看著孩子從主任的手中轉到護士手中。
小娃娃「哇哇」哭個不停。
護士把嬰兒清洗乾淨,抱了過來,「寶寶不哭哦,讓爸爸媽媽看看咱們的俏模樣。」
康劍托起白雁,「康劍,你說寶寶到底像誰?」
「不知道,紅通通的,臉上還有小白點......「康劍下意識地答。當白雁剛懷孕時,他激動得不能自已,九個月來,每一天都在期待著孩子的出生。孩子出生了,他卻只想緊緊地抱著老婆,像他還是她,不重要,都是他和她愛的結晶。
「嬰兒當然是紅通通的,那代表健康,小白點馬上就會褪去了。」白雁體力消耗太大,眼前有點模糊,沒看清,護士就把孩子抱出去給等候的康雲林和李心霞看了。
「天,和雁雁一個模子鑄出來的,雲林,你看,你看,有小酒窩呢!」李心霞激動地在外面叫道。
「像我哦!」白雁躺回去,好不自豪。
康領導有點回過神來,想起他們剛結婚的時候,兩個人還沒相愛。有次,她給他輸液,倦得在沙發上睡著,他回過頭,看著她恬美的睡相,心頭一動,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能生一個像她一樣的女兒該有多好呀!
現在,他的願望實現了。
「像你好呀,古靈精怪的,家裡才熱鬧。以後,生個兒子像我就行了。」康領導笑著接話。
「兒子?」白雁抽了口冷氣,剛剛下面不知縫了多少針,疼痛依舊,再生不要她的命嗎?
「康領導,你要和計劃生育的國策對著幹嗎?」
康劍嘴角掠過一絲逗趣:「老婆,你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我是少數民族?」
「呃?」
「我媽媽是滿族,我當時也是。雖然你是漢族,可是我倆都是獨生子女,再加上我是少數民族,按照國策,咱們就應該生兩個。」
「也許我不是獨生子女呢!」白雁沒有笑,不知怎麼想起了白慕梅。當年,白慕梅生她時,是不是也經歷過這樣的苦痛?
如果不愛那個男人,沒有女人情願替他生下孩子的。
讓白慕梅戀慕的男人,家裡應該也有孩子了吧!
康劍從她臉上閃過的悵然若失中,立刻讀懂了她的心思,溫柔地俯下身,吻吻她乾裂的唇,「老婆,只要有你陪著我,生一個還是兩個孩子都可以。孩子大了,就會像鳥兒一樣飛走,而我們卻是手牽手,要一輩子的。」
白雁眼中涌動著淚,哽咽地說道:「如果能生兩個,我就再給你生一個。」
不想從前的事,眼前的男人才是她生命里最該珍視的人。
「不怕痛?」康領導窩心地笑。
白雁老老實實地回答:「怕,但能咬牙忍著。」
「老婆,需要我說謝謝嗎?」是的,他希望家裡能再多一個孩子。他和白雁都是一個人,從小孤孤單單地長大,如果有二個孩子,孩子們就不會像他們一樣了。
「不要,你只要說你很幸福就好。」
「老婆,我真的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