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君子之大仁?
待楊皓再出來,眼睛還留著殘紅。
他朝李承乾幾個小屁孩說:「情之所至,竟不能自矜……讓你們見笑了。」
李承乾有些尷尬,這樣的事,他沒處理的經驗。
李泰只看著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倒是最小的李麗質滿是懵懂,好奇說:「楊六郎,你可是想起傷心事?姐姐為何拉我……」
李文貞縮回手,朝楊皓尷尬一笑。
楊皓含笑點頭,表示自己半點也不介意,對李麗質說:「確實想起了傷心事……何以解愁,唯有美食。皓再失陪一會,去做點東西,小娘子可要用些?」
有問人要不要吃東西,卻不會有這般問的。
真想讓人吃東西,就該將東西擺上啊。
反正,李麗質還真沒聽過這麼問人的,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她想吃。
可是說要,會不會讓人覺得她很饞啊?
楊皓笑說:「小娘子是遠客,想來也是餓了。我給你們做些好吃又好看的。等著啊。一會就成。」
他是沒臉留在這裡了,不等他們回答,就匆匆去了。
「郎君……」
席秀雅看著他,欲言又止,似乎很是擔心。
他笑說:「我沒事。你且去請八郎、十四郎與十二娘幫我待客。我去去就回。」
看他笑了,席秀雅臉上微微一熱,垂頭說:「是,我這就去。」轉頭匆匆去了。
楊皓來到廚房,自己取了一些麵粉和一些土豆粉出來拌均勻了,分成了七分。
沒錯,他是要做彩虹面。
小孩子最喜歡吃了。
又取了一些青菜瓜果,搗爛了榨汁。
又請廚房裡的人幫忙揉面。
族中一位嬸子一邊揉面,一邊問:「六郎,這是要做什麼糕點?」
楊皓笑說:「是做湯餅。」
他也不多說說,也不阻止別人看。
反正那也不是他的發明。
弄來準備廚房一早就開始熬的豬骨頭湯,撇了油,移了一些到鐵鍋內,再放一些蝦仁和海帶絲進去一起燒。
然後擀麵,切面。
高湯燒開了,放了一些蝦仁進去了。
這些活計,受益於他在大學時的前女友,他做得也算比較溜。
切好了面,每一種顏色都一同放下去,再放了一些豬肉絲、香蔥薑絲和桂花魚肉。
熟了,馬上撈起放一盆子中,他讓人帶著碗筷,趕緊來到西廂房。
「好吃的來了——三鮮面彩虹面。」
十二娘跑過來:「六兄,面是什麼?真好看。」
對的,唐朝還沒人左面吃。用麵粉做成額長條形的,都是用手拉長的。
反正,雜糧或者小麥磨粉后做出來的東西,都叫餅。
湯餅、蒸餅……
「你吃過就知道了。」
他給每人一碗:「都快吃啊,再放著就坨了。」這面沒放鹼。
他說完,自己就開吃了。吸溜溜的吃著面,他鼻子有些發酸。
楊昭吃得比他還快:「這湯餅好吃。彈牙爽口,有青菜清香,也有酸酸甜甜的。雞湯也很入味?」
「湯好喝。」十四郎眉開眼笑。「六兄?我可否送些給爹爹娘親吃?」
楊皓一想,忙對楊昭說:「八郎你去,給父親母親,還有大兄大嫂八娘他們送去。」
楊昭忙放下碗,說:「大兄他們忙活了半天也肯定餓了。」
他用托盤端著幾碗去了。
大概和李家幾個小孩玩不來,十四郎和十二娘也藉機跑了。
楊皓連著吃了兩碗,才算是吃夠了。
他放下碗,看到李承乾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李麗質小丫頭一種顏色一種顏色挑著吃,似乎是在玩,也是在吃。
李文貞卻是小口小口吃著,吃得最是認真。
只有李泰,碗中空了,連湯都喝了。
他去拿的空碗,笑說:「泰小郎君再來一碗吧。」
李泰想開口拒絕,可已經下意識點頭了。
楊皓失笑,怪不得四個小孩中,就他長得胖。原來也是個吃貨。
李泰看他又笑自己,心裡羞惱:「你敢笑我?」
楊皓笑說:「只是高興。每一個廚師,看到自己做出來的東西被人喜歡,那是一種幸福。皓雖不是廚師,但自己的成果被人接受承認,難道不該笑嗎?」
李承乾聽了這話,有點不好意思地重新端起碗。
楊皓笑說:「乾小郎君不必在意。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皓做出來東西,又不是金子,怎麼可能人人喜歡了。」
「乾並非不喜歡。只是……只是……」
楊皓看他吞吐,就說:「想來是乾小郎君不習慣這般用膳。」
「正是。乾往日都是定時進食。」
「那更不應勉強。乾小郎君嚴於律己,是好事。」
「哼,你是說泰放縱肆意了?」
楊皓哈哈笑說:「泰小郎君非要對號入座,皓也沒法。」
李泰這會也不生氣。
說來也怪,剛才看到楊皓哭,他還挺尷尬的。但過了這會,他對楊皓卻感覺親近了些。
也許是覺得楊皓一個大人,卻不顧及自己就當面哭了。而且說話又是用平輩語氣,還跟他辯論。
以往他接觸到的,是宮人,見到他都是畢恭畢敬的。
那些大臣和長輩又只將他當做小孩子看待。
在楊皓這裡,讓他有了一種新奇體驗。
不過,他不放棄抬杠一萬年。三兩口吃完面,又喝了兩口湯,就開始了:「大兄說,你可為師。泰請教!」
楊皓沒想到李承乾對自己評價這麼高啊:「不敢不敢。彼此探討。」
「孟子曰:『君子遠庖廚。』不知楊六郎你做何解?」
李承乾色變,斥他:「四弟!」
楊皓呵呵笑說:「孟子原話是『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也。』
「望文釋義:『君子連畜生都不忍看到它死;聽到了它前慘叫,就不忍吃它的肉。』所以現在的人以此證明,遠庖廚而食其肉就是君子仁心。」
他說到這裡,冷笑說:「是故,只要請了個庖廚,就見不著畜生,聽不到它慘叫,就可以心安理得吃它的肉。
「是否可理解為:若是皓當官了,找一群狗腿子盤剝百姓,百姓疾苦便可視而不見?可安心享用民脂民膏?其間,皓未見未聞,仁否?
「『掩耳盜鈴』,泰小郎君覺得做何解?」
李泰漲紅的臉。
他視而不見,嗤笑說:「君子之愛,在於愛人。君子之仁,在於經世。
「君子之大仁,莫過於天子死社稷,君王守國門;文不貪腐,武不畏死。開創一個『不割地、不納貢、不和親;老有所養、幼有所依;置得廣夏千萬間,庇得天下百姓俱歡顏』之千古盛世。
「施仁於畜生以求仁名者,略顯虛偽!
「孟子之語,不過是勸齊宣王兼愛於世。如今卻是有當了婊子的,翻出來用以立牌坊。」
李泰滿臉驚愕:「你怎麼敢辱及先賢?」
楊皓笑說:「泰小郎君,你稍安勿躁啊。辱及先賢的可不是我。而是那些偽君子。」
「你……你……」
李承乾看他們要吵起來了,忙打圓場說:「楊六郎,今日我前來實則是有事請教。」
「說什麼請教啊。皓什麼都不懂的,不過臉皮厚,可以裝作什麼都懂……所以我們還是可以探討一下的。」
楊皓這話,是真心的。
在這個時代,他確實是什麼都不懂的。
但李泰再次對號入座,以為他這又是在嘲諷自己,可看著李承乾的眼色,只哼一聲,扭開臉不看他。
一副「你不會說話,不和你好了啦」的傲嬌。
李承乾看他們終於沒吵起來,心裡鬆了一口氣。
這個四弟,太較真了。
他笑著說:「楊六郎。你說的活字印刷,我已經讓人做了兩三百個字。雖不能成書,卻也試著做了印刷。」
「哦,結果如何?」
李承乾搖頭,眼神里有些迷茫:「真如你所說,雖有了活字。只是版印時,也只能是一張一張拓印。因為活字鬆動,拓印需非常小心,不然字跡模糊。效率反而不如用印版。」
「而且……」
楊皓笑說:「而且活字間隙大,同樣字數比版印更耗紙?」
「原來楊六郎你早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