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天下第一酒坊,名字起得很高調,但不負其名,這裡的珍餚佳釀,都有其獨到風味,且味道美絕。
酒坊位於城郊南側的夏荷湖上,有些偏僻,需要穿過桃溪,又要過一片翠竹林才能到那。
這是一家很有格調的竹式建築,下方由四個大樁子支撐著,直直的立於水,共有上下兩層。
二樓視野較好,近可欣賞臨湖風光,綠水迢迢,鴛鴦戲於水中;遠可觀,遠山疊翠,煙雲繚繞其中。有情調的人大多喜歡上二樓來。
此時,酒坊二樓臨湖的雅座,坐著兩位妙女郎。
一衣著艷麗輕薄,妝容妖嬈,正倚靠在欄上,一手托香腮,一手執著杯杏花釀淺泯,一雙含情的眼眸專註著遠處的翠巒雲峰,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以及嫵媚風情的姿態令得旁邊的男人頻頻顧看,而那玉人兒似是渾然不覺,依然陶醉於風景之中。
另一女子身著素羅裙,臉圓圓的,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很深的梨渦,模樣很俏麗。
卻是白玉和煙兒。
「這裡的杏花釀不錯,入口醇和綿甜,飲后口齒留香。」白玉收回往遠處的視線,看向杯中瓊液,讚歎道。
「姑娘,你不吃雞嗎?」煙兒抬起頭來,因為嘴裡塞滿了雞肉,臉頰鼓鼓的,話也說不清楚。
白玉搖搖頭,黛眉微蹙,這丫頭的吃相真叫人不敢恭維。
「哦…」煙兒低下頭繼續啃已經啃了半邊的雞腿。
清明時節雨紛紛,方才還是艷陽高照,轉眼便下起了朦朦的細雨。
遠處的山,一時青峰森聳,雲霧蒸騰,變得虛無縹緲起來,猶如神仙之地,這會兒,有些未帶傘的踏青遊客也紛紛進到酒坊里躲雨。
此時,二樓上來了兩位公子,引起了白玉的注意,只見一衣著華麗錦袍,容貌清秀,舉止謙和,就是帶著點娘氣,應該是宦家子弟。
另一則衣著樸素,身上的藍色袍子洗得有發白,然英俊倜儻,威武不凡。
那兩人有說有笑的走到白玉對面的雅座坐了下來。
白玉雙手托腮支於桌面,饒有興緻的打量起這兩人來。
藍袍男子坐在白玉正對頭,忽看看到對面有個嬌艷女子正毫不避及的盯著他看,便朝著她禮貌一笑,而那眸中卻難以掩飾迫人的氣勢。
白玉不覺愣了下,心念忽一動,卻聽聞「噠、噠……」的腳步聲從竹梯間傳來,藍袍男子朝著來人伸伸手,「暇之。」
白玉不由跟著回頭看了眼。
來人束髮籠冠,寬衣博帶,濯濯如春月柳。
是沈墨。
沈墨與白玉對視上,眸中皆有著一絲驚訝,沈墨先恢復從容,朝著她露出如沐春風的笑容,他先走到藍袍男子那一桌,互相寒暄了幾句,便向白玉這邊看來,正打算把白玉請到他們那桌去,不料白玉卻突然起了身。
「煙兒,吃完沒?吃完我們走。」
「姑……姑娘,還沒吃完呢,不是不能浪費銀子嗎?」
煙兒小嘴塞得滿滿的,說得含糊不清。
白玉黛眉一顰,嗔了她一眼,低聲道:「行了,別吃了,都胖成這般了還吃!」
煙兒聞言嗖地站起來,油油鼓鼓的臉上滿是委屈。
白玉向沈墨橫波一笑,虛行一禮便款款而去了,煙兒依依不捨地望著桌上的還沒吃完的雞腿,可憐巴巴地跟著白玉離去。
沈墨目光追隨倩影離去的方向,目光閃過一抹凝思。
「暇之,這是我新交的好友,柳文,乃是柳閣老之子。」楚文軒介紹道,又指著柳文向沈墨介紹:「柳弟,這是沈墨,如今翰林院的掌院學士,亦是京中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
「楚兄太會打趣人。」沈墨臉上始終維持著淡淡笑容,隨即看向柳文,只見他生得面如傅粉,唇紅齒白,卻是十分娟秀。
柳閣老是他的老師,他知曉他是有一兒子,只是並不在京中,唯有一女留在京中。
沈墨心微一動,看破卻不說破,笑道:「想不到竟是世弟,世弟是何時來京的?」
柳文沒想到楚文軒給她介紹的竟是沈墨,臉微微一紅,早知道之前應該問清楚的,只好硬著頭皮答:「就在一個月前。」
楚文軒聽著兩人這一番話,突然意識到一事,不由失笑道:「暇之,我差點忘了,柳閣老是你的老師,那你們兩人一定早已認識。」
「不,今日倒是第一次見面。」沈墨笑道,眼底似有深意。
柳文聞言不覺偷看了沈墨,見他也正向她這邊看來,目光含笑,臉微微一熱,忙別開了視線。
一個時辰過後。
雨止,雲開霧散,轉眼間風和日暖,樹上流鶯亂啼,春風夾著花氣的芬芳與綠草的清新,令人提神醒目。
三人正聊著京中近來的一些逸聞趣事,楚文軒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件急事,便向沈墨兩人抱歉道:「暇之,柳弟,我突然想起來有些急事要去處理,得先走一步。」
沈墨看了眼柳文,溫潤地笑道:「那今日便散了吧,我也正好要去找個人。」
「莫不是去找你的哪位紅顏知己?」楚文軒禁不住又開始打趣他道。
沈墨但笑不語。
一旁的柳文聞言卻不覺微皺了下眉頭。
***
桃花林。
剛下完雨,踏青遊客三三兩兩,不多。
遙遙望去,桃花鋪錦,綠草鋪茵,花間粉蝶翩舞嬉戲,樹上黃鸝細語呢喃。
沈墨正漫步於桃花林中,忽見不遠處,一女子斜倚著桃花下,背影微微顫抖,似在抽泣,地上落英繽紛,將她那背影襯得愈發窈窕多姿和楚楚可憐。
沈墨微微一笑,緩步走去。
聽聞身後的腳步聲響,白玉錯愕回首,梨花淚猶未乾的臉上驚起了幾分錯愕,然眼波不經意流轉,卻媚意橫生。
沈墨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下瞟了眼。
薄紗裙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線,的確容易令男人血脈僨張,但她展現得未免刻意了些。
沈墨不露聲色地視線轉回到她的臉上,不去唐突佳人,他柔聲問:「白玉姑娘為何在此哭泣?」
他又變回了原先的客氣稱呼。
白玉霧氣蒙蒙的眼眸凝望著他,黛眉染愁,「不過看著似錦繁花,感嘆好花易過,東風無情罷了。」
微風輕輕拂來,沈墨接住飄落於眼前的桃花。
素雅嬌嫩的花朵靜躺於他潔凈的掌心,被他溫柔握住,他溫柔地凝望著那花,彷彿望著情人一般。
「人生百歲,到頭來不過是一丘荒壟草連天,只求不負這眼前良辰美景以及眼前人。」
他緩緩抬眸看她,眸似春水。
在這片春光映襯下,他鬢若刀裁,眉眼似畫,溫柔從容的姿態,讓人忍不住被他所吸引,渴望靠近他。
白玉絞著羅帕羞澀地低頭,臉上升起兩朵紅雲。
「前面湖中有我的畫船,白玉可要過去坐坐,順便遊覽一下那臨湖風景?」沈墨微笑著邀請道。
沈墨其實對她無意,只是對於昨夜的一時興起,他覺得有些唐突且失禮,因而想趁游湖的機會向她道歉。
其實白玉從酒樓離開后便有些後悔了。
沈墨出身高門,生得俊美無儔,溫文爾雅,若芝蘭玉樹,身上毫無紈絝驕奢習氣,又少年得志,連中三元,如今不過二十四歲,便位極人臣。
像沈墨這般出色人物,世間少有。
想要站在他身邊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她若因一時之氣不理他了,想必他也不會對她有留戀。
兩人並肩行走於桃花林中。
白玉抬眸溜了眼沈墨,眼波含媚,然他卻目不斜視。
這男人可真是個端方君子,美人在側,他竟不為所動,溫文爾雅,持重如金,與她保持著一定距離。
白玉垂眸,伸手微掠雲鬢,美眸忽閃過一絲狡黠,假裝崴腳,「哎呦」嬌呼一聲,故意往沈墨那跌去。
沈墨微訝,手無可避免地放在她的腰肢,防止她跌倒。
白玉纖纖玉手立刻趁勢攀緊他寬實的肩膀,本想與他來個含情脈脈的深情對視。未料,一陣劇痛從腳踝傳來,她俏臉煞白。
真崴了。
「怎麼了?」沈墨擔心道。
白玉忍住劇痛,抬眸對沈墨展顏一笑,道:「奴家沒事……」
煙兒躲在暗處偷看兩人動靜,見白玉假裝跌倒撞入沈墨懷中,不禁一臉鄙視,暗道:嘖嘖,裝得還挺像。
沈墨本以為她故意做作,可見縮在懷中的小女子臉色發白,額上滲出細細汗珠,不由擔心道:「腳崴了?」
「奴家沒事,只是扭了一下下。」白玉不甘心地站起,不料腳腕又是一陣劇痛。
沈墨神色依舊溫潤如玉,只是語氣變得有些嚴肅:「我還是先送你回坊吧。」
「……」白玉臉一僵,一時只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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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玉玉是披著狼皮的羊。
沈大人則是披著羊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