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母

堯母

劉徹給據兒賜宮人這事很突然,我總覺得很蹊蹺,私下裡,我又讓人去甘泉宮打探了一番,自齊心病歿后,劉徹的身邊圍繞的都是些阿諛奉承之輩,幾乎也沒有我能信的過的人,不過要從劉徹身邊打聽些事情,對我而言並不是難事,只是我沒想到,這番打探竟又是一個出人意料的結果。

「奴婢派過去的黃門打探到是黃門蘇文向陛下進言,說太子調戲椒房殿的宮女,陛下遂才給讓人給太子宮增加二百個宮人!」程飛說道。

給太子宮增加宮人不是什麼大事,可向劉徹進讒言詆毀據兒,這就很可惡了,我心中惱怒,說道:「這事太子知道么?」

程飛搖頭道:「奴婢不知,不過以太子的聰慧,奴婢覺得他應該是知道的!」

是啊,我的據兒向來聰慧,這件事這麼突然,他怎會不查呢?想起那日我問他,他輕飄飄就揭了過去,顯然是不想讓我擔心。我點點頭,說道:「派人留意著甘泉宮那邊,再有什麼異動,一定要隨時稟報!」

有人要構陷我的兒子,我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待程飛退下后,我便又喚人去把據兒叫來。劉徹遠在甘泉宮,只過問朝堂大事,日常政務還是都交由據兒在監理,所以大多數的時間據兒都是在宣室理政。

摘兩串蒲桃的功夫,據兒便到了,見了那一顆顆如東珠般瑩潤飽滿的蒲桃,據兒垂涎欲滴,便喚人去洗了一串來,說道:「阿母這兒的蒲桃比蒲桃宮裡的蒲桃種的都好,不釀酒真的是太可惜了!」

我凈了手道:「我不是教阿妍怎麼釀酒了么,釀蒲桃酒的方子我也給她了,你想喝讓她給你釀啊!」

「不一樣」,據兒搖頭:「她釀的酒沒有阿母釀的好喝,不是原來那個味兒了。」

我笑了笑,說道:「不是酒釀的不好,只是喝酒的人心境變了罷了,你就是再讓我釀,我也釀不出原來那個味道了。」

我釀酒的初衷原是給衛青和去病他們慶功用的,那些年打勝仗的日子多,心裡高興,自然是什麼酒都好喝了,可漠北大戰以後,幼蓁和去病相繼離世,害怕觸景傷情,所以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釀蒲桃酒了,再後來衛廣出征的時候我釀過兩次,可他和衛青一樣更偏愛甘露,並不買蒲桃酒的賬,所以我後來就沒再釀過蒲桃酒了,改做和蒲桃有關的糕點和果漿,哄哄孩子。而這些年接連吃敗仗,怎麼可能還喝的出當年的那個味道呢!

一語中的,據兒忽然沉默起來,手裡剝蒲桃的動作也慢了下來。他這一點跟我很像,吃東西比較精細,不把蒲桃皮剝乾淨就吃不下去,不像他父親,吃蒲桃從來不吐蒲桃皮。

我剝了一顆蒲桃,問道:「蘇文向你阿翁進言詆毀你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據兒回過神來,嗯了一聲,把剝好的蒲桃塞進嘴裡,又去擦手。

「那你打算怎麼辦?」我心中憤懣,又道:「那些人現在連你也敢詆毀,你可不能輕易放過他們,由得那群烏合之眾在你阿翁身邊諂媚奉承,以後愈發有恃無恐了!」

相較我而言,據兒顯得要淡定許多,說道:「前兩日我剛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也和阿母一樣,恨得牙癢,巴不得立刻宰了蘇文,可是後來我想了想,其實重點還是在於阿翁,阿翁如果相信我,就不用在意那些小人的詆毀,如果阿翁不相信我,那即便沒有蘇文,也還會有王文李文,以阿翁的脾氣,如果不會花言巧語,阿諛奉承幾句的,誰又敢去他身邊伺候呢?」

這倒是實話,老年的劉徹心性愈發不定,暴戾無常,讓人琢磨不透,如果沒點子哄他開心的本事,還真沒人敢輕易往他身邊湊。

我盯著杯中的水看了半晌,問道:「你覺得他現在還像以前那樣信任你么?」

據兒思忖了片刻,說道:「說實話么,肯定是比不上以前了,因為矯詔那事兒,阿翁對我多少是有些意見的,所以才會相信蘇文的讒言,往我宮裡添人,又不肯讓和我當面對質!」

「唉!」我嘆息道:「你心裡明白就好,阿母就是擔心,你們父子這樣搞,容易叫那些小人鑽了空子。」

「這我倒不怕,阿翁雖然信了蘇文,可並不代表不相信我呀,他沒有斥責我,反而給我添人,說明他是向著我的,阿翁是何等的精明睿智,豈會被那些奸佞小人左右?!」據兒笑了笑,又信誓旦旦的道:「我相信阿翁,只要我不做錯事,不再惹他生氣,等他氣消了自然就好了,阿母別擔心了!」

他明朗而自信的笑容源自於他對君父的信任,讓我想起小時候,他被人構陷殘害兄弟的時候,他的君父也是這般信任他的,縱然彼此間有些不愉快,可到底是三十多年的父子,血濃於水的骨肉至親,又豈會懼怕外人的幾句讒言呢,我心中漸漸釋懷,如果劉徹看到此時的兒子,想來也是無比欣慰的吧。

很多事情我們都懷抱希望,以為只要自己盡全力去做,一定會有一個想要的結果,可事實卻並非如此,我和據兒終究是高看了他的君父,沒能等到他們父子倆和好如初的那一天,而當我們終於認清現實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太始二年春,史皇孫劉進正式迎娶家人子王翁須為皇孫妃,二人兩情相悅,佳偶天成,同年秋天,我又做主將元姬許配給衛航和陳靈的兒子衛霆,太子唯一的女兒嫁給平輿侯嗣子,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前後兩樁喜事連在一起,著實讓大家熱鬧了好一陣。

然而,大喜過後便是大悲,太始三年我相繼送走了大姐和平陽公主,正在我的傷痛無以復加的時候,甘泉宮又傳來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鉤弋宮的趙氏懷孕十四個月生子,這個如同母親一般帶著神跡降生的兒子,令時年六十三歲的劉徹高興不已,當即就晉封其母趙氏為婕妤,並將其出生的宮殿更名為「堯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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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思辭之衛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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