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蒙山

雲蒙山

卻說晚晴帶著裴時來到京郊的雲蒙山,此處山勢並不險峻,卻極為隱蔽,尋常人找不到這裡,就是樵夫也極少來此。

二人在山下棄了車馬,便徒步走上山來,幸而這山勢還算平緩,二人一路閑聊,攀爬起來卻也不費力氣。

當走到山谷深處時,忽見一大片純白色的花海搖曳在山風中,那花只有米粒般大小,團團簇擁在一起,一副生氣勃勃的模樣。

一眼望上去,雖沒有牡丹的天香國色,卻也素樸淡雅,別有一番風韻,兼之那濃郁的花香襲人,和著山間清新的空氣,頓讓人覺得有一種出塵脫世之感。

裴時一見這片花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顧不得晚晴在場,竟然忽地跪倒在地上,淚如泉湧,顫著手撫摸著這一片芳草地,仿若在與一位故人呢喃。

晚晴側著耳朵仔細聽了幾句,似乎是「寢息何時忘?沈憂日盈積。庶幾有時衰,庄缶猶可擊。」

晚晴只覺這詩耳熟,卻記不起是什麼篇目了。

再看裴時,他的神情憂傷而彷徨,那淚水仿若流之不盡,竟將衣襟都打濕了。

過了良久,他才掏出帕子拭乾了淚水,親自採擷了一束花草,輕輕放在旁邊的溪水裡,眼見那溪流將花束越漂越遠,遠到見不到,這才緩緩起身。

晚晴遠遠立在一隅,一聲也沒言語,只靜靜看著。爹爹和裴伯父,對同一片花草,都這般傾心,必是有著同樣的心事吧。

但是長輩們不說,她便不會問。自幼她娘親為她嘴快惹怒爹爹,數落了她多少回,後來年齡大一點,她便三緘其口保平安了。

許是裴時終於意識到冷落了晚晴,當見那花束遠遠漂走後,他便起身招呼晚晴過來,臉上又掛上了最是和煦不過的笑容:

「伯父年紀大了,最容易觸景生情,好孩子,剛才沒嚇壞你吧!」

晚晴乖巧地答道:「先生說了,感悟生髮,搖落興詩。伯父,您是有詩情的人,才會見了這花草生出這般感觸,不像我每次來這裡,就只會踏花玩水,惹我爹爹生氣。」

裴時聽晚晴這般應答,似乎很是鬆了口氣,剛才的悲傷也仿若一縷山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只哈哈大笑道:

「好孩子,你倒是有真性情,伯父很喜歡你這性子。你爹爹我知道,自小是個道學先生,誰料生了你這麼好的一個女兒,也還是拘管得緊,我若生了你這樣的女兒,還不知有多開心!」

「伯父這是哄晴兒呢,二小姐性子又溫和又平順,比晴兒好十倍百倍也不止。」晚晴笑嘻嘻地對裴時說。

「呵呵,看看我們的杜姑娘,還不信伯父的話呢,要我說呀,媚兒有媚兒的好,晴兒有晴兒的好,乾脆,明兒你也給伯父做女兒,好不好?」裴時逗她道。

晚晴聽他這麼說,不由咯咯咯笑起來,嬌憨道:「伯父說真的嗎?那晴兒才高興呢,到時爹爹若罵我,我就跑來找您當救兵。」

兩人猶如忘年之交,說得倒也投機,不知不覺日頭已經偏西,到了要回府的時候。

下山時,裴時問晚晴道:「晴兒這名字,可是你爹爹取得?」

晚晴笑道:「正是。爹說這名字是從李義山(商隱)先生的『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中化出的。」

裴時聽了,不由一怔,意味深長地笑對晚晴道:「你爹倒是個心意絕佳之人,這名字極好。」

一時下了山,太陽早已偏西了,幸而馬車輕便,很快就到了裴府。快到裴府時,裴時對晚晴道:

「好孩子,你自從角門進去,伯父還要去官府處理點公事。」

晚晴笑道:「好,伯父請便,晴兒告辭啦。」

臨轉身時,裴時悄悄給她做了個保密的手勢,她頷首而笑,輕輕點了點頭。

這一瞬間,裴時有些恍惚,恍若那人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註:「寢息何時忘?沈憂日盈積。庶幾有時衰,庄缶猶可擊。」出自晉·潘岳《悼亡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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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有點短,其實本來是和上章合在一起的,但上章字數太多了,只好單分出來了,親們海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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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重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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