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之戰
平安屏息凝神,只消一勾手指就能要他死在當場。以兩人之間的距離,任朱棣反應再是敏捷也避不開這次攻擊。就算他閃躲,這箭毒木經過反覆萃取,見血封喉,只要擦破皮膚,就能要他的命。
「認命吧!」
離平安發動連一個眨眼都不用,朱棣知道避無可避,若衝上去對抗更是找死;想以手中劍將來矢拍飛,他也只有不到五成把握。朱棣飛速思考著還有什麼能讓平安忌憚,哪怕爭取一息的時間相持也好,正要開口……
林中忽然傳來一陣突兀的怪響,像是野獸的悲鳴,又似是樂器被隨意撩撥后發出的一串雜音,高亢而刺耳。群鳥紛紛受驚般飛散而出。
「呃?!」這匹坐騎是平安最珍愛的烏雲騅,剛滿十歲,卻已陪他征戰多年,出生入死視之等閑,再殘酷的戰場,從無失蹄怯縮之事,不然也不會得平安如此喜愛。雖然這次為了喬裝燕軍騎兵,給它染了雜色,弄得灰頭土臉,可寶馬的神駿之處是不會變的,哪知此時竟著了魔一樣不聽他命令,揚蹄人立而起。朱棣卻似早有預備,就勢松鐙跳下了馬。
平安未及反應,突如其來的變故迫得他狼狽栽地。為防毒弩被誤觸傷到自己,他只來得及將袖弩拋出去,再以手撐地已是晚了。只聽右肘咔啦一聲,平安酸痛得幾乎要昏厥過去。好在他毅力驚人,眼看自己就要受辱被擒,忍著劇痛依然利落爬起,返身跑進林中。
這下必是朱棣的援軍到了,那他的部下也該就在不遠。包括何福陳暉在內,幾個大將和他的親隨都知道這次偽裝偷襲計劃。只消找到了隊伍,就有人可以掩護他撤離。
「喪家之犬,還想跑哪兒去!!」只聽得一聲長嘯,朱高煦與眾將從林間風馳而出,把朱棣掩在重陣中。燕騎兵如同鐵蹄鋼刃的洪流,勢不可擋地向接應平安的人馬絞殺過去。
平安偷襲不成,又與成功失之交臂,手肘早已骨碎,腦門上密密麻麻都是因疼痛而溢出的汗滴。此時別說拿兵器了,就是騎馬握韁都已艱難,如何能再調度指揮?只得攀附馬背,倉皇而退。
燕軍越殺越勇,前後斬殺王軍兩萬餘人,又有不少人為爭河南撤溺死水中。屍體堵塞水道,河中一時為之斷流。王軍將領丁良、朱彬也成了俘虜。正此時,徐輝祖率部趕來增援,何福等人終於得以掩護平安過橋,退回南岸。燕軍一旦追趕過河,攻守之勢瞬逆,朱棣為此急急鳴金下令收兵。兩軍再度隔河相持。
五日之後。
「斥候探到他們糧食確然已盡,昨日今早,都瞧見好幾隊士兵往山上去采野菜野果。估計還再要個三五天,後繼糧草才能到。」朱能道。
「可眼下天氣越來越熱,這幾天還下暴雨,濕氣薰彌。咱們的軍士都是北方人,天寒地凍是不怕,一受了暑氣,那真是路都走不動啊……聽劉大夫他們說,又有不少人病倒了。」馬雲道。
「讓劉齊望和軍醫們都多看顧著些,絕不能引起疫疾。其他的,總可解決。」朱棣道。
「殿下,末將有個提議。睢水東畔平野開闊,且二麥將熟,糧食充足。不如咱們渡河,擇地駐營,既可休息士馬,也可觀望敵軍動向。」都指揮朱榮道。
朱棣沉吟片刻,緩緩說出了顧慮:「一旦渡河而退,軍心懈怠。況且敵軍糧餉應該已達淮河,如再耽延下去,讓他們得了接濟,軍勢復振,我軍便難以與之久戰了。眼下應該乘其飢疲,截斷糧道,使之坐困難行,不戰而亦可屈之。」上一次他痛下血本,居然都沒能擒住平安,心中尚存不甘。這幾日兩軍間互有試探,均是些小打小鬧的擦戰,朱棣一直在醞釀謀划著挽回之策。
「但——如今畢竟是我方深入,無論糧餉還是後援,南軍都占著優勢吶……」
見眾人有躊躇退怯之意,朱棣剛想再說兩句好話鼓舞軍心,朱能一拍大腿道:「末將也覺得殿下之議不錯!想當年,楚霸王項羽百戰百贏,最終呢?兵敗烏江!漢高祖卻一勝而定天下。這時耶命耶,本就不是光看情勢可斷言的。況且自殿下舉兵以來,大捷接連,眼前只這點小挫,何足在意~咱們就聽殿下的,先整兵前進吧!」
眾人聽朱棣與朱能都這樣說,一時都不作聲。朱棣深知若他們心中有怨而不言,陽奉陰違,只有壞事,便耐下心道:「諸君若有異議,本王不願勉強。如此,欲渡河者從左,不欲者右。諸君按所欲列位,順從己心即可。」此話一出,朱能及其他幾員猛將立刻站右,卻也只寥寥數人,餘下大多站左。就連袁融、李遠幾個都站在當中,左顧右看,一副難以決斷的樣子。
朱棣見狀冷笑一聲,道:「不問尚且不知,本王竟已讓諸君如此灰心。諸位便隨意而為,自行渡河去吧!接下來,本王自己領軍征進,就不勞煩諸位出力了!」在場眾人多是武夫,哪來那麼多花花腸子?本以為真的只要「順從己心」就可以,如今見朱棣發怒,一時都不知所措,噤若寒蟬。
此時袁融出列抱拳道:「末將等原先覺得,殿下和幾位將軍的話各有道理,一時也度之不徹。如今既然已明殿下決意,末將等切切跟從就是!」說著和李遠一起站到了右邊。
原先就站在右側的阿赤烈、火耳灰哲等人大笑著將他們抱住,拍肩調侃。「本來好好的,天大功勞都是咱們的,你硬要來分!」「這點便宜都不肯讓咱們占?你也渡河收糧去啊!」
站左的原都是謹慎持重的漢將,被朱棣一嚇,又見這些番將都力挺進兵,自己要再堅持渡河回退,太也孬種,只怕忠心都要被王爺打個問號,於是或徹悟或認命,也紛紛站到了朱棣一邊。
朱棣終於會心笑起:「能得諸君如此齊心,天下又有何難不克?敵軍如今糧草吃緊,必要移師就糧,我軍只需躡行其後,以疲敵之計,便可讓他們不戰自潰!」
接下來幾天,眾將依計而行,率手下輕騎輪流分出,白天擾亂王軍樵採,夜間偷襲敵人營地。平安等人日夜不得休息,還不得不被迫分兵護糧。
深知此計對敵我雙方都難以久持,而燕軍遠離故土,更不佔優,進入四月下旬,平安估算徐輝祖和何福接應糧草即歸,與陳暉率師移至靈壁,因地利導,掘深塹築高壘,意圖以消耗戰拖垮敵人。
又三天之後。
「朝廷本來支運了十萬石軍糧,可如今這個數,怕是連一萬都不足了。」說起這一出,陳暉臉色灰黑。眼下他和平安協力守寨,這次魏國公和何福受命押運,前後帶了六萬騎兵步卒,不想卻還是被朱棣沖了個七零八落。
「啐——真他娘的晦氣!」何福拍腿罵道。
昨日,本軍大隊都快到了靈壁,半路卻遭遇了燕軍一支籌糧小隊。那領頭的一見魏國公徐輝祖就跑,徐輝祖帶了五百精銳當即直追。這便也罷了,他何福手上畢竟還有六萬人馬,就是敵人使調虎離山計,不還有他這隻豹子么!
哪知徐輝祖前腳還沒走遠,後腳朱棣就親自帶了一萬人馬從兩邊小山奔瀉而下,沖陣的幾個韃子勢如瘋牛。燕軍以久蓄之兵攻積疲之師,簡簡單單就把他們隊伍一分為了三。平安在瞭樓見到情況不好,讓陳暉幾乎傾巢而出去奔襲救援,這才稍稍退了朱棣的猛烈攻勢。
就在這時,那個小雜種朱高煦又跳了出來,帶著近三萬的人馬,與朱棣又來了一出合兵聯攻。他們眼看著能隨陳暉殺回大營,隊伍又被左一波右一波衝散,手下一個個不是成了刀下亡魂,就是逃一樣崩潰回營。他何福護著剩下的糧餉,好容易才全頭全腦退入到了大營中。
要魏國公沒抓住那個誰,這趟可真他娘的完敗!
可話說回來,就是抓住了那個誰,又怎麼樣呢!能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朱棣退軍嗎?可笑那個什麼侍郎大人,還口口聲聲說她定能派上用場!一個女人,能派個什麼用場?還是個鬼里鬼氣的妖女,依他看——不如早點殺了省心!
然而他區區一個衛指揮同知,又是剛從雲南調來的「外人」,說話又能頂什麼屁用了?
何福越想越糟心,偏偏平安心情比他還壞,說話間更帶了幾分出來:「原本糧草已經見底,就等著這一批送到,還能和燕王多耗些時日。可現在總共一萬石的糧,先不說戰馬的草料豆料一天十斤起板,這裡十萬張嘴,一人一天就要吃掉一斤的糧,諸位算算,咱們能撐到什麼時候?」
平安因上次斷了手臂,沒那麼快復原,現在仍舊牢牢拿扎布吊在脖子上,不然只怕這時還要來個「憤而拍案」。眼看他這怨氣四溢的樣子,徐輝祖臉色也不太好,道:「但這麼固守不是辦法,這兒又非屯田所,也不會自己變出糧食來。不如至淮河一帶集糧吧!那裡還有護城軍駐守,眼下正是冬麥收成的時候,虧得今年風調雨順,倉廩豐實,總能借到一些陳的。」
「可燕王的人現在還守在營門,咱們一旦拔營,他們立刻知曉。他慣會乘人之危,敵進我退,豈不又要給他痛打了么?」陳暉一想起朱棣的陰招來就頭痛。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依本將之見,擇日不如撞日,宜早不宜遲,我們明后就拔營。現在是朱棣他想耗,我們偏給他來個快刀斬亂麻!」平安道。
「此法倒可施為一番。」徐輝祖點頭接上。「但何時退,怎麼退,誰領軍,誰斷後,剩下的糧草如何保護,無一不要好好計議。」
……
此前一天。
「就給我五百騎兵,我去誘敵。」天晴道。
「這次對上的前鋒不是何福便是徐輝祖,你絕討不到什麼便宜。」朱棣道。他們可不是李景隆那樣的繡花枕頭。徐輝祖就不用說了。「何福此人急躁好進,不堪託付大任,武藝卻很是不錯,要發起瘋來,千百人都擋他不住。」
何福是年初隨押送周王的雲南大隊進的京,因為此前多次與同軍相爭,長時來一直為沐晟不喜;但他手上功夫和打仗本事確實出色,早年在麓川之戰就盛名在外,為此這次他才被朱允炆特地點名入京。
天晴笑了一聲:「我又不是真去和誰打架的。只要對方按捺不住來追,我軍再從左右翼分兩股突進,把對方截成三段,陣型衝散,首尾不能救應,此計自然能成。」直到說完,她才把目光從輿圖掃向朱棣,「殿下不這麼以為嗎?」
朱棣當然這麼以為,連計劃也與她的異曲同工——敵眾我寡,非借地勢奇襲不能得勝。可在他原來的設想里,去誘敵的絕不該是她。
「我去引他們!」朱能凝視片刻,一彈輿圖,抱胸道,「五百騎兵足夠了。大人你畢竟是金枝玉葉,做誘餌太冒險了!再說,也沒有讓婦人家去衝鋒陷陣的道理啊!」
「在他們眼裡我不是婦人,是妖女,是讓南軍大吃過苦頭的戰局變數。我去誘敵,比任何人都有效——即便對方知道是計,也很難忍住不追;況且魏國公抓了我,還能還皇帝一個交代呢!如果他面對的是朱將軍或是其他人,就未必有這個衝勁了。」
眾人知她這番話聽得自大,卻說得在理,一時紛紛默然。朱高煦、尤力和袁融幾個也不吭聲,均用餘光暗自睃察朱棣的臉色。半晌,朱棣才開口道:「讓阿赤烈領兀良哈兩千鐵騎助你。」這樣最保險,即便她撤退不及陷入敵陣中,或者情況有變,阿赤烈定能護住她周全。
「不用。」天晴聲調不高,卻字字堅決,「兀良哈衛鐵騎都是精銳,阿赤烈更是能以一拼百的強戰力。我們本來兵寡,氣勢尤為重要,只有用蒙古騎兵突進,才能最大程度震懾對方,打亂陣型,讓敵軍望風潰散,是故一人一馬都不能浪費。我扮作籌糧隊,只要用親衛騎兵即可。待你們突進成功,我再繞道回馬形成夾擊——勢必能如殿下所願,打得對方一潰而散!」
……
「殿下到底在顧慮什麼?」
朱棣最終沒有同意她的見解,遣散了眾將,只說要再作考慮。天晴實在無法理解,索性留下追問。
他能顧慮什麼?自然是顧慮她。自馬三保從雲南回來之後,她提出的戰術越來越激進,已經超出了破釜沉舟的範疇,簡直就跟上趕著送死沒兩樣!
他都不記得自己否決過她多少次,可她卻從來學不會死心。
「你用的方法,全都太冒險了。」
天晴輕輕歔了一口氣:「說之前我都是算過的。這法子看似冒險,但退一萬步,就算不成功,也絕不至於讓本軍元氣大傷,於殿下不過折損五百騎兵,也並非最精銳的力量。只要主力仍在,殿下就還能反扳……如今道衍大師為協助世子回藩,鼓舞士氣的事只能自己來做了。上次為渡河與否的事,諸位將軍已存了心結,至今都沒能好好了斷。殿下非常需要這場勝利,來穩固軍心。」
「對,我需要!可弄不好,你會死!最壞情況會如何,你當真一點都不清楚嗎?」
「我清楚啊,我也不是特地為了送死去的。」
對於他的急切與憤怒,天晴越來越困惑。難道他到現在還盲信她代言天命,她死了他就不能成功登基了?
「殿下安心。現在殿下庫藏寶山,手握雄兵,已可說是勝利在望。即便我接下來什麼都不做,殿下大半也能贏——我只是不願意乾巴巴等著罷了。」
「又來這套妖言邪說!那我問你,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什麼都不做我也會贏——為什麼你還要特地去犯險、去拚命?等一等又如何了!」
「因為我想快點了結這一切!你不想嗎?」天晴衝口而出。
他不想嗎?他當然想。
快點了結,他手下將士才不用前仆後繼地死去;快點了結,他的孩子們才能放心落意安穩度日;快點了結,他的宏願才能實現——他不必再背負著謀逆的污名,終日提心弔膽,惶惶仰人鼻息。
正是憑藉著對生存、對勝利如火般的渴望,他幾乎燒燼了心底所有的迷茫、疲憊、恐懼、動搖……
可,一旦真的了結——她會如何?與他之間,又會如何?
只要一想到這兒,那熱切的願景便突然熄滅,唯剩下一片孤零零空茫茫的不安。
對面的人絲毫未察覺到他的抑悶,目光始終不依不饒,彷彿除了肯定,不會接受其他任何答案。
「……你是真心希望如此,對嗎?」
「對。」
朱棣閉上眼,緩緩,才開了口——
「……好吧。」
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天晴如願將徐輝祖引了開。莽撞急進的何福果然沒能擋住朱棣的攻勢,朱高煦與袁融的補位增兵更是恰如其機,阻絕了平安最後一線救援的可能。
而就在徐輝祖也調馬回兵退敵,她即將準備撤離時……
「沈昂——!!!」
在這場於她毫無懸念的戰爭里,令她堅持至今的唯一意義,就這樣唐突出現。
只要抓住他,一切都能結束了。她可以對花姣交代,可以對彭師父交代,可以對自己交代……
一切都能結束了!
「鄒覺槐」似是也沒想竟能被她發現,張口罵了一聲不知什麼,撥轉馬頭,快速往大部隊中直退。
天晴撇下眾人急追。然而亂流如洪,她和他之間里三層外三層穿插著敵人、自己人。見此地旁邊有一處小坡林,天晴毫不猶豫,當即驅策如龍躍上包抄。
「唦——」
身體忽然失重,天晴一愣,下一瞬才反應過來——是如龍踏進了地坑一蹄踩空,她在鞍上被狠彈了一跳。可憐如龍就這樣給陷在了窪處,嚏后跋前,進退無從,只能一陣陣煩躁地嘶吐。
「怎麼這裡會有陷阱?那段山坡極陡,幾乎沒有騎士能跳得上來。難道說——」
電光如火之間,心口驟然一緊。天晴垂目定睛,自己的胸前居然已插進了一支箭鏑。撕心般的疼痛隨之瘋狂奔襲而來,撞得她快要摔下馬去,緊接著卻是一陣排山倒海的暈眩。她勉力扒住鞍橋,才不至於昏厥滾落。
「是我中計了……」
尚未褪盡的理智無誤地點出了結論。她揮起匕首砍斷箭尾,反手奮力一拽,痛得彷彿要把她的五臟六腑都一起扯出,終於迫使自己清醒了一些。
天晴把斷箭扔在地上。不出她所料,傷口沒有半點要癒合的趨勢。她撕下衣擺布條,繞過肩頭潦草一紮,伏在如龍背上咬緊了牙關:「聽我的話,可以的!我們一定跳得上去!」
如龍天生聰明,多年來又被她□□得極好,發現自己踩空時就本能地點足輕踏,是以並未撅蹄。這道坑塹過半人深,僅不到兩個馬身長,就是為了防止馬匹通過助跑能夠躍出。但為了確保她能落入陷阱,敵人也不可能光光只備這一個坑,是以挖得倉促,四壁並不光滑。加上先前連日下雨,坑洞內泥坨堆積,雖然鬆軟,然而只要速度夠快,仍可借力。天晴指示如龍幾下輕縱側跳,后推前提,竟真順利躍了出來。
「截住那個妖女!」
如龍靈巧地避開如蝗箭矢。箭頭一支支打在它的腳邊,以毫釐之差擦過它後腿、馬尾、臀側……天晴合身其背,彷彿與它融為一體,撫著它的脖子,聽到它咚咚的心跳聲,與她的全然合拍。
「好孩子!」
這時,一箭閃電般地飛來,正對著它的左眼。如龍雖警覺到,可要收足閃避時已是太遲。箭鋒直穿臉面而過,霎時鮮血如飆。它正疾速飛馳,此刻踉蹌側倒,直接將天晴從背上摔了出去。
「如龍!!」
它掙扎著試圖站立起來,四蹄打顫,晃亂得已不成步子,卻仍拼著命靠近她,口中嗚嗚嘶鳴,想要把她帶離這個險境。
又是一箭,自馬甲的縫隙間正中胸腹,勢道兇狠,深插肌肉直沒尾羽。血液似還未發現出口,極緩極緩才流出。
這一箭射中了心臟,如龍再也站不起來,徒然地蹬著蹄子,在赤染的沙地上畫出凌亂的線弧。它無法也無力再閃避,任空襲而來的亂箭一根根扎進它一動難動的身體……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它只能「嗚啰啰啰」一聲聲喚著她,叫她走,叫她快走。
「如龍——!!」
「捆住她!」
羅網從天而下,將她和如龍一起罩在其中。
「馬太礙事了!快弄了走!」一王軍指揮官命令手下道。
「不要!不要!求你們放過它!求你們——」
徐輝祖驅馬近前時,眼前便是這副景況。看著那匹渾身浴血的青驄馬,想到它方才那確確宛如蛟龍的輕靈,他也不由惋嘆。
然而傷到這樣程度,人亦難醫,何況畜牲?徐輝祖大步跨近,手起刀落,給了它一個痛快。
「不——!!!!!」
眼前一片血紅,她被摔上了馬背。赤色於是漸漸變成了濃淡深淺的黑。天晴感覺自己彷彿被扔進了沸騰的熔漿,滾燙的血液或是其他,一路流過她的軀幹、四肢、頭臉……
她的意識開始融化,整個人彷彿也隨之成煨成燼,從身體到靈魂,再無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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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龍……T~~T
下一場————舊愛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