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極限
第019章極限
在紅綢準備晚飯期間,安輕在庭院內教梵殷何為巫蠱線,最重要的是此線是如何形成。
「蠶蠱?」梵殷看著安輕手中罐子里的東西,特別是裡面的味道,抿了抿嘴,「這是什麼味道?」
「蠶屍的味道,等它們死後就會變成巫蠱線,無色無形。」安輕見梵殷似懂非懂,耐心的解釋道:「蠶蠱需要你與其建立血契,而擁有你血契的蠶蠱為母蠱,母蠱接受了你的血,每一個月都會生出十或十二隻小蠶蠱,小蠶蠱的生命最多只有三個月,死後成屍就會成為你的巫蠱線,而母蠱因為有你血的餵養,會活十年之久或十五年之久。」
梵殷聽見這些,內心反而有些不忍,特別是一想到自己用的巫蠱線,竟然是小蠶蠱的屍體。
「那……那不是很殘忍?」
「殘忍?」安輕還是頭一次聽見這話,她先將罐子收起來,用目光指著炊煙升起的地方,「我們吃過的雞鴨魚就不殘忍?」
「感覺一樣,又感覺不一樣,若是我看著它們出生,因為要成為我的巫蠱線而就要死去……」梵殷沒說完,光是看著安輕的表情,就自行打斷,慚愧道:「我是不是……讓先生失望了?」
「你這般赤子之心於我而言是難得,先生很為你高興。」安輕抬手撫過梵殷的頭,耐心的說著是不想讓她有所誤會,無奈現實中這樣的純凈,根本無法生存,微笑道:「但不適宜現下。」
「我懂,我明白。」梵殷用手指有一下無一下的搓著袖口,「閣主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若說小蠶蠱並非有生命,而是你的血通過母蠱演化巫蠱線的過程,而母蠱也會因為你的血活的遠比它本身更長久。」安輕勾起唇角,溫言道:「我這般說,在你心裡是否就可以承受了?」
梵殷眼睛隨之一亮,「真的?」
「先生何時騙過你?」
梵殷彷彿放下了心中的巨石,釋然一笑,「沒有。」
「這幾日你先在這裡調養身子,三日後就去養蠶蠱,這個期間我會每日給你送飯,養成之後我再教你如何使用。」安輕交代完,看著遠處已經燒好飯的身影,「先吃飯罷。」
「嗯。」
……
之後的每一日,梵殷都按照先生的要求練功,打坐調養自身氣息兩三個時辰,安輕再用一個時辰的時間傳授養蠱所需小心的地方。
梵殷每一處細節都不敢忽視,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將蠶蠱養死。安輕看著梵殷用心記下的樣子,還有了解母蠱時小心翼翼的模樣,還是真有幾分喜歡。
安輕腦海中突然晃過一個直覺,或許這就是閣主對梵殷的不同之處。
是種與現下鮮明的對比,又夾雜著人性轉變的悲哀。
畢竟閣主嘴邊最長掛著的話,便是——「是人總會改變,遲早而已。」
想到這裡,望著樹蔭下認真打坐的身影,安輕抬起手抵在呼吸不暢的心口處,眼裡流露出一種遺憾,以她目前的狀況,怕是看不到她成為大祭司的那一日了罷。
……
三日後,梵殷必須要去距離庭院有一段距離的井底內,因為建立血契期間,必須要呆在極為陰冷的地方。
「母蠱已經放在裡面。」
梵殷順著繩子落在枯井內,她沒想到這裡十分乾淨,就是有些陰森的讓人害怕,仰頭看著安輕,抿唇道:「先生,我這幾日……」
安輕也不忍讓梵殷接觸這些,無奈沒有辦法,誰讓她是閣主指名的冥殿大祭司呢?
「阿殷,克服這些困難,要走進陰陽閣這才是真正的第一步。別擔心,我每日都會過來看你,若真的害怕,我會開門讓你出來。」
梵殷仰頭直視著安輕的眼睛,給自己打氣道:「我會克服的,先生每日送飯時來就好,不然先生在旁,我會無法剋制內心的害怕,有依賴時間就更煎熬了。」
安輕當真喜歡這樣的梵殷,「那正好,空閑時將閣主給你的竹簡重複閱讀。」
「我會的。」
梵殷站在井內,聽著動靜安輕已經離開了,先將井口內牆壁上的油燈點著,順著隧道一路往裡,走了大概十幾丈遠,才到達一處空曠的地方,遠處有個石台,是她平日打坐休息的地方。
這四方天地一盞油燈就可以看清,雖然乾淨卻十分簡陋。當梵殷把這裡的燭火全部點燃時,發現遠處的石桌上,放著一個模樣特別的罐子,這個肯定就是母蠱的棲息之所。
梵殷站在原地盯著罐子上的花紋,寓意破繭成蝶,飛升成仙。雖然不曉得結果會如何,這第一步總歸要邁出。
走過去打開罐子,看著裡面純白色的蠶,梵殷目光一亮,她沒想到這母蠱這麼好看。就是不知道,它是否會喜歡自己的血?因為安輕說過,蠶的心很小,小到只裝得住一件事,卻又十分勇敢,若不喜歡與自己設下血契的人,便會自隕也不委屈自己。
梵殷站在原地看了它好久,才抬手咬破指血滴了下去,那血好像落入了棉花上瞬間被吸收進去,與此同時雪白色的蠶也隨之變成了紅色。
回過神的梵殷想起安輕的指示,想將蓋子蓋好,後退兩步慢慢觀察。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蓋子周圍冒出了白色的煙,見狀的梵殷隨之一笑,「謝謝你喜歡我的血。」
這是梵殷第一次用自己血養蠱,不知為何,內心有總說不出的喜悅。
……
回到竹林庭院的安輕平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看似輕鬆的她一直在關注井口的動靜。
算一算時間,應該已經沒有擔心的必要了。
從腰間拿出銅袋深吸一口,再輕吐雲霧,放眼看著周遭的環境,都說往事如煙,歲月如塵,可是有些事,有些人永遠都在記憶中,無法隨煙而去,隨塵化土。
甚至不曉得為何閣主會讓自己帶梵殷來這裡修行,還有那個叫紅綢的孩子,到底是誰呢?
來這裡的目的又是為何?
莫不是擔心自己身子撐不住,所以才讓她來接替自己?
也罷。
畢竟就目前的身體狀況,三年的歷練確實太久了。
想著想著的安輕閉上了雙眸,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站在房門口的身影,淡淡的目光一直落在安輕的睡顏之上,等她徹底睡去之後,才悄然走近。
「先生?」
過了一會兒,再喚一聲。
「先生?」
輕喚了兩聲都沒有反應之後,她才從身上拿出銀針刺進安輕左右兩手的食指上,在從后運功將安輕體內留存的污血全部擠出。
大約半個時辰左右,直到流出的血變成了鮮紅色,赤緋才鬆了一口氣,「這幾日你的身子會特別虛弱,不過為了可以讓你活的更久,就必須先祛除你體內的污血,阿輕……得罪了。」
四個時辰過去,天色漸暗,梵殷吃過紅綢送來的晚飯,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算著時間打開蓋子,看著潔白如雪的蠶,進行第二次喂血。
建立血契需要四十九個時辰,每一個環節都需要十分謹慎,梵殷不敢怠慢,所以她一有時間就盤膝而坐,不是養神就是看閣主給自己的竹簡。
相比在外面,這裡確實無聊了很多,不過一想到這是走進陰陽閣的第一步,想到那個遙遠的背影,就算再枯燥梵殷也要堅持下來。
……
……
……
「先生?」紅綢俯身輕輕喚醒還在熟睡的身影,溫言道:「我準備了晚飯,吃過回房睡罷。」
安輕斂著眉頭慢慢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身影微微愣住,是因為她剛剛做了一個很美的夢。
等她回過神時看清了眼前人的樣子,面色恢復清冷,才發現天色已黑,察覺身上蓋著皮絨還有旁邊的碳火,疑惑的問道:「我睡了多久?」
「四個半時辰,梵殷的晚飯我已經送過去了,進行血契的第二步。」紅綢把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又溫言道:「我見先生睡的沉,不忍心打擾你,起來吃飯罷。」
安輕見紅綢要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眉心微蹙是她察覺出食指的微痛,冷眉道:「你到底是誰?對我做了什麼?」
「在先生面前,我怎敢隨意放肆?」紅綢看著自己的手被安輕握住,順勢走了過去,又湊近了幾分,反問道:「先生,你是做夢了嗎?是噩夢,還是美夢?」
這個問題讓安輕又想到了剛才做的夢,與紅綢四目相對的瞬間,很多問題一晃而過,錯亂的思緒完全理不清。不僅僅是眼前人的身份,還有食指上微微的疼痛跟周圍無法用草藥掩蓋的血腥氣。
到底怎麼回事?
可不管她怎麼想,都不願意相信內心最迫切,也最渴望的答案。
安輕察覺自己的身子已然透支,身體怕是也到了極限。
罷了……
「我不餓……晚飯你自己吃罷。」安輕說完起身離開。
赤緋站在原地靜默了一會兒,回憶剛才安輕的神情,眸中慢慢浮起一絲悲憫之色。
——「閣主讓我去找安輕?她不是……有要事在身嗎?」
——「培養冥殿大祭司確實是要事,可是她目前的情況,我不能坐視不管。」
——「她……」
——「陰陽閣除了我以外,就連大祭司都沒有連任兩任之說,但三青算的二算先生,已經跟了四任閣主。」
——「可是有閣主在……」
——「為何不繼續說下去?你了解她的性格,應該知道她的選擇。沒錯,她早在上任閣主深歸之前,就不再接受陰陽閣的續命了,算一算已經快到極限了。」
——「所以……閣主將我解封……」
——「我想安輕可以繼續活下去,有她在我會安心很多。這個給你,找機會祛除她體內的污血之後,給她服下,我想你是她在這世上,唯一活下去的動力。」
……
用過晚飯靜坐在庭院的赤緋用指尖拔弄著酒盞,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輕煙渺渺的溫湯池,一口飲進。
起身解下身上的衣衫,赤腳踩了進去,慢慢地讓溫湯沒過自己,再直起身露出浸濕的臉頰。
她閉上雙眸感受著周遭的一切,眉心微蹙就聽見樹葉飄落的聲音,這聲音讓她想起當年,自己就站在遠處,看著溫湯池內的安輕,月光下的她是那麼吸引自己。
從那一刻開始,赤緋的眼中就只有先生一人。
而這種回味卻被一個聲音打斷,從安輕房間傳來,是淺淺的呻)吟聲。
聞聲的赤緋從溫湯里走出來,拿起衣衫將自己裹住,赤腳站在安輕的房門口,輕聲問道:「先生?」
房間里一片寂靜,沒有任何響動。
擔心的赤緋直接推門而入,發現倒在榻旁的身影直接跑過去將其抱起。
「安輕!?」
同時赤緋發現小桌上放著卜卦所需的東西,瞬間紅了眼睛,「你怎麼這麼傻!身子虛弱還強行卜卦,你不要活了嗎?」
恢復意識的安輕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身影,抬手覆上她的臉頰,「小緋……是你嗎?」
赤緋微微愣住,有些分不清楚眼前人是否真的清醒,點頭應道:「是我,是我。」
「為何你會忽然出現……是我要死了嗎?」安輕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不清,唇角微勾,「罷了,我這就來見你,你等我……」
赤緋顫抖著唇角,她將安輕抱回榻上,閃身回到自己房中拿出那顆如血的藥丸,想到沐子卿的提示,抿唇道:「阿輕,我只求你不要放棄自己好嗎?答應我,不要放棄自己!」
安輕睫毛閃動著,嘴角似張非張,掙扎了好久,才有力氣輕「嗯」了一聲。
如血的藥丸服下之後,赤緋先將安輕扶起,單手推背運功,將這顆藥丸的功效發揮最快。
可是安輕這副身子早已透支的厲害,傳入的氣息就跟打入了無底洞一般,大約一個半時辰,收回氣息的赤緋,眼見傾倒的安輕抬手扶住,她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垂眉看著懷中昏迷的身影,伸手搭脈之後,赤緋勾起唇角,不管是脈搏還是氣色都比往日要好很多。
藥效起作用了。
「阿輕,等幫閣主處理完一切,我將功補過之後,我們就離開,過著只有你我的生活,好嗎?」赤緋一行淚滑過臉頰滴在安輕的額頭上,她很難想象這些年安輕是靠著什麼撐過來的,若換做自己這樣毫無意志的生活下去,可謂生不如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