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昨夜又下了雪,次日,雪勢稍微減弱,北風陣陣,敲打紙窗。
白玉因為覺得悶,就開了窗子通風,豈料桑落就從這窗子里冒了出來。
他也不怕冷,斜靠坐在窗台上,一腿屈膝,一腿在下面晃著,堪堪給白玉擋了風。
白玉今日起得晚,正坐在妝台前梳頭,敷粉塗脂,對於桑落的突然出現,恍若未見。
「喂,卿卿,你考慮好了么?」桑落長眉一揚,笑盈盈道,經過了一夜,桑落又恢復以往的從容。
白玉指尖滯了下,終於回眸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慵懶散漫的姿態,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正一錯不錯地盯著他。
白玉實在沒辦法把眼前這個男人當做她那位故人看待,因此平日里對他怎樣,如今還是怎樣,「你如今不是被梅大夫管著么?她怎麼肯把你放了出來?」白玉面無表情地說道。
桑落見白玉語氣略含諷刺,瞬間炸毛了,嚷道:「那丫頭片子,她什麼時候敢管我?」然一想到自己是瞞著梅英偷跑過來的,臉上不禁微微熱了起來,又怕白玉誤會,連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和她有什麼,她之前救過我,我才答應給她做三個月的幫工,不然她天天要我以身相許,真是煩死人了。」
白玉見他一副不堪其擾的模樣,有些好笑道:「這不是你自己先招惹人家的么,我看你還是以身相許吧,梅大夫挺好的一個姑娘,長得溫婉秀氣,性格文文靜靜,又醫術高明,與你這江湖劍客堪為一對。」
大夫與劍客就是天作之合啊,桑落為人雖是輕浮了些,卻重承諾。要是這兩人能在一起,她也少一些愧疚,這麼想著,白玉心頭頓時打起了小九九。
「你哪隻眼睛看到她溫婉,文靜了,明明粗魯得很。」桑落一副不贊同的模樣,甚至於有些嫌棄之色,「我才不喜歡那丫頭,一點成熟女人的風韻都沒有。」
白玉觀察他的神色,卻見他一臉嫌棄的模樣,看來要想撮合這兩人,並非容易之事。
沈墨自衙門回來,換下官袍,正準備去找許子階,卻在聽到林立的稟報后,修眉微蹙,轉身往後院而去。
白玉卧室內。
白玉自己動手,將長發一綹一綹精而巧妙的結成髻。
桑落坐在窗台上,恰好能夠欣賞到白玉的窈窕的背影和鏡中的嬌臉,桑落的目光一會兒落在白玉的身上,一會兒又落在她手上發上,手心突然有些發癢。
衣衫輕拂,桑落一個瀟洒的動作,跳下窗檯,往白玉那邊走去。
「你們女人梳個頭都這麼麻煩么?」
桑落忍著往她頭上摸一把的衝動,拽了張椅子,放在白玉身旁,手臂交叉在胸前,翹著二郎腿坐下。
白玉注意到他話中的『都』字,不禁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你還看過哪個女人梳頭?」白玉現在一門心思地想要給撮合他與她人,好讓他不再執著於自己,因此聽聞他這句話,白玉瞬間來了勁兒。
然而桑落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你在吃醋么?」意識到這一點,桑落內心欣喜,不禁目光沉沉地盯著白玉看。
白玉被他盯得有些彆扭,不由得嗔了他一眼,「你不要理解錯了我的意思。」她心中不禁長嘆一聲,「桑落,我之前是什麼想法,如今還是什麼想法,我不會改變心思的,你趁早死了心吧。」
桑落目光黯下,眸中沒有難過,只是多了一絲落寞之色。
白玉見狀內心感到一絲不忍心,然而她不想再拖泥帶水,於是深吸一口氣,狠心說道:「桑落,當時我年紀還小,對男女情愛根本不了解,也不知道成親嫁人的含義,我只是把你當做哥哥而已,所以你就把那些話當做是一句戲言,把它忘了吧。」
他這麼多年的堅持卻被她一句戲言輕而易舉地否定了,這不禁激起了桑落心頭莫大的委屈,他眼眶微微泛紅,不知因為怒,還是因為心寒,「這些年來,我一直惦記著你,一直在找你,怕你受苦受累,怕你受凍挨餓,可是你卻把我給忘得一乾二淨,你真的好狠心。」
白玉還是第一次見到桑落如此的委屈,像個被人欺負的孩子,白玉瞬間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內心又覺得有些許愧疚,「我……我……」白玉有些磕巴,她能怎辦?總不能把她劈下一半給他啊。
看到她眸中愧疚之色,桑落內心暗暗竊喜,臉上卻一副沉痛的模樣,他得寸進尺地一把拽住她,將她抱在了懷中,「你自己說要嫁給我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白玉正覺無語,要推開他,卻在看到沈墨竟站在門口時,動作驀然一僵。
只見他溫雅清朗的眉染了冷凝之色,目光如利刃般,看著他們。
「沈墨……」白玉不由低喚出聲來,一時竟獃獃地任由桑落抱著,忘了推開他。
聽聞白玉的聲音,桑落皺了下眉頭,放開了她,回頭看去,見到面色冷沉的沈墨,眉一揚,臉上露出一抹挑釁之色。
沈墨目光掃向桑落,裡面透出陰冷氣息,隱在袖子底下的手不自覺握緊。
白玉不知道沈墨站在哪裡多久了,看他的神色,分明是誤會了她和桑落的關係,一個程慧儀已經夠讓她頭疼了,如今又被沈墨看到這種糟糕的畫面,白玉內心紛亂如麻,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抓住沈墨的衣袖,慌亂地解釋道:「沈墨,你別誤會,我和桑落沒什麼。」
沈墨微垂眸看了她一眼,唇微張,然未等他說話,桑落卻悠然搶言道:「白玉,你和他解釋什麼,解釋說我們從小就認識,說你很久之前就想要嫁給我?」
沈墨聞言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桑落,原來他就是白玉那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馬?他緩緩轉頭看向白玉,像是要在確認桑落的話真假。
他的目光像是極力壓抑住怒火,白玉莫名地感到一絲畏懼,連忙解釋道:「他瞎說的!」
「我可沒瞎說。」桑落立即反駁道,一點也不嫌事大。
白玉怒瞪了桑落一眼,警告他莫要隨便亂說話,桑落有些悻悻,但最終還是閉了嘴。
白玉壓下心頭的煩亂,對桑落道:「桑落,你先回去吧。」
桑落見白玉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之色,雖然不樂意,但也不想她生自己的氣,「卿卿,那我就先走了。」言罷睇了沈墨一眼,轉身自窗口消失了。
卿卿?沈墨腦子轟地一下,彷彿要炸開來。
沈墨沒有阻止桑落離去,也沒有理會桑落離去時給他的挑釁眼神。
卧室內便只剩下了沈墨與白玉,兩人沉默著,誰也沒說話,片刻之後,沈墨抽回了衣袖,並不理會白玉,轉身坐到椅子上,微彎下彎,雙手撐著額,他滿腦子都是白玉與桑落擁抱的畫面,以及桑落說的話以及對白玉的稱呼。
「沈墨……」
白玉不安地走過去,正要解釋事情來龍去脈,沈墨卻抬眸直直地看向她,眼眸聚著冷氣:
「白玉,他就是你口中那位青梅竹馬的……哥哥?」
這是他自進屋起說的第一句話,聲音陰沉乾澀。
白玉怔了怔,隨即眼眸一垂,點了點頭,「沈墨,我可以向你解釋的……」又禁不住抬眸看向沈墨的眼,只見那原本溫潤的雙眸此刻掀起了巨浪,有一瞬間,白玉還以為沈墨要揍她,然不到片刻,那眸子又恢復了平靜無波。
沈墨內心湧起一股被人欺騙后的怒意,然而在看到白玉眸中的害怕之色后,終究還是壓下了那股火,他冷笑道:「你說你和桑落沒什麼,如今卻又說你們是青梅竹馬的關係,甚至還在卧室內摟摟抱抱,你還要怎麼解釋?」
白玉看到他眸中的譏諷,心頓時像是被人狠狠擰了下,無比的難受起來,她極力維持著鎮定,「我也是前天才知曉真相的,對於此事,我也有些不知所措,桑落要我嫁給他,我也已經拒絕了,他突然間抱我,是我始料未及的。」
沈墨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這女人的話,他此刻腦子裡一片空白,無法如同平時一般,理智地分析這整件事,他只是凝望著她,似要看穿她的心思,然而她臉上的神色卻是那般的無辜。最終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和他可曾睡過?」
白玉原本是心平氣和的與他解釋,可是一聽他的話,心中頓時被刺激得不行,她不禁大喊出聲,「你這是什麼話,在你眼裡,我難道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
隨著話的出口,一陣莫大的委屈湧上心頭,眼淚不爭氣地留下來,卻是再一次被沈墨氣哭的。
看到白玉哭泣,沈墨心口一緊,有些後悔自己的那番傷人的話,他指尖微動,卻又突然握緊成拳。
「我該相信你么?」他唇角揚起一絲嘲諷的弧度,語氣故作清淡道。
白玉不喜歡他對她露出這樣的神色,心裡只覺得一陣陣刺痛,「那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和桑落沒什麼?」
沈莫目光深邃莫測地凝視著她,在對上她委屈的目光時,不禁別開了臉。
「既然你要我相信我,那麼馬上和我成親,然而向我保證再不見桑落,如此,我便將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沈墨語氣不容反駁道,然而此刻冷硬的態度只不過是為了掩飾心頭的惶恐與自我嘲諷罷了,只因他內心清楚,不論她與桑落有沒有不清不楚的關係,他都不願意放開她的手!
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原來他心裡還是不肯相信她!
白玉頓時怒從中來,只能不停地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好半會兒,白玉才平靜些許,她看著沈墨,語氣堅定道:「你要我同桑落斷絕來往,那你也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見程慧儀!最好現在,立馬將她送回去,再派些人去照顧她就行,這並不是一定要把人留在衙舍才行吧!」
沈墨不覺皺了下眉頭,覺得這分明是兩碼事,自己跟程慧儀根本沒什麼,當初她受了重傷,而且也算得上是涉案人員,自然不能直接把人送回去。
而如今傷未痊癒,把人送回去,更說不過去。
她這話可謂無理取鬧。
說白了,程慧儀不過是她的借口吧?她根本不想和桑落斷絕來往,這般想著,沈墨妒火再次燃起,「我和程慧儀可不是青梅竹馬,我也沒向她表達過男女之情。可你呢,你們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白玉知曉自己那話是無理取鬧,然而他自己覺得自己沒錯,堅持認定他和程慧儀不會發生什麼,難道她就不可信?她之前就已經說過,那是童言無忌,可他就是不肯相信。
她此刻若是答應了沈墨與桑落斷絕來往,就等同於承認她與桑落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
解釋了他不信,不答應他不信,答應了他內心底還是不信,不論如何他就是不信,這彷彿成了死局,根本找不到突破口,白玉突然覺得有些崩潰,甚至前所未有的疲憊,白玉深喘一口氣,突然變得無比的冷靜:
「是,程慧儀為你了擋一箭,你感激她無可厚非,那你就見她吧,照顧她吧,好好把她照顧強勢痊癒吧!我隨便你,你愛怎樣就怎樣。但正如你所說,我與桑落是青梅竹馬。我們從小就認識,他對我很好,我小時候餓了沒飯吃,是他省了自己的,給我留一口吃的,我被叔叔哄騙賣給人做丫鬟,他費盡艱辛,輾轉多地,找了我好幾年。雖然我們沒有什麼男女之情,但他這份不舍不棄,執著專一的情意讓我深受感動,我不會當個無情無義的人,所以我不會聽從你的話,與他斷絕來往!」
白玉平靜地敘說著,然字字誅心,沈墨從來沒聽過白玉說起過她兒時的事,不知道她曾經受了那麼多的苦,他心中盈滿了憐惜,可是聽她說桑落對她如何如何的好,內心又難以抑制的心生醋意,那些都是屬於她和桑落的記憶!
「沈墨,你讓我感覺很累。」
白玉靜靜地凝望著他,說了一句讓他意想不到的話,也讓沈墨徹底失去了理智,他沖著白玉低吼道:「既然待在我身邊如此累,那你就去桑落身邊好了,我也隨便你!」像是無法忍受起的,他驀然站起了身,離去。
白玉目光難以置信地看著離去沈墨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門外,白玉目光露出受傷之色,心口被人緊擰似的抽疼。
他竟然如此輕易地說出……讓她去桑落身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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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我自己寫得腦殼挺疼的,斷斷續續的寫,寫的過程忍不住想,兩人乾脆be算了。
沈大人至今為止還沒流下過男人淚,是時候流一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