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夏，江都。

臘月二十八，有雪。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雪積頗深，足足三指厚，臨近年關，街上也無甚人，兩位老者相互攙扶而行。他們看起來已經很老很老了，像是一對夫妻。

終於他們來到了一家酒樓。

今天雪大，雖是年關，留在酒樓的人亦不在少數。

兩位老者來到客棧之後，也無人注意他們，唯有店小二上前詢問，待他走近，只聽到其中裹得雪白色狐裘的婦人對其中身著玄色大氅的老漢埋怨。

「我早與你說了，不要出門，你瞧這麼大的雪，你想凍死我不成，哼！我的鞋都濕了。」

婦人說著踢了踢腳，店小二低頭一瞧，可不是，鞋全部都浸濕。店小二想著今日外頭只是飄雪，不似下雨，怎能將鞋弄得這般濕呢。

又見眼前老者是一個頭髮花白的婦人，竟還做小女兒姿態，店小二不免心有戚戚然，忙上前幾步，正欲說話。

卻見老漢忙一把將婦人擁在懷中，笑著揉搓她的頭。

「好好好，都是為夫的錯，為夫不應該不聽夫人的話，連累夫人受凍了。夫人，你請坐。」

婦人倒也不扭捏，朝店小二看了一眼。

「小二，樓上可有雅間？」

店小二先是一愣，畢竟方才那一幕當真是辣眼睛。好在小二及時醒轉過來，指著前面：「客官這邊請，雅間在二樓。」

婦人便抬腳走了上去，老漢則是一直緊隨其後。到了雅間，婦人尋了一個位置便坐下，老漢則是蹲下身子來，先是脫下了自己的鞋襪，隨後又小心翼翼的脫下她的鞋襪，將他未被打濕的鞋襪給她換上，自己則是將鞋襪脫下，讓店小二去烘乾。

「阿潯，你還冷不？」

老漢關切的揉搓著婦人的手。

婦人懶洋洋的看了她一眼，嗔怪道：「冷，可冷，真的是凍壞了我。」婦人嘴上雖是這麼說，眼卻始終盯著老漢的光著的腳。

「夫人為夫當真錯了，只是這杏花樓的鴨脖可是本地一絕，既然人都來了，且嘗嘗看吧。」

婦人一聽，喜上眉梢，後會恢復神色，端著一臉嚴肅狀。

「那就且嘗嘗吧。你瞧瞧，光著腳總是不好的。包裹里給你捎了鞋子，且換上吧。」

阿潯嗔怪道，老漢則是嘿嘿的笑了兩聲方才從包裹裡面取出鞋襪穿上了。店小二注意到包裹裡面唯有男子的鞋襪，沒有女子的鞋襪。

店小二一下子就會意了，這對原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婦人早就看透男子會將自己的鞋襪給她，而她則是早早的就準備好了男子的鞋襪。

兩人看起來已過耄耋之年，還這般恩愛，當真是讓人羨慕。店小二也就在一旁看著，看著他們拾掇好了，才上前詢問兩人。

「小二，且上些鴨脖來。定要是你們這裡最好的鴨脖。」老漢換過鞋襪，滿臉帶笑，就開始點菜，除卻鴨脖，他們還帶了一些尋常的菜式，倒也無特殊之處，若是說特殊之處的話，那怕只有一點，就是有點多。明明只有兩個人，卻點了足夠四個人吃的飯菜。當然店小二也不曾多想，許是客人還有客也說不準，他只管上菜便是。

店小二上菜之後，就忙著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半盞茶的功夫，一陣馬蹄聲蜂擁而至，來的竟是江都知府張紹謙。只見張大人一身風塵，披著雪便著急入內。進了酒樓，他先是在大廳掃視了一眼。掌柜的見張大人來了，忙上前迎。

「小老兒見過張大人，不知道張大人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請張大人……」

「你可見過兩個老人家來過，其中老漢身著身著玄色大氅的老漢，婦人則著雪白色狐裘……」

掌柜的略微沉思了一下。

「見過，方才剛剛來了，人就在……」

「就在那裡，你快說！」

明明是寒冬臘月，張大人卻是汗流浹背，他忙擦了擦汗，眼裡竟是焦急的神色。

「在樓上雅間。就在……」

張大人還沒有聽完，就忙往樓上走去，掌柜的瞧著張大人這般模樣，生怕惹出事端來，也跟了上去。

「阿潯，這魚刺多，你且慢些吃。」

老漢正在給婦人挑魚刺，婦人卻自顧自的吃著東西，她胃口極好。雖是上了年紀，一頓兩碗白米飯還不成問題。

「江都杏花樓的飯菜也不過如此，且能果腹吧。」

「那是自然，試問這世間又有幾人有阿潯你的手藝。」

婦人一聽，自是喜上眉梢。

「說的也是，伯涵你越發會說話。老不正經的。」

婦人和老漢兩人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忽地張紹謙就走了進來，張紹謙走近一看，整個身子一顫。

許是張紹謙這邊的動靜太大了，二樓聚集得人也多了起來了。掌柜的和店小二自然也在其中了。

婦人和老漢對視了一面，婦人面露無奈之色。

老漢忙握住婦人的手，與之對視了一下，面帶歉意之色。

掌柜的和店小二兩人都看向兩位老者，兩位老者瞧著慈眉善目，不似兇狠之人。

「微臣江都知府張紹謙恭迎太上皇，太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紹謙說著就跪地朝拜。

掌柜的和店小二等人全部都傻眼，直接愣住了，在場的其他人，也是集體發愣，原本還算喧嘩的二樓，一下子就變得燕雀無聲了。

「太上皇在此，爾等不得直視。」

人群中不知誰人發聲，掌柜的和店小二應聲而跪，全部都低頭不敢再去看了。

「無趣的緊，無趣的緊。」

婦人將筷子隨手一扔，白了老漢一眼。老漢則是站起了身子。

「張紹謙，你怎能的這般快呢。朕本不想打擾你，你且起身吧。」

眾人這才知道這婦人和老漢竟然是在十年前就開始雲遊四海的太上皇和太后兩人。一直傳聞太上皇和太后兩人伉儷情深，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太上皇趙瑾原本乃是興耀帝趙毅義子，執政大夏三十年，與十年前退位，退後之後就與太后兩人遊山玩水。十年間行蹤不定。

傳言趙毅對待他這位皇后，那當真是含在口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嬌寵異常。以前不曾親見，今日見了，才知曉原是真的。想著這帝后兩人經歷過的種種，也實屬不易。

要說帝后兩人的故事，那就說來話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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