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白玉從未見過如此年輕,眼睛還看不見的女大夫。但恰恰是這種與眾不同,讓白玉有些相信這女大夫真的厲害。

這世上奇人異事不少,只是她見得少而已。

從桑落的口中,白玉得知,這女大夫名叫梅英,也是無父無母,有一個師傅,師傅死後就繼承了這個藥鋪,聽聞她的師傅是個能起死回生的神醫。

白玉美眸好奇地看著她,只見她輕車熟路走到櫃檯前,從背後看,她身形修長,腰肢纖裊,見她拿起水壺倒熱水,白玉擔心她燙傷,下意識地起身要上前幫忙,卻被桑落阻止,「沒事。」

白玉聽聞此言,只好作罷。

又見她熟練地泡了一壺茶,拿了幾隻茶杯,用托盤盛著,往她們這邊走來。

要不是她雙眸空洞無物,白玉幾乎要以為她是個平常人,給兩人倒了茶,她手摸了下一旁的椅背,隨即緩緩落座。

她眼眸看向桑落的方向,唇角露出溫婉文靜的笑容,旁若無人道:「桑公子,你今日前來是打算兌現你的諾言,以身相許么?」

桑落一口茶驀然噴了出來,也不知道是被燙的,還是被她的話驚的,一隻縴手遞來一面手帕,桑落順手接過,擦完嘴后,才發現手帕是梅英遞來的,他臉色微僵,連忙將手帕遞還給她,見她淺笑著接過手帕,然後放回懷中。

桑落那雙勾人的桃花眼掠過一絲尷尬,往白玉那看了眼,見她美眸浮起一抹曖昧之色,連忙向她解釋道:「那只是句開玩笑的話。」

白玉一聽,撇了撇朱唇,倒是相信了他的話,這男人平日里嘴裡就沒幾句正經話,八成是他用言語調戲了人家姑娘,然後人家姑娘當真了。

桑落又看向梅英,雖然知她看不見,桑落還是收斂了玩世不恭的姿態,一臉認真地說道:「梅大夫,你饒了我吧,不要把以身相許掛在嘴邊了。」桑落怎麼都沒想到,這女人看起來柔順好說話,誰知是個死板固執的,只聽自己願意聽的,只記自己願意記的,別人的解釋,她當一陣風,過了就忘了,害得他每次都要解釋一遍。

白玉哪來見過桑落吃癟的模樣,平日里他都是一副誰也不放在眼裡的輕狂傲慢姿態,她有時候對他都恨得牙痒痒,卻毫無辦法,如今見他對著一柔弱女子竟無可奈何的模樣,不禁暗自偷笑。

正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桑落,你也有今天。

梅英聽了他的話,臉上溫婉的笑容漸漸凝固了,隨即冷哼一聲,起身下了逐客令,「既然如此,那就滾吧,少在這裡礙人眼。」

明明是罵人的話,但她聲音依舊溫柔清潤,卻讓人氣不起來。

「……」桑落唇角一抖,他真後悔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個軟柿子,可揉圓捏扁那種,這根本就是塊硬石頭。

白玉沒想到這看起來一臉書卷氣的溫婉女子竟也是個火爆的脾氣,說變臉就變臉,連忙笑著打圓場:「梅大夫,是我請他帶我來的,我想請你去給人看病。」

梅英似乎才記起還有個旁人,聽聞是請她去看病的,她臉色稍霽,臉轉向她,頭微歪了下,清秀的面龐上帶著一絲少女的疑惑,「你是桑公子的相好?」

白玉微愣了下,隨即掩唇一笑,「不是。梅大夫盡可放心。」

梅英根據她嬌媚的聲音與笑容,在腦海中描繪她的面容,一個嫵媚成熟的女人逐漸在一片黑暗的眼前清晰起來,她語氣篤定道:「你生得很美!不比桑公子差。」

白玉嫵媚的臉上似乎不掩飾驚訝之色,沒想到她倒可以憑著聲音判斷一個人的長相,她微挑眉,柔媚地往桌面上一靠,饒有興緻道:「你知道桑落長得什麼樣?」

聽聞白玉略含挑釁的話,梅英不禁露出淡淡的不悅,一改文靜,著急地說道:「我當然知曉,從他的聲音和他的骨相可知,他是個很美麗的男人,但是他說他自己很醜,我並不相信他這句話。」

原來只是看上了桑落的美貌,白玉目含深意地瞥了眼桑落,隨即看向一臉自信的梅英,秋波流轉,嬌笑道:「不相信是對的。他的確騙了你,他生得的確很美,是很多姑娘都喜歡的那一類型。你眼光不錯。」

梅英唇角微彎,內心有些得意,那一瞬間,她空洞木然的眼睛也彷彿有了一絲動人的波光。

白玉看著她的眼,內心不由暗嘆一聲,她明明是大夫,也醫不好自己的眼睛,聽聞她師傅是神醫,為什麼也治不好她?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梅英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斷了白玉的思考,白玉莞爾一笑,「因為我有男人了。」

話一出,在場的兩人臉色皆變了下,桑落神色黯了下,白玉沒注意到,只注意到了梅英臉上像鬆了口氣的神色,唇不禁抿起一絲笑意。

「你要讓我去給誰看病?」梅英問。

「我的一個姐妹。」白玉回答道。

「那現在就出發吧,我今天沒病人,正好有空。」梅英說著起身,十分乾脆利落地拿起了藥箱,又從櫃檯里拿出一條及腰長的光滑油亮的竹竿來。

白玉看了眼那竹竿,沒說什麼,讓桑落幫找了輛馬車,兩人便乘著馬車徑往縣衙而去,桑落沒有隨同,說是要去沽酒。

*

沈墨沒有回衙舍,而是來到城內一家酒樓。樓下酒客很多,談笑喧嘩,十分熱鬧,他卻獨自一人坐在二樓靠窗的雅座上飲酒。

他要了一壺最烈的酒。

一開始還只是淺斟慢飲,然當他想起方才在看到的刺眼畫面,一股無法言喻的狂躁感襲上心頭,便一杯接著一杯,企圖一醉解千愁。

不知不覺地,酒壺空了。

沈墨一手撫著額頭,醉眼朦朧地又要了兩壇酒,店夥計見他醉了,擔心他結不了賬,猶豫不去,又勸他少飲。

沈墨目光清寒地瞥了他一眼,隨即往桌上放了幾塊碎銀,那店夥計也只能由他了,拿過銀子,給他又拿了兩壇酒。

沈墨撇了杯子,直接用酒壺喝,濃烈的酒入喉,喉嚨腹中嚨像是燃了一把火,令他氤氳著醉意的眼眸漸漸泛紅,有了些許閃動的波光。

儘管醉了,腦子也依舊清醒無比,桑落看到白玉那驚喜的目光,白玉與桑落一同進入院中的畫面一直反覆在他腦海中出現,胸腔憋悶得彷彿要炸裂開來,他伸手扯了扯衣襟,又拿起酒壺繼續喝。

今日是冬至,天又陰沉沉的,北風寒冷,因此大街上行人不是很多。

一家賣油鹽醬醋的小店面中走出來一穿著裹著棉裘的年輕女子,她手中提著剛打的醋,正打算往回走,忽然一抬眸,便看到了酒樓之上的男人,他恰往樓下看來,便與她對上了視線。

這女子正是程慧儀,她遠遠仰望著手搭在窗口,望著她的男人,只覺得那雙低垂的雙眸沉靜,裡面有著失意之色。

她心怦怦直跳起來,她以為她再也看不到他了,卻沒想到會在此處相見。

兩人視線交匯著,程慧儀的眼眸中已經容不下一切了,眼前只有這個人,她的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目光不由轉到酒樓的大門口上,腳不由自主地往那而去……

酒樓門外停了一頂轎子,程慧儀請求店夥計幫她把人扶到轎中,沈墨是真醉了,不吵不鬧,就這樣安靜地由著人扶進了轎中。

起轎了,是往她家的方向,她沒有讓人將人送回到縣衙。

程慧儀坐在轎中,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沈墨身上,見他已沉沉睡去,這才肆無忌憚地緊盯著他俊美的臉,臉上有些難以掩飾的深情之色。

程慧儀的家在杏花巷中,離酒樓不遠。

聽聞急扣門的聲音,李氏自屋中匆匆走出來開門,見自己的女兒扶著一醉酒的男人,一開始還想要斥責她,直到看清沈墨的臉,不有大吃一驚,「你怎麼和官老爺在一起?」

程慧儀也不解釋,只一臉的急切:「娘,先幫我把人扶進去吧。」

李氏也顧不得讓她女兒注意男女有別了,這位可是官老爺,她哪裡敢有一絲怠慢,連忙幫著程慧儀把人扶到了屋中。

「怎麼醉成這樣?你怎麼遇到的官爺?」李氏見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便大著膽子問。

「我見他一個人在酒樓里喝酒,也沒個人陪伴,又醉了酒,怕他出事,便把他帶了回來。」程慧儀做出一副愁容,然心裡卻有些歡喜。

李氏怕廟小容不下大佛,又怕這官老爺有個好歹,到時衙門怪在她們頭上,這可如何是好,便道:「你怎麼不直接讓人送他回衙門?」

程慧儀臉上掠過一絲羞赧,隨即支支吾吾地解釋道:「大……大人一直說他不想回縣衙,酒樓離咱家近,便只好先帶大人來咱家了,或許他待會兒就清醒了。」

李氏也沒有懷疑她的話。

「這把人扶到哪個房間?」到了大堂,李氏有些拿不定主意道,他們屋裡雖有客房,但久不收拾打掃,已經落了灰,哪裡敢讓官老爺去睡。

程慧儀想了想,臉一紅,小聲道:「把他扶去女兒的房間吧,女兒的房間乾淨一些。」

李氏神色有些猶豫道:「你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女子,這樣對你的名聲不好。」

程慧儀著急道:「要不是大人,女兒人都沒了,事急從權,大人是一縣之主,是咱們的父母官,怎可把他當一般男人看待?而且大人是個正人君子,斷然不會輕薄了女兒。」

李氏想想覺得有道理,便同意了她的提議,將人扶到了程慧儀的閨房。

縣衙,側院。

梅英坐在床前給紅雪診脈,白玉正坐床沿上,凝著美眸看著梅英。

紅雪亦忐忑不安地看著梅英。

沒片刻,梅英收回了手,臉轉向白玉,緩緩說道:「她有身孕了。」

此話一出,屋中的氣氛頓時沉重下來,儘管已經預料到,白玉和紅雪還是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好。

梅英沒有說出「恭喜」兩字。這種情況下,本應該由孩子的父親尋大夫,而不是由這姑娘的好姐妹一手安排,這令人不禁懷疑這孩子可能不是令人歡喜的存在。

一個時辰后。

白玉將梅英送出了門。

梅英左手拿著竹竿往前探路,一邊往前慢行,白玉一直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好幾次縴手伸出,想扶她,又頓住,擔心會傷了她的自尊心,黛眉微蹙,好不煩惱。

似乎知曉白玉的舉動,梅英溫婉文靜的面容露出一絲淺笑,柔聲道:「我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我耳朵很靈敏,白玉姑娘似乎一直想幫助我。」

白玉聞言,美眸浮起驚訝之色,她沒想到連這她都知道,她何止是耳朵靈敏,倒像是會看透人心似的,白玉揚眉,嬌笑道:「是我多此一舉了。」

「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黑暗的感覺,我倒沒覺得自己與平常人有什麼不一樣。」她淡淡地笑著,神色並不見悲傷或者哀怨。

白玉愣了下,隨即看著她,她沒說話,只是溫柔一笑,眸中有著讚賞之色。

白玉將梅英送上了馬車,目送人離去后,才轉身回去。

回去的路上,白玉一直愁眉不展。

紅雪有了身孕,孩子是許子階的,但紅雪已經對許子階徹底的失望了,根本不想要他的孩子,只是一時間又下不了決心打掉這個孩子。

許子階不知曉紅雪有身孕。如今就她和紅雪,還有一個梅英知曉,梅英讓紅雪考慮好再找她,她沒有勸紅雪要這個孩子,只是告訴她了打胎風險依舊對身體的傷害。

白玉想到這種種事情,頭隱約要炸開來,剛回到閣樓,見林立站在廊下,正準備走。

「你怎麼過來了?」白玉問,怕沈墨知曉了些什麼,派林立過來打聽。

林立答:「回姑娘,我來找大人。」

白玉稍稍放了下心,「他沒來我這。」

林立答:「我以為他來了您這。」

白玉不禁問:「你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不知曉,大人中午還在書房,後來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或許他在許先生那?」

「許先生與大人分別後,就一直在房間休息,醒來之後,我問過他了,他說不知曉。」

白玉凝眉道:「或許是有事出門了?」

林立臉上多了一絲不安,「平日里大人有事出門,定然會告知我一聲,或者通知許先生等人,可今日卻沒告知我們。」

沈墨乃是朝廷命官,一縣之首,若出了點什麼事,那可不得了,這裡的治安又比不過京城,沈墨平日里出門,都是前呼後擁著,衙役貼身守衛,就算他要微服私訪,也要告訴林立等人,讓人暗地裡跟隨保護。

白玉不禁也有些擔心起來,想了下道:「你再去問問底下的人,看有沒有見到他的?」

林立點頭同意,隨即離去。

林立離去后,白玉右眼皮突然跳個不停,心也莫名地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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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與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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