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加更
答應幫忙找人,楚留香就跟阮文正去了京城。一進阮小姐的卧房,就見裡頭陳設精緻雅秀,爐里還燃著香。
楚留香不禁心頭感慨,這位阮翰林看來是真的很疼這個女兒,時隔半月,這屋子竟還像是有人常住一般。
「你們把這屋子收拾過?」楚留香在屋裡走了一圈,發現所有物件都很規整,沒有半點凌亂的痕迹,不由得皺眉問門外的四個丫鬟。
四個丫鬟面容都有些憔悴,眼眶還微微紅腫,可見這些日子擔憂主子不少。立春是她們中最大的,便先開了口:「沒有,自從那日小姐不見后,老爺除了讓我們撣撣灰塵,就不准我們動裡頭的東西了,說是要請人來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說完,瞥見正在燃燒的香爐,又繼續道:「那香是昨日老爺讓燃的,說是屋裡有股灰塵味,怕小姐回來后不喜才……這個……不要緊吧?」
要說這府里最祈盼阮如蘇回來的,除了阮文正,就數她身邊這些丫鬟了。本就是多年相處的情誼,再加上對自己未來的擔憂,她們生怕破壞了某個線索,讓自家小姐再也回不來了。
楚留香向來憐香惜玉,寬慰地笑了笑道:「無礙,我只是隨口問問。」
既然沒被打掃過,房間里卻這麼整齊,說明來人並不是求財,而是目標明確的要人。一個閨閣小姐,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會引來別人的覬覦?
想到這,楚留香突然問她們:「你家小姐近來有沒有做什麼不太尋常的事?」
四人一齊搖頭,霜降卻突然想到什麼,有些遲疑地道:「之前雲澗寺來了位高僧講經,我家小姐連著去聽了好幾日,這個……算嗎?」
霜降本就膽子小,見楚留香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忍不住紅了臉,聲音越說就越小,後面幾字幾乎要聽不到了。
可楚留香耳力過人,哪會漏掉這重要的信息,扇子從容在手中一敲,溫柔笑道:「那位高僧是?」
「無花?!」楚留香一頓,只覺得線索又斷了。
你若說那個行事出塵絕艷的和尚會做出擄走人家閨女這種行為,他楚留香第一個不信。顯然,阮文正也不信。
「妙僧無花我見過,他那人頗為傲氣,又與小女無冤無仇,實在是沒理由做這事。況且蘇兒出事前兩天,他就有事離京了。否則,依我與他師父的交情,指不定還要麻煩他幫我查查。」
阮文正每次提起女兒的失蹤,臉上總有些恍惚,似乎到了今時今日,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蘇兒真的被人擄走了。
如今,楚留香能得到的線索有限,他便問阮翰林要了那封拜帖,打算去這附近打聽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其實從那拜帖的紙張和床鋪的整潔,楚留香心裡隱隱有個猜想,這阮家小姐可能與擄走她的人熟識,而且是自願跟那人走的。
可這個猜想卻不能輕易說出口,一是阮翰林無法接受,二是會有損阮小姐的名聲,在官宦人家,名聲有時比人命更重要。
對於楚留香的糾結,阮如蘇全然不知,她穩穩站在穿雲峰懸崖邊上,目光灼灼地盯著無花,笑道:「我成功了。」
經歷了十幾次的嘗試,她終於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表情,即使現在她心中無限歡喜,面上也不露分毫。
無花點點頭,沒有讚許也沒有不耐,就像這個結果早在他意料之中。他看著眼前的少女,心中竟然生出在培養另一個自己的微妙感,於是他接著開口道。
「人心最是複雜,你可以用權利命令它,用利益引誘它,用情感束縛它。可是,無論用那種方法,你都必須先摸清對方的心。」
而殺手,是最沒有心的。
春夜依舊有些寒涼,盧家當家主母盧張氏獨自在房裡待著,沒參加外頭的家宴。桌上一本佛經攤開著,盧張氏正一筆一筆虔誠地抄寫,似乎外界任何事都無法打擾。
陸嬤嬤一進屋,就見著自家夫人這副清心寡欲的模樣,心裡不由得嘆氣。自從小少爺不幸落水病去后,她家夫人就再也沒有鮮活氣兒了。
「夫人,老爺這次出去給您帶了禮物,您不去看看?」
盧張氏沒有回答,依然全神貫注地抄寫。
「夫人……您如今這副模樣,安少爺若是見了,會心疼的。」陸嬤嬤忍不住難過道。
提起自己逝去的孩兒,盧張氏手裡的筆一頓,良久才悠悠回道:「他再也看不見了。我還要給安兒抄經書,那些個東西,讓他隨便送給其他人吧,我已經不需要了。」
陸嬤嬤知道,她後面提的他,是盧家的當家人盧步清——她的丈夫。這對曾令人歆羨的神仙眷侶,最終卻走到了如此地步,令人扼腕。
小心的合上門,嬤嬤轉身對男人搖搖頭,小心翼翼地道:「夫人說身體不太舒服,今天的家宴怕是沒法出席了,老爺……」
男人抬手止住她接下來的話,深深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拂袖而去。她既然不領他的情,自有人領!
「老爺,吃點菜。」小妾李氏見他不開心,溫柔小意地給他添菜,懷裡才一歲的孩子咬著手指,有些陌生地打量著突然到來的這個大人。
盧步清沒動筷,目光落在李氏懷裡的孩子上,不由得柔和了些。他伸出手想去抱那孩子,卻被拒絕了。孩子突然把頭埋到母親懷裡,用肉乎乎的背影對著他。
安兒以前最喜歡他抱,有時夫人還因為這吃醋。可這一切都在三年前結束了,安兒沒了,他夫人的魂也沒了……
若是還能回到從前,該多好!盧步清神色奇異地盯著李氏看了片刻,突然問她:「我若是贈你千金,送你還家去,你可願意?」
李氏頓時小臉駭得煞白,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纖細的身軀微微顫抖,語帶哭腔地問:「妾身做錯了什麼,老爺你竟要趕我走!是是夫人說了什麼嗎?當初,我連思兒都答應給她養了,是她自己不要,妾身做的難道還不夠嗎?嗚嗚嗚……」
懷裡的孩子大概是受了母親情緒的影響,也哇哇大哭起來。盧步清突然有些意興闌珊,覺得這家宴就像哽在喉嚨里的一塊骨頭,難受極了。
今夜,他獨自一人睡在書房,已近三更卻還沒有睡意。屋外突然傳來敲門聲,盧步清心頭一喜,難道是她?
還沒等他起身,門就被人推開了。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走了進來,他沒有蒙面,一張慘白瘦削的臉映入眼帘,是個陌生人。
「你是誰?」盧步清抄起床邊的刀,冷聲喝道。
「殺你的人。」來人就像一具冰冷的屍體,沒有感情地道。
盧步清嘲諷地勾了勾嘴角,也不廢話,將刀一橫,幾個縱步就衝到黑衣人面前。他不愧烈焰刀之名,刀又快又烈,砍下時隱隱有破空之勢,霸道又威猛,常人怕是還未來得及出招,就已死在刀下。
可這那人比他更快。刀劈下時,黑衣人一個俯身避開刀鋒,單腳蹬地躥到了盧步清身後。拔劍,出劍!不過一眨眼,盧步清的脖頸就被刺了個對穿。
「中原……一點紅……」盧步清終於知道殺了自己的人是誰,可惜已經晚了。
盧張氏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把抱住倒在地上的丈夫,用手捂住他喉嚨上的那個血窟窿,可惜血實在太多,把她的手染紅了都沒止住。
盧步清一息尚存,見她突然出現,眼裡閃過一絲光亮後轉為濃濃的擔憂,似乎想說什麼,卻始終沒能說出口。
他的書房離她最近,但凡有動靜,她都會第一時間聽到,這本是他們感情好時的情趣。沒想到,如今竟然成了見他最後一面的契機。
中原一點紅收回劍,看著地上這個滿身血污呆愣著不動的女人,冷冷地問:「你不殺我報仇嗎?」
「我不是你的對手。」她雖會武功,卻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又何必白費功夫。
對於識趣的人,中原一點紅向來比較寬容,所以,他難得多了句話:「那你現在最好是放開手,因為,我還要他的人頭。」
殺手殺人,是以目標的人頭來確認任務完成的,所以盧張氏今日註定得不到丈夫的全屍。她的指甲已經在掌心掐出了血痕,猶豫片刻,她最後還是放了手。
中原一點紅滿意的割下人頭,轉身就要離開。
「為什麼不連我也殺了?」盧張氏啞著嗓子問他。
「你的命不值錢。」中原一點紅頓了一下,接著道:「所以,不如留著。」
說完,他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盧府。
盧張氏看著那人的背影,輕聲嘆道:「你該殺了我的……」
陸嬤嬤不會武,聽到動靜后無法像盧張氏一樣□□而入,只能繞路過來,緊隨其後的是府里的家丁。所有人一見書房的情景,都駭得不輕。
地上躺著一具無頭屍,四周都是血,夫人的身上也全是血。陸嬤嬤失聲道:「夫人,老爺!」
盧張氏平靜得就像個死人,站起身來就往外走。陸嬤嬤有些心驚地看著她,遲疑地問:「夫人,老爺他……的頭……」
「人都死了,有沒有頭又有多重要呢?」說完,她連屍體都不曾看上一眼,就縱身離開了。所有人都忍不住睜大了雙眼,這位夫人竟也是個高手!
他們中有不少人都忘了,盧張氏在沒有成為盧夫人前,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毒娘子張秋。
小妾李氏也聽到動靜趕來了,她本就只是個秀才家的女兒,是盧步清酒後亂性抬回來的。雖知道盧步清是江湖上,可到底沒見過這等血淋淋的場景,當即也顧不上她的老爺了,眼睛一翻,徹底昏死過去。
盧家,徹底散了。
中原一點紅出了盧家,一路向西,突然就在一個巷子口停了下來。轉過身對著漆黑的街道冷笑道:「閣下跟了我那麼久,還不打算現身嗎?」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那個同樣一身黑衣的蒙面人出現時,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他手裡橫著把長刀,那刀樣式有些特別,類似唐刀,近來中原已不常見。
「倭人?」
※※※※※※※※※※※※※※※※※※※※
小紅紅要被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