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

忽聞

黛玉本性聰敏,垂頭想了想,也有些明白,卻仍舊有些遲疑:「環哥兒總不至於此吧。」

「姑娘,這原是個萬一之想。」要是寶玉等人,紫鵑自然不會刻意說這些,但對於賈環,她卻是能理直氣壯的:「旁的不提,他先前推油燈,要燙寶二爺的眼睛,這樣的人咱們往壞處想,多多提防些,總也不算太錯的事吧。又有,我們原也就避著些,旁的一概不做,連著話也不傳什麼,只這樣可還使得?」

黛玉自然記得這個,一時也無話可說,便嘆道:「你說的是。就是他年紀小,做下那樣的事,也實在不能當尋常小兒看待的。是我一心盼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有些糊塗了。」

紫鵑道:「咱們倒還罷了,那到底是爺們,離著遠些也就是了。現今老太太又吩咐不許他入園子里來,更隔著遠了。只寶二爺那裡,才是真真的要留意呢。」

見她這麼說,黛玉也是默默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麼。

紫鵑瞧著,倒也沒放心上,她也不過說一嘴罷了。畢竟賈環身在園子外頭,素來也沒什麼交集,黛玉能做得實在不多,就是勸說寶玉這一件,不論她做與不做,其實也沒什麼影響——難道還能指望寶玉對賈環做什麼?

這事,滿賈府人的人,有能耐有想頭的,自然是鳳姐為首。有趙姨娘魘魔法一件事,鳳姐與趙姨娘母子已是仇讎一般,就是待探春,怕也多多少少生出了些嫌隙,只面上不顯罷了。

因而,下晌無事,紫鵑便往鳳姐那裡去尋平兒:「今兒我聽說環哥兒要進園子被攔下來了,還是老太太、太太吩咐的。這事可真?」

平兒也知黛玉曉得賈環的事,現今紫鵑來詢問,便以為這是求個安心,因而笑道:「你們原知道事的,如今倒還來問我。頭前瞞得那麼緊,只讓襲人曉得了,現今怎不去問她?」

紫鵑討饒道:「好平兒,你也想一想,這樣的事只怕你們奶奶都要避著些,何況我們姑娘?原也料不得襲人真的說出,只說讓寶玉他知道了,多些戒備罷了。到底這一樁事也沒個憑證的,說破天去也是沒法子的。」

平兒也曉得這個道理,當即一嘆:「你說得也在理。這等陰私事,誰也不好沾惹的。只恨我們奶奶卻存了心事,斷不肯放手。現今還打發人瞧著呢。」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眼裡有些深意:「我原要攔著的,後來一想,能盯著些倒也是好事。到底有那麼一個影子,這麼著,你們總也能安心些兒。」

紫鵑心下稍安,卻還是著意提示了一點:「有你這麼一句話,我們自然安心的。這短短兩三個月的光景,一時這樣,一時那樣的,一個環哥兒,一個趙姨娘,只他們母子生出多少事來!實說了,我每每想起來,都心驚肉跳呢。就是環哥兒,老爺這麼下死力著人拘住了他,也生出這一樁事來,那趙姨娘……唉!」

說及這些,平兒倒是一怔,半晌才道:「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心裡卻暗暗想道:她這幾句抱怨也還罷了,卻提醒了我。環哥兒那處須得看著,趙姨娘那裡更要仔細才是。頭前誰能料想到,這環哥兒能逃出來,還做出這樣的大事來?

這時候,忽得乳母尋了過來,說著大姐兒醒了,如今正哭著,似有些不大好,偏鳳姐去賈母那裡了。平兒聽了,忙答應一聲,紫鵑也立即起身,笑著道:「你快過去吧。我也該回去瞧瞧了。」

一時出去,紫鵑心裡還有些盤算,卻也是巧了,才進了園子里,正撞上玉釧兒出來,後頭還跟著兩個小丫頭,也不知做什麼。

「紫鵑姐姐。」玉釧兒見著是她,忙停下步子喚了一聲,扭頭吩咐小丫頭:「你們先回去。」兩人答應一聲,低頭去了。

紫鵑看向她,正要問事兒,她就一把拽住手腕,拉著她往沁芳亭那邊上去了:「姐姐,我有一件事,想討你個主意。」

她在王夫人處做大丫鬟,又不比金釧兒,向來有些安靜的,倒有些萬事不沾的意頭。饒是金釧兒被逐,她一個舊人,打小兒在這裡長大的,倒也沒收多少連累。這會兒突然有些相求的意思,倒讓紫鵑有些糊塗,一路到了亭子里,才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玉釧兒左右瞧了瞧,這裡原是極開闊的,一眼就能瞧見四周無人,她也是心下微微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就湊到紫鵑耳邊,說道:「這幾日,太太似是想要喚我姐姐回來。」

紫鵑有些驚訝,扭過頭去看玉釧兒:「這話當真?」

「我打小伺候太太,話里話外的意思,還能不猜著幾分?何況彩霞她們聽了我說的話,也都說太太是這個意思呢。」玉釧兒嘆了一口氣,忍不住又瞧了瞧左右,才離紫鵑略遠了些,慢慢著道:「可我心裡還有些不安穩。頭前太太攆姐姐的時候,那個模樣兒再沒有過的。再有……」

她頓了頓,接著道:「我先前家去,聽娘說姑媽想要給姐姐說一門好親,這三五日過去,怕是有些影子的了。我要回去說了,兩頭又舍了哪一件?倒都不好說了。我連日想著,還不知道該不該說這個。」

紫鵑卻立時搖頭,道:「依著我說,只消那門親事好,竟絕了回來的念頭罷了。」不提賈府是個什麼結果。就只一兩年就有抄檢大觀園,攆走晴雯等所謂嬌艷丫頭的事,金釧兒有勾搭寶玉這事兒在,後頭又能得什麼好?

玉釧兒也不覺出奇,嘆道:「這事果然不好,怪道我心裡總有些惴惴的。頭前我姐姐那事兒,這上上下下,說甚麼的都有,直能逼死個人,現今回來又怎麼樣?」

「正是。」紫鵑想著金釧兒的性情,著意點了兩句:「這回來也是太太的恩典,可不是旁的。你姐姐再要有一點兒錯處,更是一重罪了。可這世上,誰個能不挑出一點不是的?縱然有,也不是你姐姐那性子,倒是襲人還罷了。」

玉釧兒默默點頭,神色卻有些黯然。

紫鵑心裡也有些難受,因道:「只這說親也得仔細些,憑是什麼人說的,再是個好人,寧可耽擱些時日,也要好生打聽明白了才是。」

兩人說了一陣,遠遠瞧見有人過來,便岔開話題,尋個旁的閑話來說。

不想來人瞧見了她們,倒笑著招招手:「紫鵑、玉釧兒,你們快過來。」兩人定睛一看,瞧見是鴛鴦,忙笑著應了,起身走了過去。

鴛鴦從身後婆子處取了兩個食盒,遞給兩人:「這是才做得新鮮糕點,頭一茬的菱角,最是鮮嫩。老太太今兒嘗了覺得好,便命多了做些,散到各處去。你們既在這兒,倒省得我多走兩步路了。」

兩人答應了一聲,那邊鴛鴦就打發婆子回去再去取來,自己則拉著人,悄聲道:「環哥兒的事,你們可都曉得了?」

紫鵑與玉釧兒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鴛鴦才放心了些,一面道:「你們都常裡外走動的,到了那一日,寧可仔細些,最好別出去走動,省得生出什麼事來。旁的,咱們也說不得什麼。」

說到這裡,三人一時都有些靜默,半晌後有說了幾句閑話,才自散了。

回到屋中,紫鵑自然少不得說了食盒的事,黛玉打開瞧了兩眼,是新鮮菱粉棗泥糕兒,取出分了一半散眾,自己只略吃了一塊,便命將剩下的收好:「等瑞哥回來與他嘗一嘗。」

說著,她轉過頭看向紫鵑:「今兒哪裡去了?怎麼都沒見著你。」

紫鵑便將平兒的話粗略提了兩句:「我瞧著姑娘不放心,便去問了問平兒。現今聽著,倒還罷了。」黛玉搖了搖頭,道:「只怕這事滿園子都傳開了。」

「姑娘這還可憐三爺不成?」紫鵑聽著這話頭不對,眉頭微皺。

黛玉道:「原也並非無的放矢,這些話也就底下說說,想來不敢過分的,他又有甚麼可憐的?我是可憐三妹妹,她那麼個清白女孩兒,一個娘胎里出來的罷了,話里話外的少不得要被粘連的。舊年我瞧著四妹妹孤介,現今想一想,倒是自己糊塗,沒想著這些個事。」

紫鵑道:「這卻沒法子了。幸而三姑娘心裡明白,老太太、太太也看重,總歸沒什麼人敢小瞧了的。姑娘倒不必憂心。」

黛玉輕輕摩挲著茶盞,卻不去吃它,「她雖然乖覺,但這事究竟血脈相連,我瞧著,她素日里話說得重,心裡卻又是另一樣。現今趙姨娘已是在那庵堂里了,自不必說。獨有個環哥兒,又卷進這似是似非的事裡頭,她要是想岔了一點半星,只怕不好。」

這話雖然不錯,但紫鵑想著探春性情,原是個精明能幹又極知機的人,常以趙姨娘母子見識淺薄,為人說嘴而為恨,總不至於為著兩個不管不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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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補上這一章,晚上應該還有一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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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婢女生存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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