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這一日是十一月初五,冬至。北風呼嘯,雪意乍起。

今天過節,白玉不用練武,可以睡個懶覺,待她醒來時,已過了飯點。

白玉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發了會兒呆,小蕖忽然興沖沖地跑進來,沖著她笑喊道:「姑娘,外頭下雪了。」

白玉聞言起身,走到窗前,打開窗一看,外頭天陰沉沉的,黑雲如墨,果然飄起了雪,雪花被狂風吹得的凌空曼舞,有的被風吹了進來,打在她的臉上,有些冷意,白玉便關了窗,讓小蕖去叫人送來熱水給她梳洗。

小蕖差點忘了一事,剛出門口又返回,向白玉道:「姑娘,剛才紅雪姑娘叫人來問,姑娘吃早膳沒有,沒吃的話讓你去她那吃,她自己在小廚房裡煮了赤豆粥,說冬至吃這個,可祛病免災。」

赤豆粥?白玉倒沒聽過冬至要吃赤豆粥,或許是她們那邊的習俗吧,便點頭道:「你讓人去告知她,我洗漱完就去。」

這兩日,白玉有時候會在樓里吃飯,有時候也會去紅雪那吃,自紅雪搬回側院住后,白玉住的院子就顯得冷清了些,不過白玉十分支持紅雪搬回去住,並且將許子階那混賬男人趕出去住,那天得知紅雪將許子階揍了一頓后,白玉只覺得痛快得很,她本還以為紅雪會逆來順受的,如今她能想通,白玉也就不擔心她了。

可惜的是,許子階沒有露宿街頭,他如今住在了沈墨的主院,沈墨那裡根本不缺一間房。

說到沈墨,這幾日他都沒來主動找她,白玉覺得他大概是在賭氣,等著她主動去找他。

這男人其實愛面子,還有點幼稚。

不過,她聽聞沈墨近日好像在處理關於採礦的事,也挺忙的。

劉暡一事似乎徹底了結了。程慧儀母子也被沈墨派人送了回去。她原本還以為沈墨對那程慧儀有一兩分意思的,卻沒想到沈墨還挺乾脆。

白玉洗漱完,也沒上妝,素臉朝天便往紅雪住的側院而去,雪還沒停,白玉撐了紫竹柄的油紙傘,今天似乎格外的冷,北風吹面,涼浸衣衫,白玉身上雖穿斗篷,戴風帽,仍覺得衣衫薄了些,這破天氣,白玉不禁抱怨了句。

進了側院的門,穿過東廊,經神仙洞門,便是紅雪住的房間了,一條鵝卵石鋪就的路從洞門彎向房門口。

有兩名小丫頭正在廊下接雪玩,見到白玉到來,連忙上前給她請安。

白玉微點頭,微笑問:「你們姑娘呢?」

一機靈些的丫頭忙著答道:「在裡屋躺著呢。」

白玉疑惑道:「怎麼又躺下了?」

那丫頭回答道:「姑娘吃完東西之後,只覺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回床上躺著了。」

「莫不是著涼了。」白玉呢喃了句,剛說完便聽得裡面傳出輕微的咳嗽聲,「該是著涼了。」

白玉手輕撫門框,一跨門檻,施施然走進,到了裡屋,便見紅雪擁衾斜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

屋內掛著厚厚的帷簾,室內添了紅爐,爐內燒著獸碳,倒是溫暖。

見到白玉,紅雪便撐起身子,白玉緊幾步上前,虛扶了下她,關心地問:「怎麼病了?」

「我沒什麼事。」紅雪欲下床,卻被白玉阻止。道:「不必起了吧。」

紅雪便聽了她的話,只靠坐在床上,回答道:「昨夜吹了點風,今日又突然感到有些噁心想嘔吐。」

白玉脫下風帽和斗篷放好,聽聞她的話皺了下黛眉,「你是不是吃錯東西了,你今早吃了什麼東西?」

紅雪回答道:「也沒吃什麼。這幾天沒什麼食慾,早上就吃了一小碗赤豆粥,吃了幾塊魚肉,不過這魚肉太腥了些,可能是這魚不大新鮮了。」

噁心反胃,食欲不振,魚腥……白玉想了想,腦子裡驀然閃過一個念頭來,她不禁看了眼紅雪的腹部,猶豫了下,說道:「紅雪,你……你這該不是有孕了吧?」

白玉記得,之前紅袖坊有位姑娘懷孕了就是這個現象。

紅雪聞言猛然嚇了一跳,在這種時刻,她可不希望自己懷孕,紅雪不覺摸了摸肚子,嬌俏的面龐儘是惶恐不安之色,「應……應該不會吧?」

白玉神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問道:「你上回來葵水距離今日有多久了?」

紅雪算了算,臉色更白了些,「按理說,月初就應該來了,可到現在都沒來。」

白玉頭瞬間有些疼,不會真懷了那混賬男人的孩子了吧?紅雪如今好不容易決定斬斷情緣,要是有了孩子,還得和那男人綁在一塊,白玉問道:「你之前月事准么?」

紅雪聞言突然又升起一絲希望,「之前也有過不準的時候。」

白玉點點頭,「這個也有可能是水土不服的原因吧?」白玉頓了下來,又問:「你上一次來過葵水后,你和他有做過么?」

紅雪怔了下,片刻才明白過來她的話,不禁羞得滿臉通紅,隨即羞澀地點點頭。

這下更有可能了。白玉臉色沉下來,沉思片刻,她道:「我去找個大夫給你看看吧。」

紅雪手抓著被子緊了緊,心頭只覺得紛亂如麻,「此事我不想讓許子階知道。」她神色不安道。

白玉握著她的手,安慰道:「我一個人去找大夫,不告訴他。」

紅雪這才稍稍安心,卻又忐忑地望著白玉。

白玉知曉她此刻是不想要孩子的,便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也不一定是有身孕。」

「嗯。」紅雪點點頭,「也不急著請大夫,你先吃早飯吧,粥和小菜熱在爐上,魚我嫌腥,就喂貓了。」

紅雪剛要叫小丫頭進來伺候,白玉道:「不必了,我自己來吧,話說冬至吃赤豆粥是你們那的習俗么?」

紅雪臉上有了一絲笑意,道:「是啊,以前我們那冬天常鬧疫鬼,據說疫鬼怕赤色,每到冬至,家家戶戶都用赤豆來煮粥,喝了就能能趕跑疫鬼,這個習俗就一直流傳了下來。」

白玉微笑點頭,道:「我們那邊是吃湯圓,不過這邊是吃餃子,聽小蕖說,大廚房已經開始做餃子了,入鄉隨俗,我們今晚吃餃子。」

紅雪也點了點頭,原本今夜該是個歡樂的日子,她垂眸輕嘆一聲。

因為紅雪的身子問題,白玉也沒坐多久,吃完赤豆粥便回後院了,此時將近午時。

白玉讓小蕖去大廚房看看,如果有做好的餃子,就讓人煮一份裝進食盒裡,她拿去給人。小蕖去安排了,沒過一個時辰,白玉拿到了餃子,廚房的大娘很周到,在食盒底層加了個小炭爐,可以保溫。

白玉讓小蕖留在院中,自己一人出了門。

桑落在縣衙的山腳下購了個小院,白玉聽說他無父無母也無親人,一個人過節,總覺得他有些可憐,便決定給他帶點餃子去,這也是她做徒弟的一點心意。

不過,她覺得他們其實算不得師徒,說好的拜師禮最終卻只是請他喝了杯茶。

今日衙門放了一日假,沈墨並沒有忙公事,和許子階下了會兒棋后,便在書房隨意翻看一些雜書,他其實可以去找白玉,但是他沒有,沈墨心裡正堵著氣,他希望此次白玉主動來找他,而不是他去哄她。

許子階已經去向紅雪道歉了,她難道不應該主動來向他示好?所以沈墨覺得有必要冷她幾天,讓她明白以夫為天的道理。

然而冷她的這幾日,沈墨其實也不大好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以前聽著還嗤之以鼻,如今卻覺得此話甚是貼切。

沈墨手上的書拿了約有半個時辰,卻是一頁未翻,他也不知曉自己這半個時辰在想什麼。

沈墨放下書本,起身出了書房,外面雪停了,沈墨長身立在廊下,凝眉思考著什麼。

今日是冬至,人總是要去見的,早見晚見都是見,不如現在就見。

這般想著,沈墨便往後院而去。

經過一迴廊時,沈墨瞥見白玉自斜對面走過,她身著素色斗篷,帽子將頭捂得嚴實,斗篷里像是藏著什麼東西,她步履匆匆,像是急於去見什麼人或做什麼事的模樣。

她大約是沒看見他,目不斜視地過去了。

沈墨俊雅的面容露出一抹沉思,隨即竟鬼使神差似的,轉身尾隨了過去。

他一直遠遠的跟著,步態悠然從容,絲毫不像是在跟蹤人的模樣。

沈墨內心其實頗有些彆扭,他從來不曾做過這種事,覺得太過於失禮,甚至有些卑鄙,好幾次他想光明正大的上前叫住白玉,可是又猶豫了。

沈墨就一直跟著白玉來到山腳下一用籬笆圍成的小院前,看到她停在院門口,敲了竹門。

沈墨略一猶豫,閃身到一棵大樹底下,耳邊聽到開門聲,微探身子看去,卻見桑落身上裹著被子出來,看到白玉,臉上露出驚訝又歡喜的笑容。

那笑容很刺眼,沈墨瞬間寒了目光。

兩人站在門口處說了會兒話,說了什麼,沈墨沒聽清,只是不一刻,白玉隨他進去了,砰的一聲,竹門關上。

沈墨緩緩自從樹下走出,目光緊緊盯著那扇竹門,眼眸深處有著陰沉之色,溫潤如玉的面容也像是聚集了冰雪。

沈墨不禁想兩人在裡面做什麼。

孤男寡女的能做什麼?

沈墨突然間無法用理智來思考了,只是腦海中不禁幻想著白玉像平日里勾引他一般,勾引著桑落。光想想那些畫面,沈墨胸腔便像是要炸開來一般無法忍受,他無法忍受她與別的男人親密!

沈墨想闖進去,把那女人拽出來,可是腿卻彷彿有千斤重,他到底在怕什麼?難道是怕看到不該看的畫面么?

還是怕她最終選擇的人不是他?

沈墨不由的想到那夜白玉引誘他,讓他意亂情迷后又故意拒絕他的事,或許在她心目中,她已經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再想想這幾日,她沒有主動找他,反而來找桑落……沈墨修眉不禁蹙緊,他如今若闖進去,豈不是顯得讓他的行為很是可笑?

沈墨終究還是高傲之人,放不下自己的身份。

最終,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冷沉著臉,轉身離去……

就在沈墨離去沒多久后,白玉與桑落便從屋中走了出來。

這會兒雪已經停了,然還是很冷,白玉裹緊了斗篷,隨即看向桑落,他今日外面穿著貂裘,終於不是紅色的了,看起來倒有幾分貴公子的氣派。

「你怎麼會認識人家女大夫?」白玉本來想送完餃子就走的,然桑落問她去哪裡,她回了句去請大夫,桑落就說他認識一個女大夫,很厲害,白玉一聽是女的,就動了心思,想讓桑落把這女大夫的住址告訴她,桑落說地址難找,怕她找不到,就說等他梳洗后,就送她去。天冷,白玉總不能再外面乾等著,便隨桑落進去坐了。她哪裡會曉得沈墨也跟了來。

桑落撇了她一眼,笑道:「受了傷,被她路過救了。」

白玉驚訝了下,不禁問:「你什麼時候受了傷,我怎麼不知曉?」

桑落像是怕她擔心似的,沒所謂地笑笑,「也不是什麼大傷,現在已無大礙。」

白玉想起前幾日,看他臉色的確是有些不大好的樣子,只是當時她也沒多想,「你傷到了哪裡?」

桑落見她追問,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你在關心我?」

白玉對上他的雙眸,心咯噔一跳,覺得那裡面有種很深沉的,她看不懂的東西,她轉開目光,解釋道:「怎麼說你也算是我師傅,關心一下不很正常么。」

桑落望著她,神色莫測,「要不是師傅,你就不關心了?」

白玉又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那股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只是這次她什麼也沒問,只是故意撇了撇紅唇,佯嗔道:「

要不是師傅,你死翹翹都跟我無關。」

桑落一愣,隨即又死又好笑,不禁罵了句:「沒良心的死丫頭。」

這下輪到白玉怔住了,她目光古怪地看向他……

如桑落所說,那女大夫住的地方不好找,兩人在街上拐好多條路才來到一條深巷底,旁邊沒什麼店,只有一兩家賣雜貨的,女大夫的藥鋪很簡陋,甚至不見有病人來看病。

白玉站在門口,眉頭皺得死死的,覺得自己這趟是不是來錯了。

彷彿看出了白玉的心思,桑落道:「你且放心,藥鋪簡陋了些,但大夫是真厲害。」桑落一邊說一邊走了進去。

白玉聽他此言稍稍放心,他總不能故意騙她,隨著他進去,恰好一個姑娘掀開布簾走出——

桑落臉上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嘿,梅大夫。」

白玉吃驚了下,不由仔細打量了眼那姑娘,只見她大約十六七歲的年紀,面容清麗溫婉,眉眼間隱含書卷氣,只是雙眼無神空洞,像是眼中無物一般。

看起來像是盲的……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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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與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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