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ision(決斷)

Decision(決斷)

時值朱棣舉兵靖難已兩年有餘。燕師雖然屢戰屢勝,鬥志酣然,但因兵力不足,始終無法擴張勝果,便是得了新地,也只能憾而任之;如此頻勝頻棄,僅有北平、保定、永平三郡能稱得上據守穩固而已。

七月十五日,盛庸令大同守將房昭入紫荊關直趨保定,佔領易州西水寨以窺北平。朱棣知悉,立刻回兵救援。八月,燕師北渡滹沱河,至完縣,凡王軍各處結寨自守者,悉數擊破。朱棣令手下孟善鎮守保定,鞏固戰果,同時調集兵力,待機破除眼下威脅最大的房昭軍。這時,燕軍諜報探得,吳傑遣都指揮韋諒正率師一萬餘,為房昭西水寨轉運糧餉,朱棣於是決定訴諸老招。

「房昭據守西水寨,寨糧難繼。倘若真定糧餉不斷,房昭便能堅壁清野,以靜制動,攻拔極其不易。」朱棣分析道。他的謀算是:房昭軍一旦被圍,真定守軍必定要出動援救。但是不久前吳傑那場大敗,已嚇得這批人心震膽寒,與北平城外平安手下那班傢伙純然一路貨色——其援兵就算要進攻,必是迂迴試探,不可能再敢銳猛無前了。

可如果他本人率一支輕騎佯裝襲擊定州,故意給敵軍留出空隙,看他不在,真定軍倒能放膽一搏,乘著這空當加速趕來奔援。只要他命令本軍據險以待,一旦真定軍到,他再殺個回馬槍,聚師合擊,攻其不備,那真定援軍必敗無疑。到時房昭無糧又無援,西水寨便可不攻而破。

「又是他媽的什麼鳥聲音?!本將都砍了他媽的十幾個軟蛋了,這幫孫子還不怕死嗎?!操他媽的!」

西水寨受圍困已久,天氣漸寒。王軍中多為南人,衣單不勝霜月,眼看援軍遲遲不至,房昭本已暴躁難耐。好死不死的,這幾日,寨子里竟夜夜響起吳歌之音,纏綿哀婉,道盡代馬依風的思鄉之情。一邊唱,一邊定有人和,一時間萬山叢中歌聲四起,將士紛紛聞之淚下。敵人還沒打上來,鬥志已被磨得剩不下多少了。

都督趙清原是固守彰德的智將,因朱棣對彰德棄了攻勢,此時被朝廷派來助力房昭,聞言勸解道:「人之常情,豈可禁絕?燕王夜夜令習吳歌者近寨唱歌,為的正是此計了。對那些偷偷下寨投降的叛徒,房將軍殺之尚有名目,可為了唱一曲鄉音紓解愁懷,就要以軍法處置,實在有些不合情理……難道士兵一旦動了思鄉思家之念,就該死了么?」

趙清嘆息搖頭,越說越覺得這場戰爭當真荒唐透頂。朱家子孫的權力內戰,如何讓大明大好男兒一個個為此送命?便要戰死,也該死在保家衛國的南疆北塞才是!皇上為了贏,如今更是連西平侯的沐府軍都調動了。誰不知西南夷族彪悍,酋部多如繁星,多年來全靠沐家一力支撐。這般大動筋骨的措置,簡直動搖國本!

可這些心裡話,他又如何能宣之於口?也只好借著替那些可憐的王軍將士求情,向房昭順便發發牢騷罷了。

「咍!」房昭原來是想和趙清商量糧草備存還夠多少日維濟,卻為這插曲討了個沒趣,氣沖沖走了。也不知在生那些唱歌將士的氣,趙清的氣,還是自己的氣。

這一邊,燕軍依計而行。九月中旬,朱棣親率精騎三萬,擊破韋諒的運糧軍,又赴定州。吳傑得信,果然派兵北出真定,趁機迅速赴援房昭。十月初一,由都指揮華英率領的真定援兵抵達易州。

朱棣率軍兼程宵行,是日平明,已趕回西水寨下,與本軍再度會合。所謂「定州之行」,當然又是虛實之計,結果只有袁融率領的五千騎兵往定州罷了,餘下兩萬五千騎燕軍都四散潛行,每日以信禽快馬互通訊息,一發現華英等人蹤跡,即推測行進,最終約定好在今日一併圍寨。

華英、鄭琦等指揮官被朱棣這波回馬槍殺了個措手不及,倉促中以馬步軍三萬餘列陣待敵。朱棣以少對多尚且無懼,如今人數佔優,又怎會手軟?縱兵疾擊,斜插直入,打得華英等將又悔又氣,陣內陣外亂糟糟一片鬼哭狼嚎。

房昭此時高站山頭,眼見好不容易等來的援軍被大舉圍攻,急得跳腳,立刻派精兵下山接應。原來應該被救援的守軍竟然要反過來去救援援軍,這繞口令念得也是醉了。

一隊武藝過人的燕軍勇士此前早得了指令,趁著房昭主力下山,攀登而上,潛出敵後。西水寨這時剩下的多是後勤、文書之流,要舉刀自保已是艱難,很快被燕山三衛士的精兵悍將打得非死即傷。待佔領了敵後,眾士二話不說,奔到山頭大張帥幟,搖旗吶喊。

房昭正殺得眼紅,一回頭卻見老家被抄,身後已布滿敵兵……回防無望,房昭目眥盡裂,仰天長嘯一聲,仗著自己武勇,單騎向南方突圍。

其餘王軍將士卻沒有如他這般的兇猛戰力,一波三折之下連受驚嚇,早已鬥志全消,潰敗奔逃,被斬首者萬餘級。華英、鄭琦、王恭、詹忠等將領或被生擒,或力戰而亡。眾將中就只房昭、趙清拚死走脫,得以退回大同。

西水寨既破,朱棣率師返回北平。與此同時,駐守遼東的王軍也在向西推進。守將楊文等不到盛庸的援軍人馬,又被朝廷方面連番急催,無奈直接帶兵包圍了永平,並以游兵一萬餘抄掠薊州、遵化諸郡縣,試圖間接對北平造成威脅。

駐守永平的燕軍主將郭亮飛書來報。朱棣一番虛虛實實的把戲,玩得又是駕輕就熟。朱棣大軍未到永平,知情識趣的楊文一探得知,乖乖就退保山海關;待見朱棣大張旗鼓,整飭隊伍,撤出永平往北平而去,楊文又捲土重來,派軍攻打昌黎一線。

此時袁融卻受命暗持甲兵,乘夜去而復返,趕回永平,突襲大敗來犯的王軍,斬殺數千人。連楊文手下的大將王雄都被擒獲。

這一波攻防打得酣暢淋漓,朱棣用兵可謂如行雲似流水。眾人回首而觀,都大讚朱棣高瞻遠矚、機變如神。朱棣本人卻有幾分僥倖之感:「倘如在盛庸與我軍大戰未決之時,朝廷派房昭出紫荊關、楊文出山海關,直搗北平黃龍,以盛庸牽制本軍主力,使我不得還救北平,則北平未必不能攻克。偏偏——他們各自為政,都以自保為先,又有吳傑之流一心爭功,這才給我軍逐一擊破。」言罷,他一聲慨嘆,「人心不齊,如何克敵。」

「如此,便是天數了。」道衍將京中來的密信呈出,「宮中消息,現下朝廷已傾全力阻擊我師,大軍遲滯河北,金陵卻空虛無備。良機難逢,還請殿下莫再耽延,直下京城!」他與朱棣早就得到此信,選在這時候道破,不過是想給在場所有將領再注一劑強心之力。

「咍~居然連宮裡的內官都不向著他了,這小皇帝當得,可真讓人沒的話說!」

朱能身為朱棣的心腹,對於他與道衍和尚多年來在宮闈的經營布局自然知曉,可旁人卻不如他那般洞徹,被這麼一撩撥,更紛紛深感朱允炆的皇帝位真是做到了頭——連身邊日夜伺候的宮人都要來向王爺求個擁戴之功,對那位正主子陛下,竟是絲毫舊情都不存了。

「確然。頻年用兵,何日方盡?」

朱棣注目遠方,沉聲道——

「不如臨江一決,不復返顧!」

……

「你那邊消息如何?」帳中只剩兩人時,朱棣向天晴問道。

「還要再等一日,才能得知了。」天晴說是這麼說,可見朱棣顯然已經下定決心,連和道衍、朱能的戲本都唱完了,就算她說不行,他也會想辦法讓它行吧。

還是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指望她這邊的消息呢?

「指望?你還敢指望!一群無法無天的東西!還指望朕如何開恩?把這賊廝推出宮門斬了,以儆效尤!著九監二庫六局所有人現場觀刑!看以後——還有哪個混賬敢狐假虎威,打著朕的旗號,在外為非作歹!」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奴婢知錯了!皇上饒……唔!」那被發落的監軍宦官撕心哭嚎,扒著殿中地石不肯鬆手,可終究還是給抽爛了嘴巴,硬生生拖了出去……

「陛、陛下?」原該接旨的陶逢震駭之下,話都說不太利索。「內監……各有其職,要所有人都去觀刑?這、這恐怕……」

「廢話!」朱允炆一甩奏章走下座階,一腳踹上他小腹,「各有什麼其職?差個一刻兩刻辦了,還能變天不成?一個個都這麼胡來蠻搞,無尊無上,吃裡扒外!是都想要為禍宮闈么!」

「是、呃……呃不!陛下說的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陶逢諾諾告退,直到出了殿外百步許,才敢捂住早已痛得不行的傷處,心中暗罵——他娘的,這又得多少天才能直得起腰了?

宦官奉命出使、監軍是洪武帝時就留下的規矩,不過自那時起,宦官的權力就很有限。自建文帝繼位,倡以儒家學說治國,對宦官約束愈來愈嚴。然而,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此時南北激戰正酣,一些宦官奉使出外督軍時,難免抱有僥倖之心,趁亂貪墨、「侵暴吏民」之舉時而有之,幾次惹得地方告訴。一些暴脾氣的將領甚至會將監軍公公捆了一頓打,再押送進京告御狀。建文帝對這些宦官處置都極嚴,一旦查明確有此情,或斬首示眾,或直接下詔所在有司逮治,絕不容情。

方才他發落的,就是一名剛從山東被押送回來的監軍中官。

近段日子陶逢沒少理會這些事,心中也為那些中官叫屈。大家都是無根的苦人,攢了金山銀山,又不能傳家傳世,最後能撈多少油水?不過就是圖個慰藉罷了。

可一樣是強征糧收,人家吃肉就是軍需,他們喝湯就變成「侵暴」了。軍中那些個武夫,平時就對他們呼呼喝喝,嗤笑嘲諷,喊他們做「閹賊」。知道皇上肯定會從嚴懲治,那班兵油子當然樂得把事鬧大,但凡看見內官伸手摸了下米袋子,都恨不得馬上捆起來「法辦」了。

就算他們真的貪污好了,這跟他一個守在宮裡的公公又相什麼幹了?憑什麼他要挨踹!他又沒「侵暴」誰!

陶逢越想越冤枉,天知道他這段日子過得多少如履薄冰!也不知皇上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竟然曉得了他們這群老內監曾在先帝跟前傳話的事。呂妃娘娘剛走的時候,皇上就對他們隱隱有些怨艾,恨他們知情不報,害得自己母親送命,但看在先帝的份上,總算還不顯。如今先帝三周年也過了,皇上對他們這些人愈發橫眉冷眼。劉川多年前就已被發配去了孝陵,他陶逢還以為能靠著在東宮時多年恭敬的情分,在皇上面前留一些餘裕……哪裡知道!

連月來對燕戰事吃緊,皇上心情窒塞,無處可泄,現在居然連宮外面那些破事,也要一杆子統統打到他陶逢頭上!

還說什麼無尊無上、吃裡扒外……哼!有賬,你去找你爺爺算吶!他在的時候,什麼尊、上、里的,能輪得到你朱允炆嗎?

他娘的,咱平日還不夠賠小心么?你爺爺當年是個什麼性兒,你不曉得?他沒咽氣,便是什麼左少監東宮掌事太監,誰敢認你做正主子?你爺爺要往西,哪個內官誰敢往東閃一下眼珠子?嫌身上東西缺得還不夠?連這顆頭都不要了?

陶逢越想越覺搓火。皇上跟先帝變得愈來愈像,早就不是原先那個和氣溫吞的小主子了,如今看他的眼神,都跟有毒的一樣。

「有毒……」

回想起剛才殿上的那一幕,陶逢倏地心中一涼。

他不會連那個事……都知道了吧??

叫來小的們把聖意分頭帶去九監二庫六局,陶逢想到一則,片刻不誤,直接親自衝去了小內監阿弘所在的西所。

「啊……陶公公!」屋裡只有阿弘一人,他果然慌慌亂亂在藏著什麼。

「昨日就見你鬼頭鬼腦了,還藏啥藏?拿來!」陶逢劈手奪過。

「咕——咕咕——」

「這個是……」陶逢萬萬沒想到,睜圓了眼睛。「這是燕王府的信禽?!」待看到自信鴿腳邊竹筒里抽出的那張絹畫,他忍不住低呼了起來。

阿弘大驚,忙跪下磕頭,抬起來的臉早已白成了紙:「陶公公,奴婢絕沒有私通逆賊啊!但這鳥、這鳥來得突然,奴婢昨日怕人看見,驚慌之下把它關起來了,後來也沒找到機會,把它放出來……今日好不容易等到人都走了,想給它喂些吃的,就放了的!沒想到它已這麼弱了……公公明察!公公明察啊!」

陶逢不耐煩地揮了下手,心中盤算——想當年燕王爺對自己,多少和顏悅色,每每出手,那更是不得了的大方,要是說……

「你這糊塗蛋,還不快閉上嘴!怕人都不過來嗎?」他一把將鴿子塞給了阿弘,展開那張絹畫細看。

因為先帝立下的規矩,內監侍官大都識字不多,但天晴畫的兩道城門卻是生靈活現。一個門裡面站滿了持槍佩劍的兵士,一個只有長風吹落葉——任誰都看得出,上面一座是空城,一座守衛森嚴。

「你既然能接到信,一定知道該怎麼回。信號是啥?啊?快說話呀!」陶逢隱隱已經悟出了幾分意思,又向阿弘逼問。

「呃,應該是……畫圈可以,畫叉不行。」

「快,把手指頭咬破!」

「啊?哎!」

阿弘還發著愣,陶逢已等不耐煩,拉過他的食指,在指腹狠狠咬了一口,用血在那座空門上畫了個大大的圈,又在另一扇門中十個人挑了七八個臉上劃了叉。

「京師無備,守衛稀薄,速取!」意思已經不能更明顯了。

陶逢快速把絹信塞回了竹筒:「愣著幹嘛?快去周王殿下那兒,請他想辦法把信送了呀!那燕次妃不是你救命恩人么?難道你還不管她死活了?你只忘恩負義的狗東西!」說著一拍阿弘的腦門。

阿弘被他拍得一愣,惛惛點了下頭,就要轉身出去。

「哎,慢著!」陶逢想起了什麼,又從那鳥脖子上拔了一片青羽,疼得它一下撲騰亂叫,險些掉在地上,全靠阿弘手忙腳快,才將它護住。

「好了,去吧。」陶逢揚了揚脖子。

如此一來,就算事情泄露,人也只道是這阿弘連通周王反叛,血書傳信。周王就不必說了,進京后一家都給關在冷宮裡,沒人理沒人問的。阿弘早就受過那位燕次妃的恩情,又因闍妃舊仆的身份一直備受冷眼,這段時間日子更加不好過——會選擇背主投敵,合情又合理。

而只要最後燕王殿下成了事,當上了皇帝,哼哼哼……

他還怕朱允炆知道什麼!

……

「燕王殿下……真肯放了末將?」

王雄從解綁的束縛中站起,猶自恍恍惚惚,不敢相信。

除了他之外,朱棣還下令,將在永平擒獲的另外七十人一併釋放,准其歸還本衛。

「諸君都是皇考舊人,本王亦是因奸臣驅迫,才與陛下弄得同室操戈。當年在彰德時,趙清將軍就同本王說過——皇命在身,實非本意,不得已爾……試問誰人家裡,沒有父母妻子朝夕盼望?人同此心,是故之前每戰被生擒的勇士,本王都會釋放歸還,將軍不必存疑。」朱棣道。

王雄被俘虜多時,確然知道這是事實——燕軍軍中的醫帳除了收治本軍將士,對敵軍的傷者也會醫療。如果好轉到能自己行動,想回去的自可回去,願意的也可留下從燕軍。燕王並不會因之前敵對的身份而擯棄、或者當做姦細懲待之。恩莫大於活命,許多王軍將士都因此感激涕零,從此死心塌地追隨燕王。反正對家裡來說,這麼久了,必當自己已戰死了,如若最後王爺贏了,不止好闔家團聚,還能掙一份功勛;就是輸了,也不連累家人什麼。至於一些上無老下無小在軍中純為混口飯吃的,更加無牽無掛。

但他王雄畢竟是個裨將軍,跟一般小兵小校還是不同。燕王這麼一放,他這麼一走,那真是「放虎歸山」了。就算王爺肯,他旗下那些跟他廝殺過的大將們……也肯嗎?

正猶疑著,朱棣長嘆一聲,眉宇間似浮起幾分傷感。「此次王將軍回去后,還望多勸誡楊文——便是秉承朝廷之令,所敵無非本王一人,百姓又有何罪?聽聞楊文所經之地,淫刑慘酷,不忍耳聞。善惡有報,如此下去,楊文便無人禍,必有天殃。」古來兵匪一家,少有行軍不禍及無辜者。此前楊文軍隊在薊州、遵化一帶紀律不佳,殺人絕戶、辱□□女,將民舍掠奪一空的事時而有之,於百姓不啻為巨厄大災。王雄對此自然耳聞目睹。

他常在行伍,深知這些事情難以禁絕,但眼見做得實在過分,也曾經勸過楊文,楊文卻道:「他們跟著我戍守苦寒之地,對燕戰事又節節不利,要再不讓他們發泄發泄,激起嘩變,這仗也不必打了!李芳遠那廝,只會虛與委蛇,陛下手上還有多少兵力,能調集來遼東?要他們也呼嘯山林或者直接投奔了那燕賊去,你擔待得起么!」嗆得王雄啞口無言。

如今被朱棣一提,王雄更覺得朝廷所謂「正義之師」,所作所為實令人慚愧赧然,咬了咬牙,道:「楊將軍得罪於天,責無所逃。末將等愚頑無能,害苦了百姓,罪宜萬死!今既蒙殿下再生之恩,王雄當隕首為報,必不復令黎庶受苦!」

「得王將軍這句話,本王便放心了。」朱棣點頭道。

朱棣如此示恩,自然有他更深的考慮。李芳遠為人精於算計,雖說早已承諾他會托以借口,拖延發兵,但自己畢竟還沒有贏,指望李芳遠顯示出力挺的姿態,在白山一線陳兵牽制楊文,開罪朝廷,是不可能的。遼東官軍一直是朱棣心腹之患,每次南下而征,總不免後顧有憂;如果王雄回到遼東能對楊文有所掣肘,那形勢自然大大好轉。

「靖禍難者,必安生民。誅亂賊者,必行仁義。生民有弗安,仁義有弗舉,是為作惡,豈能靖禍!今我師之出,為誅姦邪,扶社稷,安生民而已。每觀賊軍初至,輒肆殺掠,噍類無遺。敵不過我浩然義師,便將刀刃對著手無寸鐵無辜百姓,如此畜牲之為,人神共憤!當朝奸惡驅迫,致使兵戈,而又恣其凶暴,使民間夫不得耕,婦不得織,實招怨於天下。今我燕軍將士,明聽軍令——百姓無罪,慎毋擾之!倘如有人弗遵,但一毫侵害於良民者,本王殺無赦,諸君必慎之!」

眾軍山呼領命,拜倒駕前。王雄等人但聽朱棣一句「敵不過我浩然義師,便將刀刃對著手無寸鐵無辜百姓」,已是慚愧難當;再聞「但一毫侵害於良民者,本王殺無赦」,更是胸臆如潮翻湧,若不是為了回山海關衛看住楊文手下那群與土匪無異的暴兵,只怕恨不得此時也俯身下拜,向朱棣效忠了。

十二月十二日,正是道衍和尚所選的吉日吉時,朱棣誓師南征。半個月後,時已迫近除夕,燕軍駐營蠡縣汊河。他們的目的是避開真定和德州的守軍,從二者之隙直插山東進入淮北。但德州與真定之間道也並非毫無阻礙,時刻都可能遭遇到來自王軍的游騎。為此,朱棣照例派手下最機警的將領李遠帶八百騎兵偵察敵軍動靜,掃清前路。

「將軍,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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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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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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