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斯萊瑟看到了那個肩章掛件。

老實說，如果不是事先有人提醒，很難認出來這是一塊肩章碎片。就像是一份完整的拼圖，散開后選取了最沒有畫面特徵的那一塊，只看這一塊的話，很難想象出畫面全貌是怎樣的。沈星極肯定對軍隊的一切很感興趣，所以才能如此輕易認出來。

大約是這段時間的投喂讓特溫對兩位大人很有好感，也或許是因為在特溫認知里，這枚小掛件背後並沒有什麼驚天的秘密，當斯萊瑟問起掛件的來源時，特溫的臉上只是露出一點難過的神色，老老實實地說：「是哥哥送給我的。我、我很喜歡他。」

特溫口中的哥哥也是一個實驗體。

實驗體分很多種，像特溫這種，是從細胞開始培育的，會經歷胚胎階段，在人工孕囊中出生，有一個完整的成長過程。而那個「哥哥」則是某種克隆體，從有意識開始就是成年人的狀態了。像特溫這樣的，在嬰兒期時是需要有人照顧的，研究員們太忙，保姆機器人太貴，哥哥這種實驗體是最好的廉價勞動力。特溫是被哥哥帶大的。

在特溫心裡，哥哥就像是父親一樣。

不過，研究員們的不喜歡看到實驗體之間的溫情脈脈，所以哥哥在特溫面前一直表現得很冷淡。但特溫還是能感覺得出來，哥哥的冷淡和醫生的冷淡是不一樣的。

哥哥心裡是熱的。

實驗體就沒有長命的，大多數直接死在了實驗室里，被送出實驗室后無論是當炮灰還是當工具，基本上也都預定了死亡套餐。哥哥被送出實驗室之前，偷偷把肩章碎片送給了特溫，只說給特溫留個紀念。特溫就一直把這個碎片當成是哥哥的化身。

這個肩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曾經屬於誰，哥哥是怎麼弄到它的，它背後究竟有沒有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哪怕特溫足夠坦白了，大家依然對這些一無所知。

「是將級軍官的肩章。」沈星極拿著碎片仔細看了一會兒，「但看不出具體級別。我已經在星網上抓取過關鍵詞了，近幾十年都沒有將軍失蹤的新聞，只有戰亡的。」

因為和塔別人戰爭不斷，即使到了將軍這個級別，每年犧牲在戰場上的也高達幾百人。對比中央星系的千億人口，幾百人或許不顯多，但絕不能說是一個小數目。

「莫干卡戰難中有將軍級別的人犧牲嗎？」斯萊瑟忽然問。

沈星極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給出了答案：「有，雲彬言前少將。」

斯萊瑟挑了挑眉，姓雲么？

沈星極說：「他原本是那場戰難中軍銜最高的，同時也是戰艦組的第一指揮官。正是因為他的貪功冒進，戰艦組全軍覆沒。事後，軍事法庭做出裁決，剝奪了雲彬言的軍銜，他也不能擁有烈士稱號。從血緣來說，雲彬言和當時的雲總統同屬一脈。」

雲彬言這事一出，雲家的聲望直接跌到了谷底，就連原本民意支持率挺高的雲總統也被扣上了任人唯親、以權謀私的罪名，在犧牲士兵家屬們的聲討中引咎辭職。

沈星極當時也就是特溫現在這個年紀，比特溫稍微大點，一夜之間父母雙亡，他看到相關新聞時也恨死雲彬言了。所以當他在新芽杯上獲得第一名，雲家慈善機構的負責人找上門來時，他心裡是有些煩的。雖然他知道雲彬言和雲家不能混為一談。

斯萊瑟問：「不是全員犧牲了嗎？軍事法庭是依據什麼做出的裁決？」

「軍艦上配有最先進的人工智慧。智能系統會在量子資料庫留下黑匣子。」

「人工智慧並不保險。它們提供的數據可以被人為操控。」斯萊瑟說。他這些日子見多了沈星極操控數據的樣子，一會兒把人工智慧許可權改了，一會兒把它初始化了。

沈星極解釋說：「黑匣子是不可能被動手腳的，因為它的密碼位是量子級別的。再說軍事法庭不是兒戲，他們肯定掌握了有效的證據，才能剝奪一位少將的軍銜。」

雖然沈星極的情緒還算平靜，但莫干卡戰難畢竟關係到他父母的死亡，斯萊瑟便沒有追問太多，而是自己在臨時光腦上搜索了起來。雲彬言的履歷在星網上還能查到，在莫干卡戰難之前，他簡直就是一個人生贏家。他在軍校時的成績極為優異，連續幾年獲得軍校聯合大比第一名，這也是能夠積累軍功的，因此一畢業就是上尉了。

上尉是什麼概念？

有資格參考聯合大賽的軍校一共有百所，這百所的學生在畢業時會自動獲取上士軍銜。也就是說，只要你能拿到畢業證，你正式進入軍隊時就能以上士為起點。如果你不僅拿到了畢業證，在校期間還獲得過重要獎項，那麼恭喜你，你的起點至少是少尉，證明你比99%的畢業生都要優秀。而像雲彬言這樣的，幾十年才能出一個。

畢業后的雲彬言去了前線戰場，一路立功從無敗績，戰功迅速積累到將軍級。

在雲彬言被授封少將的那天，媒體的標題都是「百年來最年輕的將軍」。哦，還有那種專門刊登花邊新聞的媒體，他們稱呼雲彬言為——有史以來最英俊迷人的將軍。

雲彬言進入軍隊以後的履歷不好查，但在校時參加聯合大賽的視頻是公開的。雖然每個視頻底下的最新評論都在罵雲彬言——這些最新評論其實也已經是幾年前的了——但如果讓看完視頻的斯萊瑟客觀地說一句，那麼他得說雲彬言不像是個草包。

他身上確實有種因為本人過於優秀而顯露出的自信。但這也是正常的，參加聯合大賽時的雲彬言在二十歲左右，二十歲的年輕人本就是如初升的太陽一樣張揚的。

但從網友們留下的謾罵的評論來看，這種自信彷彿成了雲彬言在莫干卡星雲「貪功冒進」的佐證。有個高贊評論說：「這貨在軍校時就目中無人，一副老子第一老天第二的吊樣，難怪會做出那樣的錯誤決策，就是可憐當時跟著他的兩千多名士兵了。」

斯萊瑟找了一張雲彬言的正面清晰照，問特溫：「這人和你的哥哥像嗎？」

特溫認真看了兩眼，搖搖頭說：「不像。」

斯萊瑟唔了一聲，開始搜索莫干卡戰難的烈士名單。如果把這裡面的人都梳理一遍，顯然是一個大工程。他同時還在盯著戴夫那條線，便讓沈星極去盯下哈里斯。

儘管沈星極在哈里斯面前始終板著一張臉，但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即使大小是合適的，也會透著某種彆扭的感覺。沈星極的冷酷無情在短時間內很逼真，時間長了就會有一種這不是他的真實性格的彆扭感。哈里斯只老實了兩天，許是隱隱清到了沈星極的真實性格，他開始各種試探了：「真不能抽煙嗎？我都憋了兩天了。」

「繼續憋著。」

「男人不能憋，憋出問題來就完蛋了。」

「你哪個器官憋壞了，我免費給你機械化。」

哈里斯：「……」

過了一會兒，哈里斯又開始在作死的邊緣大鵬展翅：「小醫生，你把我扣下來，真不是眼饞我結實的肉-體嗎？我跟你說，我身上最性感的器官絕對是我的原裝……」

沈星極冷冷地掃了哈里斯一眼。

哈里斯賤賤地笑了笑，做了一個在底層混混中非常流行的比鳥的動作。

沈星極：「……」

知道沈星極再生氣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哈里斯又厚著臉皮湊過來問：「小醫生你收不收徒弟啊？你們收徒弟的標準是什麼？怎麼才能打動你啊？我以前超想成為醫生的，但醫生太難討好啦……哦，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你的師父，他性格真古怪。」

沈星極似笑非笑地看了哈里斯一眼。這麼明目張胆地打探消息，當我傻子呢？

哈里斯臉上依然掛著小人物能屈能伸的討好式笑容。

沈星極也開門見山地問：「想討好我啊？行，先回答兩個問題。你上哪裡買到的基因武器，目的是什麼？」見哈里斯張嘴就要說話，沈星極提醒他說：「我勸你仔細想想。玩過遊戲吧？我現在就是NPC，你的答案關係到能不能在我這接到下級任務。」

「這沒什麼不能說的，武器是在戴夫那裡買的，因為前些天老子……咳，我被幾個小人暗算了，我懷疑他們給我下了基因類藥物，就買個武器檢查下自身基因。」哈里斯滿不在乎地說，「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我的小弟。這事，我就沒有瞞著他們。」

基因武器確實也能當一個檢查儀用。因為武器的使用有兩個過程，先是瞄準，再是攻擊。對於基因武器來說，「瞄準」就是分析目標人物的基因，以構建攻擊方案。

但除非是有錢人，否則一般沒有人會把武器當檢查儀用，因為太浪費了啊。

沈星極哼了一聲：「你好有錢。」可是你連二十萬的治療費都掏不出來。

哈里斯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本來是有點積蓄的，都夠買個機器妞當老婆了，但不是買基因武器花光了嗎！哎，早知道老子基因沒問題，就不浪費錢了。」

哈里斯忽然神神秘秘地問：「小醫生，你這裡好多廢料啊，能給我拼個老婆不？」

沈星極：「……」

廢料？我看你腦子裡全都是廢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