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一)
第四章-------相見(1)
原夏朝婚嫁以奢為榮。蘇家簪纓世胄,蓁蓁又是既定太子妃。她的嫁妝極其豐厚。母親夏嫆早在她未及笄之前便已為她全全備好。
但如今皇朝更迭,她又是以此種方式被人送入宮中,別說是婚嫁,新帝尚未娶妻,她不可能有名分。
若是一切未變,還是原來的樣子,想來在蓁蓁出嫁那日,應是送親與嫁妝車隊綿延數條街道,迤邐壯觀,熱鬧無比,滿城歡慶,羨煞眾人的場景,但事實上卻恰恰相反,冷冷清清的,只有這一輛馬車,且是四人同車,頗為擁擠的。
夏嫆還是儘可能地為女兒多帶了一些錢財。
畢竟無論在哪都是有錢好辦事。
但馬車上空間有限,再多也不算是太多,所幸短時內夠用了。
夏嫆打的是日後再想辦法為女兒送些進去的主意。
她讓蓁蓁帶了孫嬤嬤,鵲喜,樂雲三人入宮。
一來女兒習慣了她們伺候,她們也更了解女兒的脾氣,雖然今時不同往日,蘇家沒落了,但女兒確實是從小嬌生慣養,很多事都不太懂,膽子又小,這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改變的;二來深宮之中,變數太多,多一個自己人,肯定是多一分照應。
原本她擔心那平陽侯會不讓帶這許多人去,她要費些口舌。
夏嫆也已經做好了求他的準備,必要之時,跪下來相求,她也會為女兒爭取,但出乎意料,那男人沒說什麼。
不過想來並非是他心善,而他是心粗。
夏嫆與長女,還有妹妹三人等到了下午,等到那派去偷偷跟著的小廝返回來報了平安,三人方才算是鬆了口氣。
妹妹夏婼勸慰夏嫆。
「姐,蓁蓁是有福之人,會好的。」
夏嫆應了一聲。
此時她能做的,也就是往開了想了。
......
蓁蓁是從東華門入宮的,接她與平陽侯的是一個太監。
那太監叫張忠連。
平陽侯把她交給了那宦官之後,便要去面聖。
怎樣安置她,怕是嬴煜事先早就交待給張忠連了。
「侯爺,怎地這麼多人?」
那太監瞧著一個選侍帶了三個下人,還有好多東西,半開玩笑地問著蔣卓。
蔣卓瞅了蓁蓁一眼,復又看向張忠連,反問道:「公公不知她是誰家千金?」
小蓁蓁和嬤嬤緊挨在一起,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二人,極是擔驚受怕,怕他們不讓嬤嬤三人隨她入宮,這時聽那平陽侯的話,也不知他是何意思。
她不懂,但張忠連卻聽的懂。
靖國公家的三小姐,靖國公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碰了,那是名副其實的掌上明珠,出了名的嬌氣。
張忠連笑了笑沒說什麼。
而後那平陽侯便走了。
接著張忠連叫來了兩個嬤嬤和八名宮女,甚至還有太醫。
幾人打開了蓁蓁等人帶來的幾個小箱子,一件件物品,極其仔細地查看起來。
太醫主要便是看這些東西中藏有毒否。
除了查物,四個人亦是要被搜身,去了旁屋一件一件地脫了衣服搜身,以及驗身。
不僅是蓁蓁,除了奶娘孫嬤嬤之外,鵲喜和樂雲也要被驗明是否為處子之身。
進了宮,宮女也是皇上的女人。
小蓁蓁忍著忍著,還是委屈地哭了,即便這些事夢中都有,即便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被人驗身這種事,實際經歷了還是受不了。
完事之後,她的腿已然都哆嗦了,半晌使不上勁兒。
孫嬤嬤心疼小姐,也有些哽咽,幫她穿好衣服,不斷地柔聲安慰她,哄著她。
「好了,小姐,就這一次,不會再有下次了。」
蓁蓁嗚嗚地哭。她想她爹爹。
這一系列的事兒都查完,驗完之後,蓁蓁幾人被放了出來。
一頂小轎抬著蓁蓁,把她送到了她往後的寢居。
那寢居名為景祺閣,在景福宮內。
景福宮地處這皇宮東北落,很是偏僻,唯一的好是離神武門相對較近,其內有符望閣,頤和軒和景祺閣三個寢居。
眼下另外兩處雖尚無人居住,但蓁蓁只能住她的景祺閣。
那宮苑東邊兒不遠,隔牆便是冷宮。
嬴煜把她安排在此怕就是不打算見她,想把她晾在這兒,讓她自生自滅。
這一切都和夢中一模一樣。
蓁蓁坐在轎中,雖小臉兒剛才哭的有些花里胡哨,眼中也還噙著點淚,但人早就不哭了。
她仔細聽著外頭的動靜。
路上除了腳步聲外再無其它。
她好奇,抬起小手小心地將那轎簾撥開了一條細縫朝外望去,隱隱地只見外頭漢白玉欄杆,高聳的紅牆,金黃色的琉璃瓦頂,還有前方寬長的路,極其輝煌壯觀,但在微微暗下來,墨雲翻滾的天際下,看著又無一處不透露著肅穆,無一處不透露著一股壓迫之感,讓人堪堪喘不過氣來。
蓁蓁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默默地放開了手中的帘子,心口跳的有點快。
而後,她便又想起了自己那破劫辦法。
如此境況,真的好難吶......
她剛入宮,便被嬴煜丟在了最偏僻的地方,可見嬴煜對她有多麼不喜。按照那夢,他真的就一直都沒召見過她,明明白白地當她不存在,而要命的是她那破劫辦法恰恰是要靠近他......
在這二人身份地位相差如此懸殊的皇宮中,他不見她,她能怎麼靠近他呢......
蓁蓁又犯愁了。
愁了好一會兒,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於是思緒便又轉到了午膳吃什麼上,這般再想了一會兒,轎子便落了地。
她到了那景祺閣。
小姑娘被嬤嬤扶了出來,四處看了看。
送她過來的太監當然不是那張忠連了,便就是那兩個抬轎子的太監。
除他二人之外再無其它,人送到后,兩人躬了躬身,也便走了。
她從家中帶來的東西也都是孫嬤嬤,鵲喜和樂雲三人一路抬來的。
蓁蓁可真是明白什麼是輕如鴻毛了。
眼下她便是個連宮女太監都看不上的鴻毛。
「小姐,進屋吧,要下雪了。」
蓁蓁點了點頭,而後前腳剛跨入院中,便聽有人小聲喚道:
「來了來了!」
蓁蓁循聲望去,只見兩個宮女,一個太監麻利地站了起來,而後朝她奔來,皆是笑吟吟地跪了下去。
「奴冬梅......」
「奴小蘭......」
「奴東子......」
「給蘇選侍請安。」
「起來吧,都起來吧。」
這宮中妃嬪最低等級便是選侍,比宮女高一等罷了。
凡是沒給身份的都叫為選侍。
蓁蓁肯定是不會有身份了。
蘇選侍----
她聽著還不甚習慣,但也不能不讓人叫便是了。
那三人謝了恩起來,東子道:「便是奴三人以後伺候蘇選侍,蘇選侍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奴們做就好。」
「哦,好。」
蓁蓁剛應了一聲,便見孫嬤嬤笑著上了前來。
她從錢袋中拿出了一些碎銀子打賞了那三人。
「往後你們盡心伺候,少不了你們的。」
她看了看小姐,會心一笑。
這入宮半日,真是世態炎涼啊,便就這三個人對她家小姐熱情一些。孫嬤嬤高興,誰對小姐好,她就喜歡誰。
蓁蓁明白嬤嬤那一笑,也大體知道她在想什麼。
可其實這三人中,也就只有那小太監東子對她是真的夠意思,其餘那倆......後來都另投新主了。
不過那還是很遠之後的事兒,蓁蓁不打算和嬤嬤說,更不打算現在就趕走那兩個宮女。
畢竟她們初來乍到,嬤嬤也好,樂雲鵲喜也罷,對這宮中的種種都不熟悉,哪哪都找不著呢,跟她們學學再說。
於是小姑娘笑著點了頭,朝向那三人,目光瑩瑩,「嬤嬤說得的對,少不了你們的。」
「謝蘇選侍!」
三人一聽,當即再度跪了下去,叩了恩。
景祺閣中已被打掃妥當。
屋中還可以,雖不比她蘇家的閨房,但皇宮就是皇宮,差倒是不差。
但當然沒有什麼貴重奢華的裝飾擺飾。
而且許是炭也不足,不算溫暖,勉強不冷罷了。
孫嬤嬤與樂雲鵲喜進來后便開始忙前忙后,將屏風、鏡台、几案、架格、桌子、椅子、柜子等傢具通通又重擦了一遍,香爐中點上了小姐喜歡的檀香,亦是鋪掃了一遍床鋪,擺好了所有的東西。
三人手腳都極是麻利,半個多時辰而已,一切便收拾妥當......
小蓁蓁肚子餓了,那冬梅去了膳房取飯,許久還沒回來。
她等不及,便吃了點出門時母親為她帶的桂花糕。
外頭的天越來越陰,沒多久雪花便飄了下來。
蓁蓁一面慢慢地吃著東西,一面站在窗前,瞅著外頭的地面一點點被白雪覆蓋,思緒慢慢地又轉向了那最重要之事上。
想起嬴煜,她便不自覺地心肝亂顫,怕的小臉兒也跟著白了幾分,但旁的她姑且不知,辦法也沒有,只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便是見他,她是一定要見他的!
......
養心殿中
張忠連在門口撲了撲衣上的雪沉,復又端起適才放下的茶盤,繞過屏風,步入大殿,來到嬴煜案前。
「陛下.......」
他將那茶杯遞了過去,而後躬身退到了一邊,回稟著適才小太監傳回的話。
「蘇三小姐入宮了,奴已按陛下之意,將人安置在了景祺閣,一切皆以妥當。」
嬴煜瞧著奏摺,只是應了一聲,沒說什麼,而後長睫微動,抬起了眼眸,轉向了身旁他的謀士諸葛雲,修長的手指在那折上點了點,唇角微翹,笑意淺淺。
「軍師以為當如何?」
諸葛雲六十多歲,捋著山羊鬍子,笑道:「臣以為若按軍法處置,當重打三十杖。」
嬴煜眯了眯眼,合了那奏摺,很隨意地丟在了桌上,端起了茶杯,輕描淡寫,「死有餘辜,殺了算了。」
諸葛雲緩緩搖頭,笑的意味深長,而後沒接著那事兒說,卻是說起了別的,「傳言靖國公小女兒容顏傾國,舉世無雙,生的極美,陛下不想見見?」
嬴煜茶尚未入口,聞言抬起了眸,顯然有些意外他說起了這個,但沒問緣由,嘴角不可察覺地微微輕動,旋即喝了茶后,放下了那杯子。
「朕聽了先生之言,弄她進宮,所為牽制蘇定遠,對裴玄承餌待魚爾,見她作甚?」
諸葛雲捋須微笑。
「微臣是想,陛下便不好奇?」
嬴煜啞然失笑,微微搖了搖頭,一雙晦暗不明的桃花眼中帶著幾分涼薄,幾分不屑,剩下的仿若是輕視......
「能怎麼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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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哼哼.....小心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