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三合一

《恃寵為後(重生)》/晉江文學城首發。

這時令的雍熙禁城,寒梅初綻。

翊安宮內的布置與從前的未央宮相比,並無什麼不同。

新帝說撥了銀兩,卻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蘭若暗覺,這銀子大多都用在了正殿的布置上,而且工部的人竟還有意將正殿布置的極為華麗,可內殿或偏殿,卻幾乎沒什麼變動。

好在正殿華麗奢靡,旁的太妃來翊安宮聽訓時,翟太后也不會丟了面子。

清晨一起,翊安宮的宮女便按翟太后往常的習慣,打開窗牖放些新鮮空氣進殿,再提前備好一盞用梅雪烹的雀舌茶,待翟太后蓖完髮髻后,便能用這清茶漱口。

蘭若正為端坐於鏡台前的翟太后篦著長發,卻覺自己主子上的華髮是愈生愈多了,先前翟家未抄時,翟太后的長發因著保養得宜,還算濃密烏黑。

蒞了這番家族變故,翟太后自是大受打擊,身子也比從前更羸弱了些。

蘭若是翟太后未出閣時的母家女使,跟了翟太后這麼多年,對自己的這個主子可謂是忠貞不二。

好在,前朝的言官是個正義的,及時糾議了新帝慕淮的不孝行徑,得以讓她主子在這宮裡重新獲得了尊崇的地位。

再不用被旁的太妃、和那雀登枝頭的容皇后看了笑話去。

按說用桃花香澤浸發,既可保持烏髮的秀麗,還可防止華髮再生,但翟太後記恨容皇后,自是將她上次送來的那批桃花香澤都扔了出去。

光影明滅,翟太后還未敷粉,神情瞧著格外的蒼老。

她倏地睜開了雙目,問向了正為她梳發的蘭若,道:「聽聞近日,帝后二人總有爭吵,且皇帝已有多日未去椒房宮中,也沒喚皇後去乾元殿陪侍?」

蘭若嘴角噙笑,有些幸災樂禍地回道:「回娘娘,帝后二人近日卻有爭吵,闔宮內早就傳遍了。其實皇上和皇后二人,一早便因您送去的那個宮女有了齟齬。容皇后的性子到底跋扈了些,仗著美貌又一貫目中無人。新帝年歲尚輕,從前或許會被她這樣的低賤女子迷了心智,但也總會有清醒的那一天。奴婢看,這容皇后早晚都會失寵,若她真惹惱了新帝,依新帝的性子,說不定還會把她這個后位給廢了。」

廢了這二字聽罷,翟太后的唇角不禁向上牽了牽。

她故意喟嘆了一聲,蘭若已然將她的高髻梳好,翟太後邊打量著銅鏡里自己不復青春的容顏,邊幽幽地回道:「容氏是太過得意,就算皇帝這時不厭棄她,她也早晚會有馬失前蹄的那一日。她性子太善妒,新帝又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女人,就算是有美貌和子嗣傍身又如何?竟還同皇帝倔強上了!」

蘭若往前走了幾步,用螺子黛為翟太后描著短淺的眉毛,附和著她道:「說來也是因為容皇后的相貌過於妖冶,隱隱有禍水面相,新帝之前八成也是被這妖女給迷惑住了。」

翟太后心中頗為讚許,她也覺得容晞有禍水面相,亦有禍水命格。

慕淮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她也沒撫養過慕淮,翟太后自是對慕淮沒有任何感情。

更遑論,慕淮還抄了她的母家。

翟太后巴不得慕淮被那容氏給禍害死。

但是轉念一想,放眼整個大齊,也沒有比他更適合坐穩這個位置的人。

她母家失勢,可她還想繼續的好好活著。

若慕淮真的死了,那她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而且若在慕淮死之前,那容氏女仍沒被廢掉,待東宮那個小孽種繼了位后,容氏一定會弄死她。

思及,翟太后的語氣稍沉了幾分,又問蘭若:「容氏現在是自顧不暇了,現下她即將失寵,也沒那心思再來尋哀家的麻煩。倒是那徐太媛,哀家聽聞,自她女兒去世后,這徐太媛竟是對哀家有諸多的怨懟?」

蘭若恰時為翟太后描畫好了眉眼,勸慰翟太后道:「那薇公主福薄,徐太媛除了這個女兒,什麼都沒有。她神智也不大清了,娘娘莫跟她這種人一般見識。」

翟太后卻是冷哼了一聲。

先帝還在時,徐太媛就像只病貓似的,在位份稍高些的妃嬪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她雖是先帝潛邸的舊人,可在先帝仍是王爺時,徐太媛只是個奴婢,後來升上了侍妾,也是用了下三濫的法子才得以上位。

當年她讓翟詩音扮太監勾|引慕淮的事,還是她同這位徐太媛學的。

慕薇出生后便體弱多病,徐太媛也再不敢有爭寵的心思。

翟太后從不願承認自己心裡扭曲,她自己體弱無子,所以見不得其他妃嬪也有孩子。

無論是被她害得難產而死的俞昭容,還是生下病女的徐太媛,亦或是直接被她斷送了生育能力的王太妤,翟太后想起這些人時,從無任何愧疚,反倒是覺得這幫女人活該。

李貴妃有資本,可以和她拼一拼,她平安生下一子一女,也就罷了。

可這些個賤人,憑什麼能懷上孩子?

慕薇一早便該死了,竟還拖著病體,活到了十六七歲。

徐太媛那個賤人合該感激上蒼,還讓她那福薄的女兒陪了她十幾年。

快至巳時三刻時,翊安宮的正殿已然提前坐滿了一眾太妃,這些太妃的神色都有些悻悻,但翟太后從內殿至主位安坐時,她們稍微收斂了些神情。

翟太后掃視了一番正殿諸人,見容晞並未至此,卻也沒感到奇怪。

雖有言官壓著容氏,但按她的性子,還是會遲些來的。

翟太后再一看,惠太妃竟是也沒有至此。

惠太妃貫是個沒腦子,且容易被煽動的,從前惠太妃在,她還能幫著她擠兌容氏幾句。

可惠太妃既是沒來,其餘的那些太妃是不會腦子壞到敢去置喙皇后的事。

翟太后不禁問向一眾太妃,道:「惠太妃怎麼沒來?」

德太妃回她:「惠太妃得了風寒,正在棠玉宮靜養呢。」

王太妤這時神色淡淡地飲了口清茶。

棠玉宮的炭火用沒了后,內諸司自是不會再給惠太妃新的炭火,惠太妃跟內諸司的人僵持著,也被這陰寒的天氣凍了幾日,便染上了風寒。

最後惠太妃實在受不住,只得拿自己娘家的銀子去內諸司領炭火。

可內諸司的人雖答應了惠太妃,會再給她拿個幾十斤的碳,卻將這事拖了兩日。

兩日後才拿到碳的惠太妃病情加重,終日在棠玉宮裡嗚呼哀哉。

容皇后並無苛待惠太妃的意思,可王太妤卻隱約聽聞,新帝特意提點太醫院的人,讓太醫不許為惠太妃好好醫治。

惠太妃養尊處優慣了,又上了些年紀,如今這病情也是越拖越重。

王太妤想到這兒,眸里掩了絲不易察覺的笑。

她周遭的太妃都盼著容皇后趕緊來翊安宮這處,因著只有容皇後來,翟太后的心裡才能不爽利。

容皇后也一貫是個話很趕趟的,所說的句句言語都似利刃,經常能將翟太后懟得語塞語噎。

翟太后這番瞭然,惠太妃是因為得了風寒,這才沒來翊安宮。

卻見徐太媛今日還是沒有過來,又問:「徐太媛為何沒來?」

王太妤與徐太媛同住,耐著心中對翟太后的憎惡,替她回道:「回娘娘,徐太媛剛剛喪女,憂思過度,沒有心思出宮見人。」

翟太后語氣稍沉,道:「人死不能復生,活人卻不能不守規矩。來人,去將徐太媛給哀家請到這處來。」

王太妤暗自平復著心中的怒怨,美麗的眉眼也藏了些許的鬱氣。

翟太后太過得意,竟沒仔細去想王太妤為何會突然同徐太媛同住,且二人的關係竟還變得要好了起來,只當是惠太妃的性情過於惹人憎惡。

「皇後娘娘駕到——」

太監尖細的嗓音讓殿內的太妃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殿外,她們心中略舒坦了些,這容皇后可總算是來了,可趕緊來給這翟太后添些堵罷。

只見容皇后著一身華貴鞠衣,頭戴碧羅冠而入,邁著蓮步,她一臉悻悻地走到了殿中。

容皇后不大情願地向翟太后施了一禮,語氣還算平靜道:「兒臣見過母后。」

翟太后表情平淡,賜容皇后入了座。

容晞今日故意上了個顯憔悴的妝面,果然翟太后見此,嘴角噙的笑意也是愈發得意了。

待容晞落座沒多久后,翟太后故作關切地問道:「哀家看皇后的面色不大好看,聽聞皇帝已有三日都沒去你宮裡了?也是,你也與皇帝朝夕相處許久了,皇帝也總有會膩的一日,也該納個新人換換口味了。皇后也要心胸開闊些,仔細伺候著皇帝,莫要讓皇帝因著怒怨生了疾病。」

滿座的太妃也都聽聞了帝后不睦的消息,見翟太后這番話說完后,容皇后的面色果然是愈發難看,也都確定了傳聞為真。

只見容皇后語氣幽幽地回道:「皇上他納不納新人,兒臣說的自是不算……」

這話讓其餘的太妃神色微變。

從前翟太后也提點過皇后,讓她莫要善妒,早些讓皇上納些新人,可以往容皇后的話意頗為霸道,容忍不了皇帝納妃嬪。

可今日,這不讓納妃卻成了,納不納妃,她說了不算。

翟太后聽到這句話后,心中更是愈發得意。

她料定了容晞已然和慕淮生出了嫌隙,一想到這容氏即將失寵,她心中就覺得爽利極了。

翟太后想,自己一定要多活幾年,她要親自見證著容氏失寵,再被皇帝厭棄廢后的那日。

王太妤見容晞吃癟,心中卻有些難受。

眼見著容皇后在失寵的邊緣,如今她也沒心思再去顧及翟太後言語上對她的挑釁。

王太妤本想著,容皇后是個有手段亦有寵愛的女人,她是可以制衡翟太后,甚至能讓翟太後生不如死的女人。

她知道容皇后做良娣時便不容翟太后的侄女,這宮裡也有小道消息在傳,說翟家大小姐死的那般凄慘的緣由,也全都是當時還是良娣的容皇后使的手段。

德太妃是明哲保身的,其餘太妃雖厭惡翟太后,卻不如她和徐太媛那般,將翟太后恨到了骨子裡。

原本容皇后就因著言官的諫言,不得不對翟太後放低姿態。

到如今,這容皇后竟還失了寵。

難道就沒有人能治得了翟太后嗎?

王太妤心中愈發焦急,她知道那皇家庵堂很快便能被修繕完畢,自己和徐太媛也將要出宮為庄帝祈福。

到那時,翟太后仍會在宮裡安住,她和徐太媛就再也沒有報復翟太后的機會了。

翟太后這個老賤人只會更加得意。

容晞端坐在王太妤的對面,自是瞥見了王太妤那副多思的神情。

見王太妤的那雙美目中,明顯流露出了慌色,她唇角掩了絲不易察覺的笑。

這時,徐太媛終於至此,她穿著素衣,神色凄婉。

翟太后這時嗤笑一聲,問道:「徐太媛這不是能過來嗎?」

徐太媛眼神充溢著幽怨,事到如今,在翟太後面前,她連裝都不願裝。

容晞見狀,語氣溫和地對徐太媛關切道:「徐太媛先落座罷,本宮瞧著徐太媛憔悴了不少,也生了好多的華髮,薇公主既逝,還望徐太媛……」

翟太后這時冷聲打斷了容晞對徐太媛的關切,問道:「在哀家的宮裡,難道還要皇后說的算?」

容晞面色不虞,卻終是噤了聲。

翟太后又語帶挑釁地對仍站在殿中的徐太媛道:「是生了不少的華髮,但你也要去庵堂了,到時要被方丈剃髮,留著這些頭髮也是無用。」

這話一落,在座的所有太妃眉間都存了絲慍色。

翟太后無所顧忌,反正這些太妃早晚也要去庵堂,她卻能繼續留在這宮裡。

容晞的語氣也是微變,又道:「太妃出宮祈福,是帶髮修行,不會被剃髮的。」

如此,在座的太妃方才舒了口氣。

可心中對翟太后積著的怨氣,卻是更甚。

翟太后不以為意,又道:「反正到那時,你們也是要將那頭髮都塞到尼姑帽里的,無論是發黑還是發白,都一樣。」

她語氣雖稀鬆平常,但聽在其餘的太妃耳中,卻是十足十的幸災樂禍和挑釁。

徐太媛雙眼泛紅,直想衝上前去,將翟太后那張可惡的臉抓出血痕來。

幸而王太妤及時沖她使了個眼色,亦搖了搖首,勸她理智,徐太媛方才止住了步子。

徐太媛因著喪女,性子衝動了些,王太妤卻是個一貫謹慎的。

如今,她已然將這二人逼到了絕路。

卻還需要,再創造一個契機。

容晞的那雙桃花美目泛著寒意,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一切。

如翟太后這樣的人,她得先將她捧上雲端,來日待她從高處摔下去時,才能死的更慘。

******

乾元殿內。

近日這雍熙禁城都在傳,說皇上同皇後娘娘有了齟齬。

殿內的大太監也發現皇上也確實好幾日都沒叫皇後來陪著用膳,也沒去椒房宮看望過皇後娘娘。

起先,皇上還算平靜,他一貫不苟言笑,神情也總是淡漠冷肅,讓人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但是今夜,大太監卻能明顯覺出,皇上的情緒不大對勁,似是隱隱透著勃然的怒氣,眉間也存著些陰戾之色。

因此,大太監提前告知了殿中的一眾小太監和小宮女們,讓她們都提起精神來,萬不可出什麼差錯,再被皇上懲戒。

殿內的慕淮正端坐於御案之後,他眉眼冷峻深邃,正批著各地呈上來的奏摺。

立侍在外的大太監遙遙窺之,便覺此時此刻的新帝,就像只卧著的猛獅。

雖然現在是一動不動,但眼神卻透著兇殘。

若這時,有獵物敢在他眼前晃,那他定會立即撲上去,將那獵物嗜咬得鮮血淋漓。

慕淮往摺子上批著紅,僉都御史已然被派到了各地,果然不出他所料,有數名縣官貪昧了朝廷撥下去的銀兩,他亦讓僉都御史重懲了那些貪官,及時選賢任能,讓廉潔勤政的官員彌補上了各縣官位的空缺。

他按照前世的記憶,沒將那些旱情嚴重的郡縣記漏一地,自己苦心孤詣了許久,自然絕對不能讓這防旱諸事毀在這幾個小官的手裡。

新帝一旦忙起政務,總會忘了休息。

皇后深諳這事,幾日前便提醒過乾元殿的大太監,一定要提醒新帝按時休息。

大太監記著容晞的叮囑,便對殿內的慕淮恭敬道:「皇上,都亥時三刻了,皇後娘娘讓奴才提醒您…讓您記得早睡。」

誰知道這對皇家夫妻到底是怎麼回事,二人似是曾有爭吵,但殿中大太監卻沒瞧見。

二人雖不睦了數日,但到底,皇後娘娘還是很關切皇上身體的。

大太監語畢,便見高大俊美的帝王從御案前站起,亦蹙眉看向了格柵漏窗外的雪景。

殿外月色清泠,細雪溶溶。

帝王挺拔如松,側顏精緻立體,可謂俊美無儔。

大太監自是能猜出皇上是在惦念著誰,畢竟他平時可是一日都離不了皇後娘娘。

可現下,皇上卻有好幾日都未見她了。

慕淮緘默地看著窗外落雪,卻在心中暗道著,容晞可真是個狠心的女人。

為了設局,她在宮人面前製造出了兩人爭吵不睦的假象。

而他也是被迷了心智,竟是應允了這個女人的請求。

慕淮本想著,二人短暫分開個數日,也無甚大礙。

東巡的那兩個月,他雖想念容晞,卻也能如常處理著他要做的事。

可現下,那可惡的女人明明就躺在離乾元殿不遠的椒房宮裡,可他卻不能見她。

這一世,這乾元殿內的種種布局,與前世相比,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

容晞一不在身側,慕淮就仿若回到了做孤家寡人的從前。

慕淮再沒多想,拔步就要出乾元殿去尋那女人。

大太監忙為新帝披了件黑貂大氅。

卻說新帝年歲尚輕,平日卻是極深沉穩重,何曾有過如此性急的時候?

殿外的青石板地已然鋪滿了新雪,傲睨萬物的帝王迎著風雪,大有種儼然披靡的天家之威。

大太監忙跟在了皇帝的身後,命小太監提燈,他邊觀察著慕淮的神色,邊問:「皇上…要備輦嗎?」

他用手想,都能知道皇上這是要去椒房宮尋皇后。

慕淮語氣尚算平靜,回道:「不許聲張。」

大太監恭敬地應了是。

待慕淮至了椒房宮后,見掌燈宮女並沒有睡,殿內的燭火亦是未熄。

掌燈宮女見大太監沒喊皇上駕到,便恭敬地對慕淮道:「皇後娘娘未睡…奴婢可要進殿通稟?」

慕淮淡淡道:「不必。」

他面色稍霽,暗道這女人也一貫是個黏人的。

她離了他,也自是睡不下的。

慕淮眉目稍舒,便去熏爐旁烤了烤手,想著進內后,便要將那溫香嬌小的女人抱在懷裡,可不能將身上的寒氣過給她。

他要將她擁入懷中,也要狠狠地疼愛疼愛她。

殿內立侍的宮人明顯覺出,皇上這一進椒房宮內,表情便明顯和煦了不少。

慕淮剛要將身上的貂氅脫解,卻聽見內殿,竟是傳來了孩童的笑聲。

那笑聲自是慕珏的。

慕淮面色頓陰,待進了內殿後,見慕珏果然在內,正在床上咿咿呀呀地爬著。

容晞正逗弄著兒子,神情滿溢著溫柔。

這本該是令人覺得溫情動容的時刻,可慕淮見此,卻生出了股無名的怒火。

容晞見到慕淮后,笑意登時僵在臉上。

慕珏貫是個沒心眼的,仍在呵呵直笑。

容晞細聲問道:「這麼晚了,陛下怎麼過來了。」

慕淮語氣稍重,回道:「朕自是想來就來,怎麼,皇後有異議?」

說罷,便要將床上的小糰子抱到身上。

容晞卻搶先一步,將慕珏護在了懷裡,語氣稍帶著埋怨地,對慕淮道:「外面天寒,夫君剛回來,可別過了寒氣給珏兒。」

美人兒嗓音細軟,身量也嬌小,卻是個極護犢子的。

慕淮暗暗咬牙,回道:「朕一進殿,便在熏爐旁烘烤過身子了。」

容晞這時才換上了副笑模樣,桃花眼也稍帶著諂媚的,將孩子遞給了慕淮,柔聲道:這回夫君可以抱抱珏兒了。」

話音剛落,慕淮便惡狠狠地將小糰子抱到了身上,亦揚聲喚來了丹香,讓她將慕珏抱到了殿外。

容晞戀戀不捨地看著兒子漸漸遠去的身影,卻覺這殿中的氣場愈發不對勁。

內殿只剩了她和慕淮兩個人,容晞下意識地往華帳內躲了躲,慕淮大手一伸,便將她從帳里抱到了身上。

他還未來得及脫.解外氅,黑貂制的獸皮摸上去也很柔軟,容晞略有些赧然地勸道:「夫君…還是先將外氅換下來罷。」

慕淮語氣幽幽,命道:「皇后幫朕換。」

容晞頷首,回道:「嗯,那皇上先站起來,臣妾再幫你換下來。」

待二人站起身後,容晞剛要喚下人將慕淮的氅衣收起,男人便急不可耐地又將她橫著身子抱了起來,微涼的薄唇亦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嘴。

容晞漸漸闔眸,覺他身上有著落雪的清新,亦有著寒梅和龍涎香的悠遠和松沉,聞著令人醺然萬分。

一番深吻之後,她已然躺在了床上。

慕淮語氣低低地道:「真狠心。」

容晞本來正享受著男人同他的親昵,自是不知道為何他要突然說她狠心,便探尋似地問道:「夫君為何要說臣妾狠心吶?」

按說二人也只是幾日沒見,慕淮東巡可是離汴了兩個月,這男人那時也好好的。

容晞想,慕淮應該不是因著這個,才說她狠心的。

她心裡倏地有些恐慌。

莫不是慕淮突然開悟,接受不了她實則是個喜歡算計,心思又陰毒的女人。

他可能,還是喜歡那些心思單純的小白花?

慕淮已然用手扳住了女人精巧的下巴,他細細睇著她的眉眼。

半晌,他將嗓音壓得很低,語氣艱澀道:「朕…想晞兒了。」

他原是個強勢冷峻的男人,可卻用這種稍帶著郁色的眼,這般深邃的看著她。

容晞的心怦怦地跳了好幾下,強自鎮靜地又問:「才幾日不見而已…夫君東巡去了兩個月,都沒這麼想臣妾…怎麼現在竟是這般想臣妾了?」

慕淮面色微訕,語氣稍沉地反問道:「晞兒就不想朕嗎?」

容晞咬住柔唇,點了點頭,回道:「想的…」

慕淮唇角微勾,語氣卻是幽幽:「沒看出你想……」

容晞細軟的嗓音微高了幾分,忙解釋道:「就是因為想夫君,臣妾才將珏兒抱過來的,夫君東巡時,臣妾也是有珏兒陪著,才不會覺得那麼孤單。」

慕淮眉目略舒展了幾分,仍是不確信地問:「晞兒想朕?」

容晞頻點著小腦袋,細聲回道:「想的…要想死芝衍了……」

既然慕淮這麼想聽這些膩歪人的話,那她就講給他好了。

話落,便將纖細的胳膊環上了男人的頸脖。

慕淮心尖一酥,倏地傾身,再度吻住了她。

他碾著她的溫甜和貝齒,同她繾綣地廝磨了良久。

待他將唇移至了美人兒的耳畔后,便嗓音透著啞地命道:「就這樣,別再亂動了…讓朕好好疼你。」

「嗯……」

容晞沒再推拒。

她想,這樣也好。

這最傳統的方式,二人也是許久都未用過了。

******

庄帝忌辰的那日,新帝和皇后在紫瑞大殿的鐘樓上舉辦了隆重的祀典。

還未出宮為庄帝祈福的太妃,和庄帝的髮妻翟太后自是也穿著繁複的祭祀命服,參加了這祀典。

當著宮人的面,翟太后卻見帝后二人並無任何不睦。

容氏要從鐘樓下階時,皇帝還主動攙了她一把。

在庄帝忌辰的這日,翟太后自是傷感萬分,雖說庄帝性情溫方,對她這個髮妻也算敬重,但他最愛的女人,卻仍是慕淮的生母賢妃。

祀典結束后,容皇后便叮囑眾太妃道:「這鐘樓還未被修繕完畢,有的磚牆不實,各位太妃盡量小心些,莫要從高處跌落。」

眾太妃應是,都覺容皇后對她們很是關照。

王太妤和徐太媛卻彼此對視了一下,似是達成了什麼協議。

翟太后心緒跌宕,便倚在鐘樓外的磚牆處,遠眺著汴京城的風景,她想要消化些心事。

沒有太妃想要邀她一同回去,她願意在這兒鐘樓上吹冷風,那便由著她去。

鐘樓的階梯略陡,一眾太妃忙著小心地踩著石階,自是沒注意到王太妤和徐太媛,竟是沒同她們一起下階。

待一眾太妃互相告別,準備回到各自的宮苑時,翟太后也覺自己應當回去了。

蘭若並沒同她一起上來,她只得自己小心地邁著石階下去。

翟太后剛準備轉身離去,卻覺得自己的後頸竟是被一微涼的手狠狠地按住了。

那手明顯是女人的手,上面還戴著尖尖的護甲。

翟太后心中一驚,她的腦袋已然探出了磚牆,頓覺血液逆流。

這鐘樓修造得很高,稍一不慎摔下去,定會當場身亡。

翟太后斥向制住她的人,冷聲問道:「你是誰,敢這樣對哀……」

話剛講一半,翟太后的嘴竟被人用塊布給堵上了,那布還透著股腥.騷的味道,不知道被沾了些什麼腌臢玩意。

翟太后講不出話來,喉間也只能發出詭異的咕噥聲。

她倏地意識到,制住她的人,不只一個,而是兩個。

下面的人已然走遠,沒人抬首去看此時此刻的鐘樓,到底發生了什麼。

翟太后愈發恐慌,額上也滲出了涔涔的冷汗。

「唔…唔……」

翟太后仍在掙扎著,可她的力量,自是不敵兩個人的力量。

——「知道這用來塞你嘴的布上,都浸了些什麼嗎?」

翟太后眸色一變,這聲音很熟悉,她是認得的。

這…這是徐太媛的聲音!

徐太媛用護甲狠狠地颳了下翟太后的後頸,翟太后痛極了,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只聽徐太媛的嗓音突然發狠,厲聲道:「我告訴你啊,塞到你嘴裡的布,被我浸了下人的屎尿,你是不是也覺出來了?」

翟太后頓覺想要嘔吐,卻又嘔不出來,她不斷地掙扎著,可卻是無濟於事。

王太妤邊制著翟太后的胳膊,邊顰著眉目環顧了下四周,壓低著聲音對徐太媛道:「姐姐…鐘樓的另一側有駐衛,怕是一會就要走到這處站崗了…」

徐太媛面色陰狠到有些瘮人,幽幽地道:「倒是便宜她了……」

說罷,她又要用護甲狠狠地去撓翟太后已然變得血肉模糊的後頸。

王太妤這時從袖中掏出了個荷包,隨後,竟是從裡面掏出了數枚細針。

徐太媛面色微詫時,王太妤語氣微顫地同她解釋:「用這個罷…她摔死後,宮人也是要驗屍的,不能在她身上留下過多的傷痕。」

二人一手制著翟太后,一手各執著數枚細針,毫不留情地又戳.刺了翟太后數下。

翟太后已然痛得失去了意識。

她真是沒想到,自己竟會栽到徐太媛和王太妤這兩個賤人的手中。

她竟被這兩個賤人這般折辱!

待覺出駐衛即將要走到三人這處時,王太妤這時催促道:「姐姐…該鬆手了。」

徐太媛不想讓翟皇后死的這麼容易,可卻不能誤了時機,只得不甚解氣地又將唾沫啐到了翟太后華貴的命服上。

王太妤還未同翟太后講過話,她神情依舊淡然,並未如徐太媛那般猙獰。

臨死前,她也有一番話要對翟太后講。

「冤有頭,債有主。你害了那麼多人的孩子,早該想到會有這麼一日。」

「唔…唔……」

「這一切,也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們。」

「咚——」地一聲。

紫瑞殿的鐘樓被人撞響,闔宮各處都能聽見其悠揚的鐘磬之音。

隨後,便是一宮女凄慘驚駭的喊聲驟響:「——翟太后…翟太后從鐘樓上摔下來了!」

附近的宮人聞訊都圍了上來,只見翟太后嘴仍微張著,雙目也瞪得溜圓,她頭顱里流出的血,亦浸染了整塊青石板地。

宮人們都覺這血腥味屬實令人作嘔,皆都用手掩住了鼻唇。

翟太后這般,也不用再將太醫喚來救治了。

她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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