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

山雨欲來

晚晴聽了鵲喜這番話,只覺萬箭穿心,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再也找不出半個字為自己辯解,只覺自己背信棄義,合該受到這樣的責斥,一片眩暈之中,她聽鵲喜繼續數落道:

「若論公平,這世間哪來的公平?壞人只要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好人做一萬件好事,只要一念生嗔,便會下地獄。

夫人,您覺得柳公子數年堅守,一朝成空,不冤嗎?」

「是我對不起他,是我背恩棄義,我的錯處我知道,可我儘力了,鵲喜,我真的儘力了!」

晚晴淚如泉水般噴涌而出,跪地掩面哀泣道:

「我曾想出家遠遁,也曾求過申王攜我去江南,我甚至,甚至走投無路下投水自盡……」

「投水自盡?」鵲喜怔了一下,態度軟了幾分,「此事我怎麼不知?」

「因為我沒死成,我還活著,苟活於世,苟且偷生。鵲喜,我知你埋怨我,我也知我對不起柳郎,可是去江南的路太遙遠了,我實在是,走不到……」

「若我能助你出宮,夫人,您還願意去尋柳公子嗎?」

鵲喜俯身,與痛哭流涕的晚晴相跪而坐,語氣柔了幾分。

「多謝你的好意,但是現在,一切都遲了……我終究還是愛軒郎,我怕自己走後,他會心疾發作而死……」

晚晴眼睛紅腫,聲音雖微微發顫,卻毅然決然道:「是以,只能對不住柳郎了。」

「既然這樣,我也沒什麼話可說了。」

鵲喜霍然起身,眼神冷漠而絕訣:

「不瞞夫人,我從前對您盡心儘力侍奉,除了與您性格相契合之外,也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今日您既然找到了歸宿,我便請辭出宮去了,日後您自己多多保重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衝出門去,迎面撞上了前來通傳的紫蝶。紫蝶見鵲喜滿面淚痕,不由大驚問道:「鵲喜姐姐,您怎麼了?」

鵲喜抬手抹了把眼淚,沖她揮手道:「去看看你們夫人吧,我沒事。」說著,一把將她撥到旁邊,揚長而去。

紫蝶目瞪口呆,跟在她身後的朱良也一頭霧水。

二人進了室內,卻見晚晴跪在大殿中央,那月光泄到了殿內,照得大殿里一片明亮,方方正正的青磚上,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尤為愴目。

不知是何時的美人曾將眼淚滴在這青磚之上,亦不知這青磚上沾染了多少失意者的淚水……

紫蝶悄悄退出。

朱良上前去,攙起晚晴,驚訝問道:「姐姐,您怎麼了?」

晚晴見是朱良來了,只得暫壓下心事,強撐起笑臉道:「沒什麼,鵲喜這丫頭過來同我敘舊,想起了舊事,心裡難過……」

「我看她也哭的滿臉淚呢。」朱良一面將她扶到軟塌上坐下,一面打趣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主僕二人吵架呢!」

晚晴笑一笑,想起叫他來的本意,忙將張光夕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問道:「此人的到底是和來歷?怎得如此大膽?」

朱良倒沒顯得有多驚訝,只是道:「他是個混不吝,這事也不是一次發生了,奈何皇上不管。

現下柳貴妃盛寵在身,帝妃二人惟錢是命,誰要是給錢,便如同親爹般供養,不要說他張光夕調戲一個小宮女,就算調戲妃嬪,只怕皇上也樂意奉上。」

「可是皇上要那麼多錢做什麼?」晚晴不解。

宮裡養了上萬宮人,每日的吃穿住行、日常消耗,再加上脂粉釵環錢,便是一個天文數字;

更兼之前方要打仗,沒有軍餉,打什麼仗?不要說前方,就是皇上的近衛侍從,現在的餉銀都發不下。

上次從馬直指揮使郭謙之納妾,眾人去送禮,下面幾十人湊不起一副黃金頭面,真是笑話……」

晚晴心內一動,道:「郭謙之?是不是從前在聖上身邊唱戲的的郭門高?」

「不是他是誰呢?要我說這宮裡誰傳奇也沒他傳奇,從一個戲子做到了將軍。

聽說他在平梁的戰役里立下了汗馬功勞,受到皇上的重視,從一個普通兵卒慢慢被提拔到了現在從馬直指揮使。嘖嘖,真是厲害啊!」

晚晴沒聽到朱良的問話,她的眼前閃過了那個忠厚的重情義的鐵塔般的漢子,眼底不覺現出一抹微紅。

果然自己當年在掖庭時沒有看走眼,器宇軒昂卻又落魄潦倒的郭門高一朝鯉魚跳龍門,立刻成為人中龍鳳,朝廷重臣。

「姐姐?你怎麼了?你認識郭謙之嗎?」朱良見晚晴沉默不語,拽了拽她的衣袖不解問道。

晚晴這才回過神來,忙輕撫額頭遮掩道:「不是,我聽他的名字有點像一個故人,所以一時失了神。」

「是嗎?不過他的名字是郭崇滔將軍給改的,他拜了郭將軍為乾爹。」

「喔,郭將軍乾兒子遍及朝野,加一個郭謙之也不多。」晚晴笑道:「不過郭指揮使納妾,不知是納了誰家閨秀?」

「聽說並不是什麼閨秀,是以前在掖挺時一位叫小蠻的姑娘,長得黑皴皴的,身材還不錯,是郭謙之的貧賤之交。

郭本想娶她為妻的,結果皇上給他賜婚了盧尚書的女兒盧氏,他便納了那掖挺女子為妾。」

阿蠻?阿蠻!

前塵往事像是潮水般涌了上來。掖庭的燒火丫頭阿蠻,早應該在她恢復叫杜晚晴時便無聲無息消失在宮廷中了,現在為何又出現了?

難道是,那叫阿蠻的侍女,其實根本沒死,而是一直隱藏在深宮中?

想及此,晚晴不由身上一陣發寒,暫時掩住了心中的萬般疑惑,她裝作若無其事點點頭向朱良道:

「郭指揮使這人倒很是不錯,很是有情有義。」

朱良笑道:「姐姐說的正是,多少人羨慕那個相貌平平的姑娘都羨慕瘋了。

聽說那姑娘後來調到了韓淑妃宮裡去當差,嫁給郭謙之後,淑妃認她做了義妹!

我叔叔說,這韓淑妃啊,真像是千手觀音似的,宮裡就沒有她不摻和的事情。」

果然又是韓淑妃!果然是她!

晚晴手裡的茶不小心傾灑了出來,忙笑著掩飾道:「可不是嗎?淑妃娘娘的宮中可真是藏龍卧虎。」

「蛇鼠一窩罷了,仇鮮也是淑妃的老熟人了,柳鶯兒這個傀儡貴妃,聽說還得日日去給位分比她低的淑妃請安,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朱良撇著嘴,一臉嘲諷道:「闔宮裡誰不知道她韓淑妃打的什麼主意?她無非是想著魏王上位后,她垂簾聽政當太后罷了!

怕引起皇上警覺,她才特意拉上了柳貴妃這個替死鬼!姐姐,你可得小心點,別再靠裴家那麼近了」,

說著,他側身過來,貼到晚晴耳邊悄聲道:

「我看皇后的位置不穩當了,她指定鬥不過淑妃,我叔叔說韓淑妃才真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呢,可惜了皇帝對她那般信任,將唯一成人的兒子交由他撫養!」

「良兒,你又口無遮攔!」晚晴被朱良的話驚出了一頭汗,她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捂住了朱良的嘴,小聲道:「隔牆有耳,你怎敢……」

朱良嘴角彎起一縷笑,拿下晚晴的手不緊不慢得說:

「姐姐急什麼?柳貴妃是個什麼人,宮裡明眼的人,誰不知道?

不是韓淑妃替她在背後出謀劃策,她一個歌妓出身的下三濫,上哪認識張守義這樣的老王八羔子去?」

「良兒,不許你再說了」,晚晴站起身來,輕哂道:

「我這些時日里總不在宮裡,你怎麼學得和那些老中官一般油滑了?下次不許說髒話。」

「姐姐不讓說我不說就是了」,朱良也不生氣,只將晚晴雙肩按住,逼她重又坐下,低聲道:

「仇鮮和張守義這兩個王八蛋裡應外合排擠叔叔,叔叔怕連累我,讓我暫時從葯膳房請了長假避開了。

姐姐,往後我怕也不能常來看你了,你閑了來找我吧,我在宮裡有所小宅子,你知道的。」

晚晴一聽紅了眼圈,未及開口淚落了下來。

原來情況比她想象中還嚴重得多,這韓淑妃柳貴妃二人竟然隻手遮天了,連朱公公叔侄都深受掣肘,難道她們想要連根拔起?

聯想到剛才的鵲喜對自己的不依不饒,晚晴更是灰心,必是她也聽了什麼風聲,順勢和自己撇清了干係吧!

「姐姐莫怕。」看見晚晴落淚,朱良也不禁心酸,他衝動下拉住晚晴的手,悄聲道:

「你放心,我叔叔親口說,仇鮮這老棺材瓤子想要跟他斗還差點火候。

本來叔叔是想告老的,現在她們鬧這麼一出,他還豁出去和她們斗一鬥了。

我已經給我叔叔說清楚了,裴家的人死活和我不相干,但姐姐你若有個閃失,我就是豁出命去也會和那幫人周旋。叔叔給我許下了承諾,定會護你周全。」

「良兒,你……你要我怎麼感謝你呢?」晚晴淚汩汩而下,心中不由對朱氏叔侄感激萬分。

「姐姐莫說傻話,我當您是親姐姐。」

「好,好……」晚晴點一點頭,像往日那般輕輕撫了撫他的發,忽問道:「你和那個叫翠屏的姑娘,怎麼樣了?我記得她也是淑妃身邊的人。」

「她……叔叔讓我還繼續和她敷衍著。你知道淑妃這人口蜜腹劍,而且現在已然做大了,我們輕易得罪不得。」

「是了,你要好好禮遇那個姑娘,爭取讓她能為你所用。」

「放心吧姐姐」,朱良微笑:「我知道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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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皇上準備登上奧斯卡開始他的表演,哈哈,歡迎大家繼續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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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重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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