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活該你也活該
傅山是真的不喜歡類似周行這樣的『秀秀』。
周行的這檔子事,讓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第一家族姬家。
雲霄宗的一大內部問題,就在於當初建立時,太依賴於某些強者,以至於他們的特權影響一直持續(一步先,步步先),哪怕宗門後來引入師徒派,也只是漸漸平衡,距離解決問還差的遠。
而在傅山的眼中,姬家如今的問題,從本質上講就是因為『秀秀』多收了三五斗。
本就自恃自傲,因為接連出了幾個頂流,而大戰中又得以倖存,於是就變得驕橫跋扈,那是一丁點虧都不肯吃,佔起便宜卻是沒個尺度,臨了還笑話別人都是傻缺。這是鄰里相處之道么?本身就占的份額夠大了,還這麼搞,影響到了幾乎所有人,也得罪了所有人。
至於從十五代掌門就開始實施的『因為你家出過強大了后就各種搞事的先例,所以我要打壓你,邊緣化你』的、近乎莫須有的打壓理由,傅山自然也不是真覺得能在法理上站住腳。
他也是沒辦法。舊有的一些成規,對世家派太過有利,進而形成一種明顯不公的格局。
偏偏這些規矩,涉及所有世家的利益。如果直接改規矩,那麼就是動了所有世家的蛋糕,等著開戰吧。
而若只是針對一家,尤其是第一家族。雲霄宗流傳這麼句話:姬家若跌倒,宗門全吃飽。
姬家是享受不公平規則而得利益最多的那個家族,意味著動姬家,是除開全面開戰外,成效最顯著的。
偏偏姬家不會做人,懟師徒派,這個世家基本都在做,然而連其他世家也懟,這就沒朋友。宗門打壓姬家,除了姬家不開心,都開心,只不過一些人明爽,一些人暗爽。那麼有志於改善宗門內部格局的掌權者們,為什麼不打壓?
道理再大也大不過利益。宗門就是個因利益而存在的團體,是需要照顧所有人利益的,而不是姬家養著的狗。
與之相比,掌門夫婦遇刺反而就是個引子,名眼人都知道,姬家全體吃豬腦,都不可能刺殺掌門,別看他們平時沒少為難掌門,那是爭奪利益,這方面沒幾個臉皮不厚的,可這並不等於他們不清楚掌門於他們而言的意義。
就傅山所知,掌門遇刺,姬家內部比宗門還悲觀,有很多成員都認為,掌門之所以死,就是因為掌門擋了宗門滅姬家的路。
可你既然有這個思路,為什麼平時還那麼跳?
不好意思,養成習慣了,改不了!
知道管住嘴、邁開腿、早睡早起別熬夜,既能保持身材有能延年益壽的多了去了,做到的有幾個?
個人尚且如此,何況是一大家子。
人有時會自相矛盾的,由人組成的家族愈發會。
一邊知道自己這麼搞要死,一邊繼續作死。姬家的真實寫照。
周行不知道雲霄宗第一家族的危機,但他今天很充分的見識了姬家人的頭鐵敢言。
就是之前那個替他說公道話的俊俏紅衣少年,在眾皆沉默的背景下,大聲道:「若我記得不差,貌似太上掌門和數位頗受宗門上下敬仰的宿老,也都做過類似的實驗……」
堂下嘩然。
有人說:「這不可能吧?」
還有人見紅衣青少年扛旗,也不怕事大的乾脆挑明:「天真!真當雲霄宗醫道名揚天下,獨佔魁首沒點代價啊?拍腦門就能想出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術妙法,你信?」
一句話懟到那些質疑紅衣少年話的人無言以對。
裴宗瞟了紅衣青少年一眼,心道:「這次算是說了句人話。」
他在雲霄宗,就是屬於鷹派,發自內心的討厭『以和為貴』的宗門策略。
雲霄宗是怎麼起家的,不清楚么?
忽悠人的玩意,把自己先忽悠瘸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拿著這些迂腐且不合時宜的道德典章當金科玉律,那接下來是不是要說:為了營造祥和的修真氛圍,醫道授課,不許解剖,不許露骨,血也不許說是紅的,以免有礙觀瞻,引起不適?
反感宗門內某些人發起的『羊皮披久了真把自己當羊』的白左思潮的裴宗,見大庭廣眾之下、太上掌門和宿老們的黑歷史被揭露,自然是開心的。
至於這話等於是替周行辯護了,他固然不喜,但周行的這攤事,從他決定不更強運者硬剛,將周行當個屁放了之後,就後退一步、便覺天地寬了。
送幾個麾下去頂鍋,若是周閥還不依不饒,他也不怵,大可以回懟:
你們周家人也很囂張,刑堂之上當著我的面就敢行兇,我堂堂真人,不要麵皮的么?
況且人群里安排幾個托兒,這不是干臟活的日常操作么?
有潛力有實力前程遠大的,就算他們不怕污名肯來噬罪閣,你們肯放行么?
那麼噬罪閣聚攏一幫歪瓜裂棗,怎麼才能拿到連精銳好手出手、都沒能迅速獲得的犯罪證據?你來教教我啊。
如果正道途徑總是那麼靈光,還有旁門左道什麼市場?誰不想名利雙收?大家一個宗門的,為什麼你們就是在山巔雲海上修真,光鮮耀眼,我們卻是下水道修真,臭飄十里,心裡沒點數么?
堂下觀審區的修士們,因紅衣青少年的敢言而群情涌涌,洪宣不得不三拍驚堂木。
這堂審判引發的爭議太多太大,他這是一路跳進度,審判往往一個小環節都沒完全結束、就過了,流程堪稱處處斷裂、支離破碎,任他臉皮再厚,也扛不住了。
他看了眼堂下的周行,心道:
「還是太年輕啊,有理就不肯吃虧。殊不知,這天下,利在理先,尤其是弱者的理,強者不予,再有理,人家根本不講,你又如何?還不得受著?」
又有些自憐自艾的想:「我這兒好歹還講點理,換個人,你真就未必有機會在堂前講理。」
他這是已經決定回頭就辭去刑堂堂主職務了,大庭廣眾鬧成這樣,確實沒臉待了。
但他同時又對繼任者的節操很憂心。
事關宗門重要職權之位,師徒派和世家派一直爭的很厲害。
這次他算是污了名節,世家派勢必以此為由,搶奪刑堂堂主權位。那幫人,可就不是一心為公了。
為了利益,天曉得能在背後跟以噬罪閣為代表的一些派系和個人,干出何等齷齪的事來。
「所以說,我犧牲你、結果搞成這樣是我活該,但你也活該,你成功打臉讓我活該,結果就是讓更多你這樣的人被不講理,你說你是不是活該受點罰?」
想到這裡,洪宣身體一正,威嚴道:「周行聽判!」……
最終,周行被罰沒三年基礎薪酬,洞府使用權也被收回了,因宗門事務而傷殘的補助資格也被剝奪了。
那具寧無邪的屍骸,以及相關的研究資料什麼的,自然也都被沒收了。
「可有不服?可要上訴?」
「沒有,這是我應得的下場。」周行平靜的說。
洪宣目光灼灼:「周行,我勸你,莫要心懷怨望!」
周行燦爛一笑,「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受著就好。」
洪宣也懶得再說什麼,揮手讓周行趕緊圓潤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