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峰
林子漸漸合攏,仙師消失在叢叢密林之後。
周遭古樹參天,轉眼,就再也見不到仙師蹤跡。
餘下的師兄妹二人各有所思。
在碧元大陸代代流傳的故事中,那位創立歸元宗的逍遙老祖有移山填海之能。只是自逍遙老祖之後,萬年之間,碧元大陸都再未出現一個破碎虛空、飛升至大千世界的修士。
當下,歸元宗的掌門是一位化神老祖,坐鎮宗門。而在掌門之下,十二峰峰主大都是元嬰期。
之所以說「大都」,是因為除去劍峰、陣峰、器峰等外,還有一些不走尋常道的法門。
譬如體修。
與一般的修道者不同,他們並不注重煉化靈氣、凝元聚神,而是修行體術,以肉身強韌做到同境界中鮮有敵手。
「可人家又不會停留在原先境界,就那麼任你打。」楊瀾這樣對師妹解釋,「體修那邊,峰主至今不過金丹期,遲早沒落。」
眼前一堆篝火,師妹曲芙認真聽著,卻想:「前面那位仙師,用的又是哪一家法門?」
楊瀾撓了撓頭髮,用柴火棍兒撥了撥火堆,裡面冒出一陣燃爆聲。火苗烤著上方面餅,麵餅裡帶著一絲麥香。等烤得差不多了,他把麵餅取下、與師妹分食,口中道:「這倒是不知。想來是我們修為太低,不止看不出仙師境界,連仙師如何出手,都無緣看清。」
只記得那時撲在臉上的林風,和漫天飄葉。卻不知道,那群困擾了二人多日的赤璃蟻究竟去了何處。
曲芙嘆道:「這倒是了。」
兩人短暫聊了幾句,各自在赤璃蟻爬過皮膚的地方上好藥膏。
上路前,兩人就從師父那裡聽說,這片他們要途徑的林子中靈獸算不上多、也算不上強,至多不過是三階。兩個鍊氣前期的修士應對,不一定打得過,但要說逃脫,多半不成問題。
至於那「小半」可能,師父並未提起,師兄妹也就不曾多問。
如果連這點危險都不能應對,那還修什麼仙?期許什麼飛升?不如早早在城中成家,三年抱倆,作為凡人碌碌一生。
他們也做了很多準備,身上帶著師父繪製的靈符,裡面含有師父封存的築基期仙師一己之力。也練了許久師父傳下的劍法,兩人合力,路上遇到宵小,也順利應對。可沒想到,最後栽在一群螞蟻身上。
赤璃蟻身如其名,色若琉璃,在日光下會泛出淡淡赤紅色。如果一堆赤璃蟻聚在一起,便仿若火焰洶洶燃燒。在凡人身上爬過一段,那凡人皮膚就會留下一道燒灼痕迹。多來兩道,凡人便會內火攻心,不日暴斃。
落在鍊氣期修士身上,境況要好一些,可楊瀾、曲芙這對師兄妹身上多少留了些火疤。而且赤璃蟻身形太小,他們境界不夠,無法長久撐起護體真氣。後面身上的螞蟻越來越多,在楚慎行出現之前,師兄妹幾乎要被密密麻麻的螞蟻淹沒,成為林中兩具枯骨。
兩人心有戚戚。
卻不知道,他們的對話,正落在已經「離開」的楚仙師耳中。
至此,楚慎行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們。
這不怪楚慎行記性不好。
他被罡風颳了五百年。五百年後離開思過崖時,連宋安的臉都開始在記憶里模糊,何況旁人。
八百年前,他作為「秦子游」拜入宋安門下,成為宋安第一個親傳弟子。百年以後宗門大比,秦子游以一把寒鴉劍,單槍匹馬,把其餘十一峰的親傳弟子一一擊敗,這才成為整個歸元宗的首席大師兄。
那時候,楊瀾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陣峰外門弟子。
楚慎行對他有印象,是從小師妹處聽來。
劍峰宋真人一共收了三個徒弟,除去首徒秦子游外,另有丹峰峰主之子白皎,以及宋安好友託孤給他的小師妹程雲清。
白皎比秦子游小二十歲,程雲清又比白皎小二十歲。白皎還在築基期,程雲清則在鍊氣後期時,秦師兄就成了歸元宗所有人的「大師兄」。
白皎頗為不平。
他指天發誓,說再過三百年,等下一次宗門大比,自己一定要擊敗秦子游。
程師妹在一邊看著,像是覺得有趣,說:「好啊,白師兄這樣有雄心,白師叔知道,一定欣慰。」
白皎的臉一下子就垮下去。
誰都知道,丹峰峰主白真人花了多少年時間,終於有了一個孩子,疼的是如珠似寶,恨不得把整個丹峰煉出的極品靈丹都堆給他,好讓他仙途順心。
等到白皎十二歲引氣入體、正式成為修士,白真人擺出自己早早備好的丹爐,準備為兒子傳道授業。
奈何白皎不想聽。
他長在丹峰,看慣了師兄師姐們炸爐,最狠的一次甚至炸掉了小半個側峰。至此,少峰主被埋下心理陰影,堅決道:「我不修習丹術。」
白真人想錘人。
他苦口婆心,勸兒子,說:「不學煉丹,你要如何?」他給白皎舉例,提到歸元十二峰的各樣優勢劣勢。一言蔽之,想要富,就學丹、器、符、陣……但要窮,一定去學劍。
白皎一口咬定:「我要隨宋真人學劍。」
白真人百思不得其解。
丹峰雞飛狗跳,最終,白真人還是妥協。在兒子二十歲那年,把兒子塞給宋安。
劍峰上下都知道,雖說秦師兄功法學得最好、修行天分最高,但要說有事相求時,最好去找二師兄白皎。
沒辦法,白皎有錢啊。
秦師兄用的劍,是自己搜集材料,打出的一把「寒鴉」。
白師兄用的,卻是丹峰峰主親自挑出九階玄星石,輔以天材地寶若干,交由器峰峰主,從而打出的「承影」。
真遇到急事,秦師兄要幫忙,恐怕自己也得緊巴巴。但白師兄願意相助,只用從指縫裡漏出一點,就能解決問題。
至於小師妹程雲清,因自幼寄人籬下,能入劍峰,也是靠著先輩與師父的交情。所以她歷來謹小慎微。
但在兩個看著她長大、甚至在她身在襁褓時就抱過她的師兄面前,程雲清還是能顯出一絲活潑。
三人一起捉後山靈獸來烤,基本是秦師兄動手捉靈獸,白師兄提供各樣靈植增鮮提味,小師妹動手烹飪。
秦子游一心修鍊,同時協助師尊處理劍峰上下事務,很少有精力關注其他。
白皎倒是耳目靈通,但他對外門弟子的「瑣事」毫無興趣,楊瀾的事,也傳不進他的耳朵。
程雲清則不同。
那日烤一隻裂柳羊時,程雲清一面手腳麻利地把幾樣靈植切碎、並靈谷一起塞進羊肚子,一邊隨口對秦師兄說:「……聽聞最近陣峰,出了個勾結魔教的外門弟子。」
她停頓一下,像是回想:「對,叫『楊瀾』。」程雲清提醒道,「師兄,先前輪他在護山大陣處值守,你還與他聊了幾句陣法,記得嗎?」
秦子游這才記起。
程雲清已經從各處聽得很詳細,這會兒細細說來,「原來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師妹,師父還是咱們歸元宗還俗弟子。可那年歸元宗收徒,他與師妹一同趕往郢都,路上不知遇到什麼麻煩,總歸只有楊瀾一人趕到,又成為陣峰外門弟子。他那師妹,倒是不知所蹤。」
「這兩年,楊瀾下山時,彷彿遇到一個與他師妹同名同姓的男子。楊瀾便覺得,那是他師妹轉世成人,兩人再遇到,是一場緣分。所以他算了時間,知道那男子能趕上下一次歸元宗收徒,便悉心指導對方,想要那人也拜入陣峰。為這個,連陣峰密不外傳的心法都透露出去。」
「可惜遇人不善?」秦子游聽了開頭,也能猜到後文。
「是啊。」程雲清嘆道,「後面的事兒可離奇了,說原來那男子就是他師妹,只是身上有什麼妖修血脈,原先女郎的身子去了,又能重新變作郎君再活一回。可這回,也不知又有什麼境遇,竟成了魔修。後面『遇見』楊瀾,也有魔修謀划。誰知一切順利,楊瀾那麼輕易就把心法交付出去。陣峰這些日子忙的一塌糊塗,要改護山大陣……好在楊瀾只是一個外門弟子,知道的不算太多。」
秦子游便嘆一句:「造化弄人。」
這期間,白皎抬了抬眼皮,不太感興趣,視線很快回到滋滋冒油的裂柳羊身上。
與一般凡間走獸不同,裂柳羊四條腿都很是粗壯,一腳踏下去,便是一般的築基弟子都扛不住、要身負重傷。它們長在山林之中,最喜食的是一種柳枝,於是時常前足抬起、踩在柳樹枝幹上,方便咀嚼柳葉。可稍微踩得舊些,那些柳樹就會不堪重負、從中裂開。
裂柳羊因此聞名。
雖說它不拘一格地喜食凡樹,但裂柳羊肉質細膩、味道鮮美。哪怕吃下之後對修行幫助不大,劍峰這師兄妹三人依然常常捉來品食。
後來秦子游被壓在掌門大殿中,聽旁人一句句指控,多少會提到一句,他用心險惡,要帶壞師弟師妹,擾亂他們道心,好讓白皎與程雲清不能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他只覺得可笑。
當時,白皎與程雲清領了師門中的任務,去東海處理作亂鮫人,並未聽到這些。
等他們回宗,秦子游已經被打斷筋骨、鎖在思過崖下。
而直到五百年過去,楚慎行以青藤重塑人身之後脫困,才知道,原來宋安不單待自己心狠,連待餘下兩個弟子也一樣冷心冷情,面兒上的溫柔和曦都是假的。
白皎從外歸來以後大鬧一場,說師兄定然冤枉,還質問,為何師尊不信師兄。宋安只說,當時證據確鑿,自己也別無他法。
白皎便提出,自己要與師妹一同去見秦子游,要他親自向二人說明一切。
宋安便斥他胡鬧。
白皎猶不服。他與程雲清講好,不妨兩人去思過崖下一探。可夜路走到一半兒,被宋安連同丹峰峰主抓了個現行。
白真人不知說這個兒子什麼才好,乾脆答應宋安,讓宋安把自己這被魔頭迷了心的兒子關在靜室,什麼時候「認清現實」,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程雲清也一同被關。
與一般閉關所在的靈穴不同,歸元宗的靜室,原本就為懲處弟子而設立。比不上思過崖罡風刺骨,但絕對不是一個好去處。
其中空無一物,寂靜無聲。待得久了,興許還要生出心魔,對修行有害無益。
顧及丹峰峰主,宋安其實並未讓白皎在裡面停留多久。倒是程雲清,扎紮實實地被關了十個年頭。
也就是在這十個年頭中,她出人意料地突破,竟趕在白皎之前到了金丹期,這才被宋安放出。
如果楚慎行不知道一切都由宋安謀划,他或許還會覺得,宋安也是無可奈何,才這樣對待弟子。
可他知道了,便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
宋安與自己相處三百年,與白皎、程雲清的師徒之情也不淺。
——他怎麼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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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設定:鍊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合體、大乘、渡劫飛升
(文內角色眼中的)世界觀設定:天地玄黃四級,前兩個算大千世界,后兩個是小千世界。
誰能想到呢,我已經在決定下下個預收了,大概叫《榮耀軍團[星際]》之類的吧==
#江江真的需要十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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