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救妻
《恃寵為後(重生)》/獨家授權晉江,轉載違法
得知容晞的死訊后,慕淮緘默了片刻。
他雖強抑著表情,但侍從仍能覺出,慕淮周身散著的氣場,倏然間變得陰鷙駭人,讓他心中更生怖畏。
眼前狀況讓那侍從十分猶豫。
他想起仵作行人為容晞整飭屍身時,那副喟嘆惋惜的神情,他不敢即刻便告訴慕淮,容晞竟是有了身孕。
除了慕淮身側的侍衛,其實衢雲宮的下人一早便有了猜測,這容姑姑八成是被殿下幸了。
因為在入夜後,容晞總是會散著一頭如綢的烏髮,從自己的屋間中走向慕淮的寢殿,經常一整夜就宿在那兒,次日一早才出。
嚴居胥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便拱手對慕淮告辭道:「殿下既是有要事,那臣便先退下。」
慕淮頷首,在臣下面前,沒有失態。
他在心中重複著侍從適才的話語。
那女人死了?
慕淮心中不大相信,更不能接受。
死這個字在他腦海不斷重複著,他喉中突地湧起一股腥甜,哽在了喉間。
待語出時,慕淮強抑著顫音,將將沒有失態,他問那侍從:「屍身在何處?」
侍從恭敬地答道:「屬下暫將姑姑的屍身安置在保康門街旁的一家館驛中。」
慕淮現下顧不得去詢問容晞的死因,他到現在還不相信容晞已經死了,甚至覺得事態還有轉機。
他冷聲命人備馬,步履焦急地出宮時正巧撞上了從樞密院辦完公事的尹誠。
慕淮看了尹誠一眼,未言一語,跨上馬背後便陰臉挽韁,揚聲命那侍從道:「帶路。」
尹誠覺得奇怪,便也策馬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慕淮平素不苟言笑,但是面色卻從未如今日這般陰鬱過,整個人都散著極森冷的氣場。
尹誠猶自憶得,縱是賢妃去世那陣,慕淮的神色都未這般凝重過。
馬蹄聲噠噠,平地起揚塵。
汴京官兵一早便將百姓從御街大道中央驅散,慕淮一行人得以疾馳飆颯而過。
少頃,眾人終於到了保康門街的那家館驛中,侍從引著面色陰沉的慕淮去了容晞停屍的屋間。
屋外有兩三侍從駐守著,見到慕淮和尹誠,紛紛向其恭敬抱拳施禮。
引路侍從心思謹慎,他知道慕淮和容晞的特殊關係,便備好了寬敞的紅木大棺,已將容晞的屍身置在了其中。
尹誠瞧見了那棺材,仍是不明所以,他不知裡面躺著的那人究竟是誰,更是猜不出到底是誰的死訊會讓慕淮如此緊張。
慕淮崩著俊容,雙手已然抑不住地發顫發抖,他推開了棺蓋,終於見到了近日苦苦找尋的女人。
尹誠走到慕淮的身側,待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后,面色微變。
棺材中躺著的女子,有張穠麗絕色的美人面孔,尹誠卻也能依稀辨認出,這女子就是伺候慕淮的容氏宮女。
他之前見過容晞數面,知這女子是伺候慕淮的近身宮婢,現下看來,這女子在雍熙宮做事時,為了避禍,便將這傾城的容貌掩了起來。
侍衛打量著慕淮的神色,仍在猶豫該何時向他說出容晞已有身孕的消息。
昨日他將屍身抬到仵作行人面前時,那仵作便發現容晞竟是易了容,待將她面上拭凈后,那仵作連罵了數聲造孽。
因為他從沒見過生得這麼美麗的女人,雖然不認識她,也很難接受這樣的一個美人,死得會這麼慘。
慕淮目眥微紅,死死盯著棺中的女人。
侍從上下啟合著雙唇,終是當著尹誠的面,對慕淮道:「……殿下,那仵作為容姑姑驗屍時,發現…發現…她已有孕兩月……」
語畢,尹誠面色微變。
慕淮倏地抬首,看向了那侍從,嗓音帶著迫人的森寒,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有孕了?」
侍從打了個寒顫,耐著心中的驚恐,繼續道:「……只是,容姑姑既已身故,她腹中之子自是也……」
自是也沒了。
慕淮聽罷,面色倏然變得慘白,瞧上去陰惻惻的。
侍從又對慕淮道出了容晞的死因——
他們一行人是在洪都的官道上發現了容晞的屍身,據附近的百姓說,她是被悍匪殺害的。
容晞和一婦人坐城乘水路離了汴京,又雇了馬車往洪都城內去,這地界平日總會有悍匪劫道,但只要給了他們足夠的錢財,一般不會索人性命。
但那日的悍匪明顯不欲索取她們的財物,反倒像是來索命的。
跟著容晞的婦人也死了,卻不是被刀捅死的。
那婦人拚死都想護住容晞,似是在掙扎間,想攔在容晞身前,替她擋刀,卻被歹匪猛地推開,頭撞巨石而死。
慕淮默然不語,他垂著頭首,略有些無力地倚著那棺材,只覺鈍痛沿著心脈慢慢侵入了四肢百骸。
再度抬首時,他的雙目已變得猩紅可怕,再不復適才強撐的鎮定,英雋的眉宇也略有些猙獰。
尹誠從未見過慕淮這般模樣,他默了默,終是開口勸道:「佳人已逝…望殿下節哀。」
——「出去。」
慕淮語氣艱澀的道出二字。
尹誠還要再勸,慕淮的聲音已明顯透著陰戾之氣,他語氣重了幾分,又道:「都給孤出去!沒孤允許,誰都不許進來!」
侍從們連連應是。
尹誠雖惦念慕淮的狀況,卻也只得隨一眾侍從出了此室。
彎月初隱於汴京天際,天已擦黑。
那棺材還算寬敞,慕淮低首看著沉沉睡著的美人,尋著棺中空隙小心地邁了進去。
躺下后,他將混身僵寒的女人抱在了懷中。
容晞身上很冷、很冰寒。
她面容異常精緻,慘白中竟透著幾分詭異的艷麗。
那仵作行人許是覺得她生得過於貌美,還為她細細斂了妝面,塗了唇脂,又描畫了眉眼。
她平素不施任何粉黛便是極美,現下更是美得讓人心顫。
更讓人心痛。
因為死人的身體很僵硬,慕淮稍稍鬆些力氣,容晞的屍身便要從他懷中滑出去。
他耐住鼻間的酸澀之意,將懷中的女人擁緊了幾分。
慕淮想起,那時他高熱不退,容晞為了幫他降溫,在深秋中浸了冷水。
次日清晨時,她便如今日一般,身子極寒極冷地縮在了他的懷中。
那時他心中難能有了恐懼,怕她會醒不來。
但那日容晞醒了,還對他溫柔地笑了。
可現在……
這女人再也醒不來了。
慕淮眉宇蹙了幾分,他將手小心地放在了女人的小腹上,其上微陷了一處,應是刀傷所致,現下那處已被仵作行人縫補。
他想起之前容晞曾多次嘔吐,他也曾察覺出,這女人的小腹變得微隆,可竟是絲毫都未往她會有孕這處想。
那一月她瞞著他,一定很辛苦。
他實在是太過遲鈍。
慕淮喉間微哽,半晌方將唇畔置於容晞耳側,帶著無奈地輕喃道:「蠢女人…你跑什麼跑,不還是被我找到了。」
沒人回他,也再也沒有人用甜柔的嗓音喚他殿下。
他待這女人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惡劣。
他脾氣壞極,性情又暴戾恣睢,幾乎沒怎麼對這女人溫柔過,平素也總是凶她。
幸她時,從不顧及她的感受,總是讓她被欺負得很慘。
容晞卻從未抱怨過,依舊對他溫柔貼心,盡心儘力地伺候他這個主子。
他現在最後悔的,卻是那日對她說的誅心之語。
他太倨傲,說那番話是想讓她乞求他,讓她許他位份。
可那番話,終是傷了這女人的心。
而他腿疾痊癒后,行事愈發殘忍狠絕。
慕淮心中清楚,容晞有孕后,定是怕他不會善待他們的孩子,這才動了逃出宮的念頭。
他還未來得及感受初為人父的喜悅,那孩子便隨著他母親,一併沒了。
夜靜籟得可怕,慕淮的眼睫漸變得濕濡,他低聲又問容晞,語氣很輕:「冷嗎?你身上總是容易冷。」
死人自是不會講話,慕淮似是在自言自語,又道:「這棺材里好黑,你膽子這般小,一定會害怕。」
他雙手捧著女人的面頰,在黑暗裡睇著她的眉眼。
「不用怕,我抱著你呢,誰也不敢再欺負你。」
自顧自地同她講了許多話后,慕淮將頭首深埋於女人冰冷的頸間,卻知再也焐不熱她的身子。
殺她的歹匪不知跑到了何處,他不知道害他的悍匪究竟是哪一伙人,反正都是禍害,那便一併把洪都的悍匪窩子都端了。
他定要對那些悍匪處以嚴酷的極刑。
慕淮徹夜未睡,就這般抱著容晞冰冷的屍身,陪她躺在這棺材中。
耳畔只有自己的呼吸,和迢遞的更漏聲。
白露熹微時,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慕淮面色微沉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侍從向他問安時,卻倏地發現,以往慕淮烏黑如墨的髮絲,竟在一夜間,生出了絲縷的華髮。
雖說離他極近方能瞧出有白髮在鬢,但慕淮才二十一歲,便在一夜間白了少年頭,這得悲痛到什麼程度?
尹誠昨夜也未歸府,他惦念著慕淮的狀況,便在館驛中暫住了一夜。
他走上前去,自是也看見了慕淮鬢邊生出的華髮。
尹誠見慕淮已然恢復了平素的鎮定,卻仍是蹙著眉頭,便略帶關切地問:「……殿下,可還好?」
慕淮垂目,微嗤了一聲,對尹誠道:「死了個侍婢而已,別用那種眼神看著孤。」
尹誠噤聲不語。
卻知慕淮雖極力掩飾著,對容晞已逝的事並不在意。
可那雙猶自猩紅的雙目,和那一夜間生出的華髮,無一不在處處彰顯,他對這個女人有多在意。
慕淮負手站在自成四方天井的館驛環廊處,冷聲命侍從:「尋個地界,葬了她。」
侍從應是。
尹誠隨慕淮去了城東遠郊,陪著慕淮,將那可憐的宮女下葬。
棺材甫一入土時,天色竟也微變,隨後便倏地落起紛揚的皚雪。
起先,慕淮神色還算鎮定,尹誠心中也鬆了口氣。
可待那棺材漸被黃土填沒后,慕淮竟是突地發瘋般衝上前去,他推開了填埋棺材的一眾侍從,縱身躍進了土坑中。
然後便惡狠狠地咬著牙,用雙手刨著土,待那棺材又浮於土上后,慕淮便狠狠地扯拽著固定棺材的繩索,泄憤般地使著蠻力,似是想把棺里的女人再弄出來。
直到他的手被繩索割出了血痕,尹誠眸色登時一變,他也跳進了那土坑中,急欲制止住慕淮令人驚駭的行徑。
尹誠聲音微高了幾分,竟是如從前般喚了慕淮的表字:「芝衍!人已經死了,你把她從棺材挖出來,又有什麼用?縱是把她屍身抱出來,她也再也活不過來了……」
尹誠知道慕淮痛心疾首的緣由。
容氏宮女生的絕色貌美,放眼整個汴京城,沒有幾個女人的容貌能蓋過她。
她能近身伺候他這麼久,人也定是聰慧體己的。
她同慕淮朝夕相處,又懷了他的孩子。
到如今她倏然離世,慕淮縱是心腸再硬,心中也定是悲痛的。
慕淮聽罷,眉間卻是倏地一戾,他狂怒至極,揮拳便要擊向尹誠。
尹誠避開了慕淮的拳頭,他平復著心緒,沉靜道:「若殿下同臣打上一架,心情便能好些,那臣隨時奉陪。」
慕淮顯然已經喪了理智,他怒而甩開尹誠的手,復又起身奪過侍從手中的鍬子,絲毫不顧被勒出血痕的雙手,面色極度陰鷙地再度將那棺材填埋入土。
容晞的墓碑是無字碑,慕淮對她身世了解甚少,不知她父母到底是誰,只知她應是個孤女。
侍從為容晞焚燒紙錢時,慕淮終於恢復了些許理智,他定定地看了那無字碑良久,尹誠這時問他:「殿下準備何時歸宮?」
慕淮聲音清寒,語氣恢復了平靜,回道:「政事堂的摺子都堆疊成山了,自是今夜便要歸宮。」
言罷,他振袖往駿馬走去,再不看那無字碑一眼。
挽韁馳馬時,慕淮見天際夕日將墜。
汴京遠郊大雪初霽,東風未歇,一派空塵曠遠之景。
景色雖甚美,可慕淮卻知,上天在他出生時,應該給了他會對女子生出愛戀的情絲。
可時至今日,這情絲俱被生生斬斷。
他心中再也騰不出任何位置,留給除她之外的女人。
******
承章十一年,初夏。
蟬鳴啁啾之聲不絕如縷,武帝慕淮被這蟬聲擾了安睡,這夜戾氣極盛。
宮人們嚇得瑟瑟發抖,為了讓武帝睡個好覺,便紛紛拿了網罩去粘蟬。
齊國一月前剛與北方的燕國結束了連年的惡戰。
燕國近年愈發強大,由手段雷霆的太后蕭氏把持朝政。
雙方戮戰數月,仍不分勝負。
齊國雖稍勝一籌,可在無止息地征戰中,兵士們早已失了銳利的士氣。
最後,齊燕之爭以燕國割讓三州之地告終。
齊軍返境雖是得勝而歸,卻也帶來了令武帝暴怒的沉重消息。
尹誠將軍竟是在歸返途中箭傷複發,暴斃身亡,年僅三十五歲。
武帝在位十一年,治國功績斐然。
他還未稱帝時,便滅了小國縉國,近年又滅了東北的鄴國。
到如今他收復了燕國一部分的土地,可謂武功卓著。
他公正嚴明,雖然是至尊的皇帝,卻從不奢靡度日。
慕淮為政手腕強硬,朝中沒有戚族或權臣敢同他作對,齊國實乃中原強權大國。
可只有伺候慕淮的大太監才知道,這位雄才大略、殺伐果決的君主,年僅三十三歲,身子骨卻因積年惡習變得孱弱不堪。
武帝剛登基時,便有個習慣,那便是一連數日都徹夜不睡,獨在乾元殿批摺子到深夜,就好像是不需要睡眠。
每七日中,武帝會擇個日子,在下朝後睡到申時,起來后稍用些晚食,便繼續批摺子。
如此濫用折損自己的壽元,慕淮終是把自己的身體弄壞弄垮。
前幾年他還驍勇善戰,可御駕親征。
現下年歲剛過三十,便已病入膏肓,終日要靠丹藥維繫生存。
有外人不知武帝的作息,便猜測他如今這般,全是因為年輕時殺戮過重,才染上了惡疾。
可全齊境的百姓都知,當今聖上勵精圖治,是難得的聖君。
是夜大太監從內諸司處折返,至殿外后,他屏著呼吸,小心地進了乾元殿。
武帝單手支頤在書案,臉泛烏青,精神明顯不濟。
大太監不敢擾武帝安睡,便小心地將漆托中的躞蹀輕放在案,隨後向武帝拱手施禮,退出了殿外。
說來武帝本人很喜歡這個已經變舊的躞蹀,縫補了多次仍未將其丟棄,明明他是尊貴的帝王,比這躞蹀精美的配飾多了去了,卻對這躞蹀格外偏愛。
武帝性情孤僻乖戾,下朝回乾元殿後喜歡獨處,不喜人打擾。
宮女太監伺候時都是提前備好茶點,待慕淮喚他們時,才會萬分小心地進殿聽令。
當今聖上有很多可稱為怪異的行徑。
但最令人不解的是,武帝登基后,竟沒納任何妃子,自是也沒立皇后。
後宮中有位份的女人只有太后翟氏和先帝的妃嬪公主們。
有人說,武帝只愛江山功業,不愛美人。
亦有人說,武帝怕是個喜好男風的斷袖。
但他為何不納任何妃嬪,至今仍是雍熙宮中的未解之謎。
門下侍中程頌至乾元殿外時,慕淮已然清醒,便宣召程頌進殿。
明滅的燭火下,慕淮的神情看著有些疲倦,他問向程頌,道:「嚴居胥的家眷可有收下朕的慰禮?」
程頌搖首,回道:「回陛下,嚴夫人不肯收。」
慕淮聽罷斂眸,他面上泛青,隱隱透著病容,聽罷程頌此言,半晌方道:「不收,便不收罷。」
終是他對不起嚴居胥,近年他疑心甚重,聽信讒言。
而嚴居胥被封相國后權勢愈大,他便認為嚴居胥有不臣謀逆之心。
最終他逼得嚴居胥為表忠心而自盡,他妻室家人定是恨透了他,卻礙於他是皇帝,不敢言半句不滿。
思及此,慕淮揮手,讓程頌退下。
他從案前站起身,仰首看向了檻窗外清冷的月光。
若不是他窮兵黷武,剛愎自用,讓尹誠強攻燕國,他也不會這麼年輕便去世。
去年,慕濤去行宮看望了被囚禁的慕濟,他便懷疑慕濤和慕濟互相勾結,恐有叛心,毫不留情地設計除掉了自己的親生兄長。
後來才知,惟有慕濟心存不甘,而慕濤去看望慕濟的緣由僅是因為惦念幼時兄弟之情。
到現在,他連個兒子都沒有。
慕淮深知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他在慕氏宗室里挑挑撿撿,最後挑出了看上去不那麼像蠢貨的慕遠來做為王儲。
他嗤笑一聲,卻覺頭部倏地一痛,隨後便失去了意識,暈厥在地。
宮人們都怕他,直到次日要上朝時,發現慕淮遲遲都沒有動靜,這才大著膽子進殿查看,才發現他竟是暈倒了。
太醫為他診脈時,一臉憂懼的說他將不久於人世。
慕淮聽到此消息時,卻是異常鎮靜。
他守著大齊江山多年,雖未疲憊,但也有些倦了。
太醫走後,慕淮差人召來了其宗弟慕遠。
他闔上雙目后,便想,死亦甚好。
不知在陰間,能不能看到那女人。
慕遠一臉謙謹地跪在了他的床前,靜等著聽慕淮的遺旨。
慕淮叮囑慕遠,要替他守下慕氏三代打下的江山。
慕遠應是。
隨後的話,卻讓慕遠大吃一驚。
慕淮語氣平靜道:「你登基后,命禮部的太常寺卿同朕身側的舊侍去趟汴都西郊,將那處無名碑下埋著的棺材遷到皇陵中。那裡面躺著的人是朕之前的女人,姓容。朕要追封她為皇后,與她合葬在一處。」
慕遠眸色微變,自是不知何時冒出了個容氏女來。
而慕淮做皇帝這十幾年中,身側沒有一個妃妾。
這冷不丁要封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為後,他自是嚇了一跳。
但這畢竟是慕淮的遺願,慕遠表情稍平后,便恭敬地回道:「臣弟遵旨。」
慕淮默了默,又叮囑了一句:「讓禮部的人抬棺時小心些,別把她棺材摔了。」
慕遠連連應是。
待慕淮又交代了慕遠一些政務要事後,便覺自己身子愈發沉重,精神不濟。
慕遠離開乾元殿的當日,慕淮便咽了氣。
他死後,魂魄在雍熙宮的上空飄蕩了數月。
慕淮想去汴京城的別處看看,卻發現自己行動受限,自己的魂魄只能在雍熙宮這處遊盪。
他想,既是還能在陽間待幾日,便觀察觀察慕遠那小子這皇帝做的到底如何。
起先,慕遠還算勤勉,下朝後便去乾元殿批摺子。
種種表現,倒還讓慕淮的鬼魂滿意。
可沒過多久,慕遠便開始疏於朝政,耽於美色。
整日往貴妃的宮殿跑,偶爾上朝還會遲到,經常讓文武百官等上半個時辰。
慕淮見此怒急,因他的魂魄只能在黑夜行動,便在慕遠又去了貴妃寢宮的當夜,靠著意念讓自己的魂魄落了地。
殿中,慕遠一臉昏庸模樣,而那不安分的貴妃則在他耳旁請求,讓他給她的哥哥拔擢官位。
慕遠一臉享受地將那寵妃攬入懷中,隨後竟是想都未想,便應了她的請求。
慕淮的鬼魂暗罵慕遠真是個蠢貨敗類。
他對慕遠怒斥道:「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基業,不是讓你這個蠢玩意在這聽女人吹枕邊風的!」
魂靈說話,凡人自是聽不見。
但殿內的燭火卻搖得異常詭異,慕遠和那妖嬈的貴妃見狀,皆都看向了燭台的方向。
慕遠有些詫異,便對懷中的貴妃問道:「朕怎麼覺得,這殿中有他人?」
貴妃嬌笑了一聲,回道:「皇上在說什麼糊塗話,這殿中除了臣妾,還能有誰?」
慕遠笑意愈深地將貴妃往懷中擁了幾分,道:「是啊,只愛妃和朕二人,還能有誰?」
慕淮的魂魄已飄在了二人的身前,他想用雙手拽住慕遠的衣襟,將他痛打一頓。
可手在觸及他衣物時,卻穿透了他的形體。
慕淮無奈,自己終歸是個魂靈,並不是陽間人。
慕淮面色發陰地瞪了慕遠許久,終於在那兒二人要共赴巫山雲雨時,飄出了這寢宮。
待他想用魂識再度凌空飄蕩時,眼前卻倏地一黑,似是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在將他的魂魄攝奪絞索。
慕淮受制於這種怪異的力量,很是痛苦。
但在失去意識前,他心中卻有些欣喜。
因為他終於可以奔赴黃泉,去尋那女人了。
*****
慕淮再度恢復意識時,最先有知覺的感官便是鼻間彌散的血腥氣,他蹙眉睜目后,竟是發現自己半躺在地,身後靠著影木大門。
他低首,見自己竟穿了身玄鐵甲胄,身側是他一直用的刀,那鋒刃上還沾了血。
慕淮覺得奇怪。
怎麼到陰間后,他竟是穿著甲胄,一副武者裝扮?
再一掀眸,他發現身前跪著黑壓壓的一眾侍從,還有個一臉驚惶的太醫。
——「殿下…您醒了。」
為首的侍從道。
殿下?
慕淮聽到這稱呼蹙了蹙眉,他被喚陛下許多年,什麼時候又成殿下了?
他環顧了四周,原本有些桀驁的墨眸卻倏地微瞪。
眼前之景他再熟悉不過。
這處,原是東宮。
不,不是東宮,而是還未重新翻修的衢雲宮。
眼前的侍從面孔很年輕,亦讓他覺得熟悉,是他剛被立儲時,便跟著他的那撥人。
慕淮覺得自己的血液似在翻湧,他有些難以置信,但更多的情緒,是令他心臟狂跳不止的激躍之情。
他從地上起身,緊了緊手中握著的極重長刀。
不得不說,他二十多歲的體魄是真健壯。
此刻,慕淮久違地感到身上很輕盈,雙臂孔武有力,沒有任何病痛纏身。
為首的侍從見他終於起身,略帶懼意道:「殿下,還用讓太醫為您診脈嗎?」
慕淮卻未回復那侍從的話,而是反問他:「現下是何年?」
侍從怔住,自是不知慕淮為何要突然問他年份,卻還是恭敬地回道:「回殿下,是玄平十三年。」
聽罷,慕淮薄唇微勾。
他聽著衢雲宮外整兵的號令,終於確定,他重生到了李瑞逼宮這一日。
這日,他入主東宮,成了當朝太子。
而當他回宮想尋那女人時,卻被侍從告知,那女人被攆出宮去了。
慕淮蹙眉,似是十分厭惡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待將身側的刀扔給為首侍從后,命道:「孤去更換身衣物,你們即刻在宣華門處備馬,隨孤去趟洪都。」
侍從彼此驚詫地對視,應了聲是。
不經時,慕淮著一身髹黑的弁服闊步出了衢雲宮,侍從緊跟其身後。
眾人到宣華門處時,慕淮恰巧見到了正領兵而歸的尹誠。
他心中難免又是一陣激動,這時的尹誠還沒死,還好好的活著。
慕淮快步走到了尹誠的身前。
尹誠見慕淮的表情竟是略有些激動,心中頗感奇怪,卻還是拱手,對他道:「臣恭喜殿下,入主東宮。」
話畢,慕淮竟是突地將他擁在了懷中,然後略有些僵硬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脊背。
尹誠愣住了,甚至是被慕淮的舉動驚到了。
慕淮一向孤傲,今日的舉動竟是像得了失心瘋般,當著眾兵士的面,同他一個大男人摟摟抱抱。
尹誠也是要面子的,忙推開了慕淮,不解地問:「殿下…您今日怎麼了?」
慕淮也自覺失態,忙抱拳掩唇,輕咳了一聲,對尹誠道:「你今夜隨孤去趟洪都。」
尹誠遲疑了一下,道了聲好,又問:「殿下去洪都做甚?」
慕淮笑意漸冉又漸斂,回道:「孤的女人跑了…今夜,孤要將她抓回來。」
******
去往洪都的路途異常顛簸,容晞害喜得厲害,她捂著心口那處,強耐著嘔意。
浣娘掀開了車帷,陣陣寒風湧入了車廂內,浣娘拍了拍容晞的背脊,寬慰道:「小姐再忍忍,馬上就到洪都了。」
容晞笑著點了點頭,回道:「沒事的,我能堅持住。」
倏然間,駿馬嘶鳴,馬車驟停在地。
車夫的聲音變了調,對車廂內的二人道:「…完了…我們遇上劫匪了。」
浣娘嚇得一驚,忙問容晞:「…小姐,我們該怎麼辦?」
容晞強自讓自己平靜,從袖中拿出了那一錦袋的銀錢,對浣娘道:「那便許他們財物,看看他們能否饒我們一命……」
話還未畢,便聽見車夫「啊——」的一聲。
那車夫已然被悍匪扔摔在地,容晞眸色微變時,浣娘已將自己的身子護在了她的身前。
只聽那悍匪用粗曠的聲音對同夥道:「將那臉上有麻子的女人弄死就撤。」
話畢,浣娘和容晞的神色皆是一凜。
臉上有麻子的人,便是易容掩貌后的容晞。
她二人正不知所措時,已被悍匪拽下了馬車,容晞緊護著自己的小腹,浣娘則擋在了她的身前。
那悍匪神情狠戾,對浣娘道:「你這臭婆娘快閃開,別擋我的道!」
言罷,他拽住浣娘的衣袖,將她猛地往外一甩。
「——咚」的一聲,浣娘的額頭撞在了石頭上,漸漸淌出了血泊。
容晞心中一痛,聲嘶力竭地喊道:「浣娘!」
那悍匪露出了得意的笑意,剛要抽刀刺向容晞,笑意卻登時僵在了唇畔。
隨即,他口中噴出了鮮血,跪倒在地。
容晞一驚,這悍匪胸口中了一箭,原來是有人救了她。
她回身想要尋找救命恩人,待於夜色中看清救她的那行人時,她眸色倏地一變。
尹誠端著弓.弩,又「嗖——」地一聲,連發數箭,射中了其餘的幾名悍匪。
而他身側勒馬挽韁的男人,竟是慕淮。
二人四目相對之際,慕淮已然策馬往她的方向馳去。
雖然地上的悍匪已死,但他卻仍拔出了長刀,欲要對著這些人的屍身再度撻閥。
容晞的心跳愈來愈快。
慕淮竟是要親自來抓她回去。
一見到他,容晞心中便油然生出了懼意。
就像動物見到天敵一樣,她只覺得毛骨悚然。
她顧不得多思考,悲痛地看了一眼浣娘的屍身後,拔腿就跑。
慕淮見狀,忙將刀從悍匪的屍身中抽了出來,待將利刃放回刀鞘后,便揮著馬鞭,往那女人的方向跑去。
他心中暗罵,這女人真蠢,跑什麼跑?人怎能有馬跑的快?
敵人俱被殲滅,尹誠便挺拔地坐於馬背,像看戲般看著慕淮逐著那嬌小的宮女。
此情此景,容晞便像只被折了羽翼的鶯鳥,而慕淮便像只兇悍的鷹隼。
雙方力量屬實太過懸殊。
只聽那「鶯鳥」驚呼了一聲,慕淮已傾了左半身,大臂一撈,便將那女人抱舉到了馬背上。
他挽韁的手很有力量,將懷中的女人圈得緊緊的。
容晞覺得自己的那顆心臟快要跳到嗓子眼處時,慕淮「吁」了一聲,勒住了駿馬。
他將懷裡嚇懵的女人擁緊了幾分,隨後在她驚詫的目光下,將手置在了她的小腹上。
慕淮的舉動讓容晞瞳孔驟縮。
他會不會是……知道了。
慕淮睇著懷中活生生的女人,墨眸深黯。
他嗓音隱隱抑著怒氣,沉著聲音問她:「跑什麼?你懷了孤的孩子,還想跑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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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新人物登場,男的,不知道你們看沒看前面的劇情,是幫容容走花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