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日月輪迴,四時流轉。匾額上的『沈家祠堂』四個字已蒙風霜,在寒冷的冬夜裡靜謐地凝視著。
阮如蘇敲了敲祠堂正殿的門,靜悄悄的,沒人應聲。難道這是一座荒廢了的祠堂?她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推門進去。
院里鋪著整塊整塊的大理石板,月光下隱隱泛著光澤,可以想象從前這裡是何等鼎盛的模樣。可也許是後代不肖,也許是突逢大難,如今這祠堂荒涼了不少,石板縫隙間也生了許多雜草,把院子分割成一個個規則的方塊。
走近祠堂,阮如蘇取出火摺子吹了吹,借火摺子微弱的光,找到放在供桌上的燭台,裡面竟然還有殘蠟,也不知還能用否。
運氣不錯,火摺子剛靠近燈芯,蠟燭就燃了。阮如蘇把所有能點的蠟燭都點了,屋裡一下子亮堂不少。
祠堂中間,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依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阮如蘇順著看下來,突然發現其中有個牌位有些不同。
相較於其他牌位,這一塊木質差了不少,應是臨時找的料子。刻字的人顯然也是個新手,字雖刻得深,頓感卻很明顯,不夠流暢,想來沈家的落寞就是從這一代開始的。
『先考沈公諱天君府君生西之蓮位,陽上孝子沈浪奉祀。』
阮如蘇認真地看了一下牌位上的字,是沈浪給父親沈天君立的牌位,『沈浪』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應該是江湖中人……
可惜她對江湖知之甚少,一時間也想不起在哪聽過。但可以肯定的是,阿飛和沈家一定存在某種關係,否則他一個長居關外的少年,怎會清楚城西有個沈家祠堂。
外頭愈發冷了。
風卷著寒意穿堂過巷呼呼作響。燭台里的火焰本就是強弩之末,沒幾下就徹底熄滅了,整個沈家祠堂又重新歸於黑暗。
阮如蘇也懶得再點,從地上撿了幾個蒲團,小心彈去灰塵,一個鋪在供桌旁墊坐,其餘幾個圍著身體擋風禦寒。她不會生火,就只能這樣取暖了。
在這安靜到可怕的祠堂內,少女環抱著膝蓋,將臉埋在□□沉沉睡去。一旁密密麻麻的牌位靜靜的立著,似乎在無聲地監視著這個突然闖入的人類。
【系統,阿飛到哪了?】阮如蘇根本沒睡,而是在腦海里偷偷和系統說話。
【位置共享符顯示還在興雲庄。】當初系統獎勵的位置共享符,阮如蘇早就用在了阿飛身上,所以今夜,他們才能那麼『湊巧』地遇上。
【看來,還有的等……】阮如蘇環住膝蓋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覺得寒意又重了些。
【你若是當初再強硬點,也不至於這麼可憐的在這吹冷風。】系統對於阮如蘇沒有跟著進興雲庄的決定,還是有些哀怨的。
【系統……】阮如蘇突然叫它。
【嗯?】系統回得有氣無力。
【你不覺得奇怪嗎?】系統心想,我覺得你更奇怪。也沒管它回不回答,阮如蘇自顧自地分析著。
【你不覺得天道對劇情的修復太過精準了嗎?就像有人一直盯著我們一樣……】
系統被她說得毛骨悚然,不太確定地道:【不會吧,我可是主神創造的系統,如果有人盯著我怎麼可能發現不了,你想太多了吧。】
【是不是我想多了,試一試便知。】阮如蘇說完這話,就閉上了嘴,打算真正的睡上一覺。
天將亮時,阮如蘇總算是熬完了身上最後一點熱氣,打了個寒顫醒來,發現阿飛還未歸。她已不想再睡,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突然眼神落在供桌的燭台上。
被動過了!只一眼,阮如蘇就發現了不對。這祠堂里除了她,一定還有人在。
【系統,我睡著時候發生的事,你看得到嗎?】
【不行,除了和劇情相關的事會有提示,其他的都必須通過你來感知。】
阮如蘇眉毛一挑,突然伸手去拿那個沈天君的牌位,將要碰到時,一隻枯瘦如柴的手猛地捏住了她手腕。
「小姑娘不厚道啊,既然住了別人的地方,怎麼還想去打擾主人家!」來人約摸五十來歲,不僅手如乾柴,全身的肌肉都彷彿被人抽幹了水分,乾巴巴地貼在骨架上,乍一看真不像活人。
阮如蘇輕輕一笑,很是乖巧地道歉:「是我莽撞了,對不住。」
那老頭依舊沒有放開她的手腕,而是繼續問:「你到這沈家祠堂來,到底想做什麼?」
「我的朋友讓我在這等他。」
「你的朋友是誰?」
「阿飛!」說出他名字時,阮如蘇特意看了一下老頭的表情,想知道兩人是否認識。
「阿飛?」老頭的神情有些疑惑,似乎在回憶是否曾經碰到過叫這個名字的人。思索半晌,還是一無所獲。
遂冷冷道:「小姑娘說謊不打草稿,老夫根本不認識你說的那個人,我看你是存心想來這搗亂。」
說著,另一隻手突然伸向她的脖子,想好好嚇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還沒碰到那細長的脖子,就被身後逼人的劍氣一驚,忙翻身避開。
少年的衣衫上有幾道明顯的刀痕,顯然剛經歷了一場惡戰,刺出的劍卻又快又穩,半點沒有因為疲憊而變遲鈍。那青黑色的破舊鐵片也因他眼中的涼意,顯得格外鋒利。
那是一雙讓人很難忘記的眼睛。
「阿飛!」
「沈大俠?」
阮如蘇和那老頭同時開口,卻叫的是不同的名字。阿飛沒理那老頭,而是快步走到阮如蘇身邊,仔細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餘震海被那少年和沈大俠幾乎長得一樣的眼睛給驚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他看上去不過是個二十齣頭的少年,怎麼可能是沈大俠。
「不知少俠與這沈大俠有何淵源?」餘震海可不信長得如此像,還知道沈家祠堂的人會是陌生人。
阮如蘇感覺到提起『沈浪』時,阿飛僵了一瞬,不過立馬就恢復了常態。
「沒有淵源。」阿飛冷冷地回答。
怎麼可能沒有淵源,餘震海撇嘴,你這模樣就差明明白白告訴別人,你很在意沈大俠了。他記得那小丫頭叫他……阿飛?阿飛……阿飛……飛……白飛飛!
突然想到了什麼,餘震海猛地抬頭打量這少年,眉眼像極了沈大俠,可仔細琢磨,似乎與那人卻有幾分相似之處。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已不敢再問。
「咳,小丫頭今日是調皮了些,但我看你二人也不像壞人,只要你們不亂動這裡的牌位,這祠堂你們想住就住吧。」他不過是為了報恩才在這為沈大俠守祠堂,又不是真把這當自己家。如今人家的兒子回來,自然想住多久住多久,他可管不著。
這樣想著,餘震海忍不住又驚奇地看了那少年一眼,意猶未盡地離開了。下次沈大俠再回來,他定要好好同他說道說道,他已經開始期待,那個遇事冷靜從容的人知道這個消息時,是什麼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