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桑落聽聞樓上的動靜,二話沒說便衝上了二樓,只見房門開著,而梅英摔倒在被碰翻的火盆邊,通紅的炭塊滾了一地。
桑落驚了一跳,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前,皺著眉想要扶起她,「你怎麼如此不小心?」雖是指責的口吻,然而語氣中卻透著一抹連他也未察覺到的心疼與緊張。
梅英渾身顫了下,桑落剛碰觸梅英,梅英卻像是碰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猛地將他推開,「別碰我。」
一句「你怎麼如此不小心」像是指責她如同廢人一般,她不需要他這種假惺惺的關心。
桑落猝不及防被她大力一推,跌坐在地。
桑落愣了下,隨即有些疑惑地看向她,顯然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激動且抗拒他。
梅英方才一直在房間等桑落回來,然等了許久不見他回來,便勉強自己包紮了傷口,穿好衣裳正要下樓查看情況,卻沒找到會聽到桑落說出那樣的話。
她以為他只是單純的不是喜歡自己,卻沒想到,原來他一直嫌棄她是個瞎子。
「梅丫頭你……」桑落只當她是因為丟臉,卻不想是因為她聽到了他那句脫口而出的氣話,才對他感到抗拒。
梅英略顯狼狽地爬了起來,桑落跟著起身,有些緊張地看向她,她漸漸恢復了冷靜,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桑落猶豫了下,語氣柔和些許,道:「我幫你看看,是不是燙到了?」
像是察覺他要碰她似的,她後退了些許,秀氣的眉微皺了下,看向他的方向,她淡淡地說道:「我沒事,我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你出去吧。」
桑落緩緩收回落空的手,見她眸中空洞木然,心口沒由來的有些煩悶,明明她的眼睛以往也是如此,可桑落卻又隱隱覺得又哪裡不同。
桑落看著她轉身走到床邊,和衣躺下,背對著他,桑落強忍住上前問她為什麼突然間對他如此冷淡的衝動,怔怔的站在原地片刻,想到樓下白玉還在等著,
「白玉過來了,你不下去見一下嗎?」
梅英沒有轉身,渾身不知道是冷,還是什麼原因,依舊微微地顫抖著,「麻煩你與她說一下,我身子略有不適,就不下去見她了,下次我再親自登門去道歉。」
桑落皺了下眉,想了想,就不再勉強她了,他望著床上的羸弱背影,輕聲說道:「那你好好休息。」
等了一會兒沒見梅英答話,桑落心裡隱約感到一絲失落,轉身出了房間,掩上房門后,不禁撫了撫胸口的位置,又皺了下眉頭,隨即下了樓。
然而白玉卻離去了,只放了張請柬在桌上壓著,桑落目光微冷,拿起請帖看了一眼,原本就有些犯堵的心更加堵了。
將請柬放回原處,桑落煩躁地靠坐在椅子上,頭微向後仰,手臂遮住了眼睛。怎麼每個女人都叫人如此的頭疼,真不如自己一個人過得瀟洒自在些。
*
白玉回到衙舍已是中午,想到沈墨大概是在書房,她也沒上樓,徑自去了主院書房。
書房門半掩,白玉輕敲了門,裡面便傳出沈墨讓進的聲音,白玉唇邊浮起一抹淺笑,推門進去。
沈墨正端坐在書案前看書,仍舊穿著官袍,眉眼微垂,神色專註,顯得有些官威逼人,抬眸見到笑意盈盈的白玉,他頗有些驚訝,隨即放下書,唇邊揚起微笑,「回來了。」
「嗯。」白玉淺笑應答,每每想到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俊美男人即將成為自己的夫君,而自己即將與他共度接下來的每一天,為他生兒育女,組建一個新家庭,白玉便有一種不真切感以及期待感。
看著眼前這笑得如春陽般柔和的男人,白玉想,如果將來他們有了孩子,沈墨一定會是一個好父親,就像她的父親一樣,疼愛孩子,思及此,白天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滾燙的熱流。
看著她獃獃地站在原地,沈墨頗有些不解,一抬眸,對上白玉熱切的目光,沈墨微怔了下,像是心有靈犀般,心口頓時充滿了溫柔與憐惜,他起身,先迎了上去,十分自然地將白玉擁進懷中,微笑著揶揄道:「傻姑娘,在想什麼呢?」
白玉笑容一頓,滿腔的柔情蜜意因他這句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白玉一巴掌打在他胸膛上,嗔怪道:「幹嘛罵我傻,我不傻,我聰明得很呢。」
「是,我的卿卿最是聰明。」沈墨微笑著迎合她的話,笑中含寵。
懷中的女子冰冰涼涼的,大概是外面待久了。沈墨垂眸看她的臉,臉頰也是通紅的,大概是被風吹的,沈墨牽著她的手,來到圍爐前坐下,雖然臉上依舊保持著溫潤笑容,然而語氣卻微微透著些許不悅,「不是讓你叫人去請柬么,這天寒地凍的,何必親自去做什麼?」
「我喜歡梅大夫嘛。」不過因為桑落的緣故,白玉沒有見到梅英,將請帖留下,就走了。
在看到白玉笑盈盈的一點都不知錯的
模樣,沈墨突然抓起她的手,拉到唇邊輕吻了一下,隨即很嚴肅地看著她,認真道:「你要是著涼了,我會心疼的。」
明明是肉麻兮兮的情話,然而卻被他一本正經地說了出來,總有那麼幾分違和感,白玉抿著唇,偷樂不已,依偎進他寬闊溫暖的胸懷中,抬眸看了眼他的臉色,確定他心情很好后,便道:「對了,沈墨,我去梅大夫那裡時,碰到了桑落。」
沈墨大掌正緊握著她的手,給她揉暖和,聞言手微滯了下,隨即垂眸微笑看她,柔聲道:「你們聊了什麼?」
見他明明在意得很,卻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白玉內心又偷笑起來,「也沒說什麼,叫他也過來喝一杯喜酒。」
沈墨微點頭贊同,把桑落叫過來也好,讓他看看,他和白玉才是夫妻,他們才是天作之合,青梅竹馬什麼的,都只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沈墨內心暗暗的較著勁兒,表面一派從容淡定,「你與他既是舊相識,他若來,我一定讓人給他安排最前面的席位。」
白玉內心有點小吃驚,她從他懷中起身,美眸微眯,閃爍著質疑的光芒,一挑黛眉,「這麼大方?你真的不介意我和桑落來往?」
沈墨坦然地與她對視,就算他內心介意也不能說,畢竟白玉已經選了他,他再斤斤計較,被白玉覺得他小肚雞腸,那可如何是好?
沈墨唇角勾起一抹溫文儒雅的微笑,困落落大方道:「有什麼可介意的?就當做是你那邊的哥哥吧。」
白玉見他言語爽快,神情坦蕩大方,于于是信了他的話,她依偎進他的懷中,緊緊抱著他的腰,毫不吝嗇的誇讚道:「沈墨,你真是宰相肚裡能撐船呢。」
「那……是自然。」沈墨一手輕撫著她的背,一手抵唇輕咳一聲,隨即垂眸,掩飾了眼底那一抹尷尬之色。真慚愧。
*
天黑了,桑落依舊沒有離開藥鋪。
他靠坐在椅子上,視線定定看著桌前那盞昏黃的油燈,走了神,他這一天基本就是這麼坐著,他心裡很煩躁,也不知道是在想白玉要成親的事,還是記掛梅英的傷。
桌上放著桑落剛買沒多久的,還是熱乎的荷葉雞,梅英幾乎一天都沒下樓,也沒吃東西,桑落期間去敲過一次門,裡面的人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不願意理他。桑落始終想不通她是怎麼了,難道女人都是如此善變?
桑落撥了撥長發,突然煩躁地站起身,往樓道方向看了一眼,桃花眼一眯,算了,餓死她算了。
桑落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明明心裡說不管她,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往樓道上走去,控制都控制不住……他與她怎麼也算朋友,朋友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他最後再叫她一次,她再不理人,就不再管她了。
桑落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個借口。
門窗緊閉著,裡面並沒有點燈,還在睡?桑落猶豫了下,最終敲了門,敲了幾下,沒人應,桑落頓時來了氣,轉身沒走幾步,門「呀」的一聲開了。
桑落一回眸,心口莫名地狂跳不止,梅英空洞的目光落在他的方向,隨即垂下了眸,臉上沒了以往溫婉甜甜的笑容,面色平靜無瀾。
桑落突然有些緊張,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你……」
不等桑落說話,梅英突然微笑了起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臉上笑容溫柔,然而隱約透著一絲疏離,桑落目光微暗,心裡又開始感到煩躁起來,卻努力維持平和的態度,「好。」
兩人面對面地坐著,桑落的目光落在梅英身上,她垂眉低目,她雖然看不見,但以往眼睛總是會看著他的方向,不像現在,好像在故意在躲避他一般,桑落壓下心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他道:「
白玉……」桑落剛說起白玉兩字,心口頓時像堵了塊大石,那是他認定的女人,從未變心過,可是如今她卻要成為了別人的女人,他語氣乾澀道:「她要成親了,這是她給你的請柬。」將請柬放到她面前,心裡其實很不樂意替白玉傳達這件事。
梅英沒有伸手去拿,只是「嗯」了聲,一臉的平靜。
桑落對她的平靜感到一絲疑惑,如果她喜歡自己,不應該感到高興么?壓著那莫名其妙的想法,他輕聲問:「梅丫頭,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梅英放在膝前的手伸向了桌上,將一荷包推到他面前,裡面鼓鼓的,大概是當了銀兩,她依舊低垂著眼,淡淡地說道:「這是你這段時間幫工的酬勞,從今日起,你不必再來了。」
桑落呼吸一滯,臉色頓時變了,他皺眉冷聲道:「梅丫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梅英依舊雲淡風輕地說道:「就是我說的意思。」
桑落目光驟寒,死死地盯著她,隨即把錢推了回去,她這是在膈應誰?他心頭莫名有種憤憤不平的感覺,「不是說好了做三個月的幫工,來抵清我欠你的人情。」
梅英聽出了他語氣的一絲憤怒,沉默片刻,平靜地回答:「上次你也救過我一次了,我們扯平了。」
桑落一怔,隨即緊抿著唇,不說話了,一股複雜的情緒油然而生,這樣不是很好?
他不是一直希望早些擺脫她么?如今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根本不用與她待上兩個半月,他應該感到高興的。
可他臉色陰沉,像是要殺人的模樣,為什麼他一點都沒感到高興,反而有股心慌感。
或許是……太過於突然了吧?突然到讓他忍不住猜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讓她不高興的事,他想問,但是他向來驕傲自負,不願意在一個小丫頭面前示軟,他沉了臉,堵氣似的冷聲道:「既然如此,隨你。」
梅英又沉默了片刻,隨即輕聲道:「好走,不送。」
桑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企圖在她臉上看到不舍的情緒,然而她什麼表情都沒有,甚至顯得有些許木訥,桑落氣結,壓下想問她為什麼突然如此冷待她的衝動,他起身,開門,大步離去,一轉眼便沒入夜色之中。
一陣狂風卷進屋內,透骨的寒冷。
梅英不禁拽緊了衣服,目光落向門外,神色始終輕輕淡淡。
而讓桑落沒想到的是,這竟會是他和梅英的最後一次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