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遇到你(三)
媒體的包圍需要等,爛仔的包圍卻不用。
「這哪裡來的?挺漂亮的嘛。上面是玻璃,還是真的寶石啊?」好像從來沒有什麼正經事做的華建倫從天晴的置物架上抽出一把連鞘金刀,在手掌里摩挲。
沒錯,這就是阿赤烈給的那一把。天晴拿珠寶時本來想好的,臨走要把金刀物歸原主,放在阿赤烈馬鞍下面,但給白蓮教一鬧,全都亂了。她為救唐王「散盡家財」,如今也只有這把隨身的刀聊作慰藉。
「就是個工藝品咯,我們那裡流行的式樣,我帶來給士聰當擺設的,你說是真的還是假的。」
亂翻人東西,沒禮貌。
怎能告訴你這是真古董!
天晴佯裝不在意,低頭繼續忙自己的事。
華建倫又看了看,果然興趣索然地把它插了回去,又走到天晴對面一屁股坐下,指了指她面前堆著的紙問。
「你畫的這又是什麼啊?」
「美術課的作業啊,幾何體描摹。你看不出是個方塊嗎?」天晴一邊畫圓錐體作業,一邊回答。
「可這方塊上,怎麼會有這麼多扭來扭去的花紋呢?」
「這是蒙古文好嘛!老師說畫完了規定圖形可以自由發揮,我隨手畫出來了。」
「哦?你這麼厲害,還懂蒙古文?」
「不懂啦,就記得是這個樣子……應該。」
「記得?你之前看到過一個這樣的方塊?」
「是啊~我還摸過呢,還原度應該蠻高的吧~」天晴將那幅畫作高高舉起,眯眼看了看,語氣頗有幾分得意。
「這樣啊……」華建倫一改平常嘰嘰歪歪的風格,難得地開始沉思起來。
「樓上的兩個,食飯啦!」
聽到士聰的聲音,天晴立刻丟下炭筆畫紙飛了出去。士聰最拿手做沙姜雞,卻難得肯下廚,這個爛仔每次來還好死不死要跟她搶,這次她絕對要快人一步!
宿命的對手華建倫卻沒像平時那樣跟她比賽跑步下樓,只拿著她的美術作業,左看右看。
吃過晚飯,天晴哼著小曲在廚房洗碗,葉華兩人就在廳里玩起了Switch。「比賽」休息的間隙,華建倫一丟手柄,坐在梳化上,拿起喝了一半的聽裝啤酒,看了那個蹦蹦跳跳的身影一眼。
「阿聰,你老實講,你是不是喜歡天晴啊?」
葉士聰一口酒直接噴出,嘴邊都是白沫。
「痴線!她是我親戚好不好!」
「誒~表哥表妹這種,最容易出事了~你們又孤男寡女住在一起……」
「我警告你別發神經啊,天晴很重名節的!」葉士聰一臉嚴肅,把聲音壓得極低,「要是被知道你這麼說她,肯定拿菜刀衝出來砍你!」
「你古人啊,還名節!這麼說,你對她真的沒什麼了?」
「能有什麼啊!你幹嘛老想的那麼臟啊!」
「吶,這是你說的!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啦~」
「你要幹嘛啊?」葉士聰有些慌,也朝廚房望了望,「你別亂來啊!天晴還小呢!」
「嘖~你幹嘛老想的那麼臟啊!我這個人是隨便了一點,可絕對沒有孌童癖。你說過天晴是從內地來的,還是北方人對不對?有多北啊?」
「好像河北……不對,應該更靠近內蒙古一帶吧。怎麼了?」
「哇……那可真是好北啊。她爸媽都不在了,居然會第一個想到來投奔你這麼遠的親戚,現在香港局勢又不算好,也是蠻奇怪的……」華建倫摸摸下巴,好像想到了什麼,聲音越來越輕。
葉士聰有些忐忑了。
很少有人知道,華建倫的爸媽都是考古學家,常住英國做交流學者。他家祖上似乎還出過幾個有名的盜墓賊。他的伯父,好像也是位很有建樹的元明歷史學家。倫仔從小在博物館、古遺址打轉,其實很有天賦,本來是可以繼承家業的。只是他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好賭的毛病,還死性不改,父母氣得差點跟他斷絕關係,他才一個人跑回香港來……
這小子不會已經發現天晴是明朝人吧?
不行不行,不可以讓他們再接觸了!
第二天早晨,聖德蘭醫院七樓電梯口。
「哎~其實我蠻羨慕May姐的,人漂亮又能幹,自己能養活自己,也沒人逼著結婚生孩子,活得好瀟洒啊~」
「你才幾歲,有人逼著你結婚生孩子嗎?」尤美的聲音突然傳來,聰晴二人都慌張轉過身。只見尤美若有所思地看了士聰一眼,「因為這樣你才逃到香港的?」
「怎麼可能!」葉士聰立刻胡亂揮手,「她還未成年呢,誰會逼她結婚啊,違法的好不好……」
「你知道就好了。」尤美乾脆地打斷了他。葉士聰聽得一呆——什麼意思?她擔心他拐帶□□未成年少女?不不不,她已經知道阿晴不是他什麼親戚了??
難道他想把她帶得離倫仔遠一點,別讓他們私下接觸,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今天上午有個會診,你把阿晴放在辦公室等我吧。」尤美旋風一樣離開了。
好像又不是,感覺她把阿晴當需要照顧的幼稚園小朋友看啊……
「什麼放不放,我又不是小孩子。」果然天晴也感覺到了,嘟囔著抗議。
「好啦,你自己說老呆在家裡悶嘛,今天又不上課,我下了班就來接你,乖啦~」
咦?他怎麼也帶出對BB仔的口吻了?
天晴揮別了「家長」,走進門口掛著尤美名牌的獨立辦公室,百無聊賴坐了一會兒,見到兩側滿書櫥都厚摞摞的英文醫學書和期刊,打開玻璃櫥門取了一本來讀,發現除了圖之外居然還能看懂幾行,不由沾沾自喜。
這陣子英語學得還可以啊!
看了也不知道多久,忽然覺得旁邊強光直刺眼瞼。一回頭,原來是對面大樓窗戶的日照反射。天晴只能先放好書,過去把百葉簾拉下來,轉過身,這才注意到尤美書桌上整齊擺著的幾個相框。
最左摟著她笑得一臉幸福的應該就是黃錦輝黃大狀了,旁邊這兩個長輩應該是她的爸爸媽媽,至於最右邊一張……拍照的時候尤美應該只有二十多歲吧,身側的男孩子看上去更是稚氣未脫,清秀文雅,兩人的神態很親密,這麼說……
「天晴。」她發著呆,沒注意到尤美已經回來了,聽她在旁邊叫她才回過了頭,連忙把手中的相片端正放回了原處,有些害怕尤美責怪自己隨意亂動她東西。
尤美卻被她的無措弄得笑了起來。「能放在外面還怕你看到嗎,不用這麼慌啦。」
「呵呵,對哦……」天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傻笑一下,應和得毫無內容。
「這麼快,都已經十幾年了……」尤美轉頭看著那張照片,幽幽長嘆,目光若有曳動。
看得出她依然在為弟弟的離世傷感,精緻的淡妝下憂容薄薄。天晴忍不住靠近她,張開手臂將她挽住:「我明白你心情的,總覺得他們似乎還在,做夢也常常夢到,但是醒過來的那一刻,就突然記起,他們已經離開好久了……」天晴無可避免地想到了母親雪綿,不禁捂住了胸口。
她的觸碰如此突兀而又自然,尤美愣了一下,不由想,她一個小女孩,自己孤身投奔士聰,來了好幾個月,也沒聽說有家裡人來看過問過她,短短十六年裡,她肯定經歷過別人難以想象的曲折吧……
心裡一陣憐惜,尤美輕輕回抱過去,拍撫著她後背說:「我已經不難過了,只是在想,要是他走的那一天,我不要和他吵架就好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害了他,不知道他會不會恨我……」
天晴憶起士聰說過她很討厭童教授,將弟弟的死歸咎於他,但這麼聽起來,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環著尤美的手一下松落,問說:「May姐你不怪童教授嗎?怎麼還怪起自己了?尤力的事是意外啊,我聽了也很難過,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恨你,也不恨童教授,說不定他也在想,我那天沒和家姐吵架就好了!可又沒辦法說給你聽。你要是一直自責、一直不開心,那他才會怪你了。」
她好像已經完全從剛剛的傷感中走出來了,情緒轉得這麼快,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尤美想著,笑容清淺:「有可能吧……算了,都過去那麼久了,誰怪誰都沒有用,想補救也補不了了。」
「補救不了嗎……」天晴喃喃著,想起了士聰的研究。如果真有可以任意穿梭時空的能力,那所有的悲劇都能被阻止吧?
只是士聰說過……改變了過去,代價可能很大。
所以她也只能看著May姐傷心了么……
「哦真是,講著講著我就把事情給忘了。阿倫在外面等你,說跟你約好特地跑過來的,我又沒聽阿聰提過,也不敢說你在……」
「哈哈哈哈~」天晴大笑起來,「May姐你真當我小孩子啊,難道我還能給阿倫拐走了?他是真的跟我約好,要帶我出去玩的,否則我怎麼會告訴他我在這?」
……
「Tina!Tina!Tina!」
蘭桂坊某Club里,眾男眾女圍著剛剛從舞池蹦下來的天晴,一邊大力拍手,一邊嚷嚷著要她猜拳罰酒。
「咕~」天晴連勝七把才輸一手,一口乾了滿杯威士忌,豪氣凌雲。
眾人又吹口哨又鼓掌,歡呼起鬨。
「還有誰要來比啊?」
「我!」
「好啊~來啊來……呃,阿聰?!」
天晴一下子酒都醒了。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士聰,滿臉的焦急、憤怒,和無可奈何。
「阿聰啊!你來得正好,你這個表妹啊,太會玩了……」華建倫拿著酒杯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
「乓——」
「幹嘛啊你?!」眼見士聰二話不說摔了瓶子,嚇得所有人都縮了一縮,華建倫炸毛雞一樣跳了起來。
葉士聰鐵青了一張臉,拉了天晴就走。在這個時代,天晴所有的異能再沒出現過,論力氣也就是個平常。她又不能對士聰拳腳相加,雖然心裡不服氣,也只能給硬生生拖著走。華建倫馬上踉踉蹌蹌追了出去。
「葉士聰!葉士聰!」他在兩人後面大叫,「你在這麼多人面前給我甩臉,他們都是我朋友,我不要做人的啊?!」
「你還做什麼人?」葉士聰一下頓住,拉住天晴正面對他,「你看看她,她未成年哎!你帶她跟你那幫狐朋狗友去泡吧、喝酒,你有沒搞錯?!你拿誰的身份證帶她進去的?!」天晴剛剛一陣尬舞,腳下有點打飄,給他一搖,一時站都站不住,扶著士聰就要倒下來。葉士聰見她這樣子,臉色一白。
「個爛仔你還帶她嗑藥?!」
「怎可能!她是你表妹,就是我表妹,我怎麼會害她!」華建倫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天晴,「大家是玩得嗨了一點,不過我一直很小心啊……」
「我沒嗑藥啦阿聰,嗝……」天晴雙頰泛紅,眼中都是水氣,「我就是……喝得多了一點……呃……嘔——」
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她躺在床上,嘴裡又干又澀的,掙扎著爬起來想喝口水,卻覺得頭疼欲裂,只能重新倒回去。
「讓你再喝酒啊!」葉士聰拿著水杯走了進來,滿面怒容,「你知不知道自己會闖多大的禍?阿倫不知你的底細,你自己也不知嗎?你是未成年人,要是被警察抓住要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跟人家解釋?!我平時不帶你出去嗎?不是剛剛還戶外運動過嗎?怎麼阿倫勾勾手指你就跑了?你是女孩子,一點矜持一點定力都沒有嗎?一定要逛夜店你才開心么??你怎麼能這麼不檢點!!」
葉士聰越說越氣。
「幹嘛講得這麼嚴重!哎喲……」天晴發現只要稍微提高聲音,她的腦殼像要爆炸一樣嗡嗡嗡地震,接下來只能弱弱地,「我就是想去見見世面,沒想那麼多啦……要是你不喜歡,我以後都不去就好啦。」
她病歪歪低頭認錯的樣子實在有點慘,葉士聰的心也不由軟了軟。「你說到要做到啊,想聽音樂、跳舞,家裡都有音箱電視遊戲機啊,你還小,真想要喝酒玩一下,一點點啤酒還可以,喝什麼洋酒……」想到「酒後吐真言」的老話,葉士聰緊張地問,「阿倫有沒有問過你什麼事?你怎麼跟他講的?」
「唔……問我?問我什麼?」天晴一頭霧水,以華建倫的智商,士聰還擔心他能看出來么?「啊!我喝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他有問我一件事的,我記得!」
「什麼?什麼?什麼事啊?」葉士聰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他問我小食吃什麼,要炸薯角還是烤香腸。」
「你耍我啊?」葉士聰直接跳腳。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天晴笑了兩聲發現不行,緩了好久才能接著說話。「他能問我什麼啊?我又沒財又沒色,阿倫他圖什麼?你別多想啦士聰,他就是閑得沒事,出去玩一玩順便帶我而已。」
正說著,門鈴聲響起。葉士聰放下杯子去開門,過了挺長一段時間,天晴看到一臉愧疚反省樣的華建倫站在了房門口。
……
「你道什麼歉啊,我當然知道你好心啦!士聰也不是故意凶你的,你別怪他哦。」
「我怎麼會怪他呢~倒是你,真不生我氣哦?」
「你請我出去玩,我幹嘛生你氣?哎可惜我現在全靠士聰養活,也不能回請你,無以為報。」如今的她不止一窮二白,玩得瘋一點士聰都要發飆,「不好意思哦倫仔……」
房門被士聰刻意留得開到大大,兩人用平常音量說話外面也能聽見。
「哈哈,這個倒未必~」華建倫親昵地湊近她側臉,環勾住她的肩,邊拍邊壓低嗓音說,「你真要想報呢,還是有辦法的。阿晴啊,你是不是……」
「喂——你幹什麼!」
葉士聰的聲音像暴雷一樣在他們身後響徹,兩人都被震了一下,回過頭去。天晴看到他一臉肌肉緊繃加抽搐,像目睹女兒被人非禮的爸爸,不禁好笑:「沒有啦士聰,阿倫不是要佔我便宜啦!」
「都動手動腳了還說沒有?」葉士聰怒氣沖沖地把果汁杯扔在一邊,上來揪起那個「奸徒」。
「你發病啊!我又不是□□人渣,怎麼可能搞小女孩!」華建倫用力掰開他的拳頭,推了他一下。
「你跟□□有什麼區別啊?啊?華建倫!你給我好好找份工,別一天到晚來我家搞有的沒的!」
「葉士聰你夠啦啊!昨天我喝多也就算了,今天我不會客氣了啊!」
「你再敢惹我表妹,我才對你不客氣!」
「你真拿我當禽獸啊?痴線!」華建倫更氣了。
「你平時檢點一點,我也不會這樣!」
「我不檢點?我不檢點?你跟我二十年兄弟,現在這小丫頭一來,我就變不檢點了?」
「士聰不是這個意思啦倫仔,哎你們都消消氣,冷靜點!快到中午飯點啦是不是?今天沙姜雞來不及做了呵呵呵……不過不要緊,冰箱里有腸粉,熱一熱就能吃,倫仔你最愛油麻地那家的腸粉了,對不對啊倫仔?啊士聰?」天晴覺得這場架委實吵得莫名其妙,偏偏她還是□□,只能忍著頭痛兩頭勸。
搞乜啊!她什麼時候成了能夠引發戰爭的女人?她走的是傾國傾城的路線嗎?不是啊!這兩個都對她沒意思的人到底幹什麼要為她吵了又吵啊?
「好啦!什麼都不用講,你們表哥表妹兩個好好過!吃你的腸粉吧!」對她沒意思的華建倫當然不理她,抓起外套摔門就走。
「倫仔?哎呀,士聰!」天晴眼見士聰也一副「走啊走啊要走就再快點!」的表情,感覺自己白眼都翻不過來了。
「讓他去!還有你啊,我拜託你,你也對人多防備一點好不好!不要他問你什麼你就說,遲早害死自己啊!」
天晴白眼翻得更大了。「我是看在他是你兄弟份上才……哎——哎——士聰?」
怎麼連你也走了?
啊頭好痛,這裡不是你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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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下一章準備回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