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骨劍落絕,斷三千痴纏。
「怎麼,我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想殺我么?」姥姥回頭凄慘的看了看朝著自己走來,滿是怒意的單雋。
「小憐一人孤苦伶仃,做鬼都不得安生,我竟會動了善念,打算放了你。」說罷單雋揚手一揮,鬼姥被迫又顯了原型,此時的樹卻比原來小了很多。
「你要幹什麼!你……你饒了我吧……」鬼姥見自己被單雋定住不能動彈,終於是露出的驚恐的表情,看著他不停的大聲哀求著。
單雋抬手將鬼姥身上的枝椏一根根都折了下來,斷裂的地方汩汩的冒著鮮血,每折一根,他眼中的血紅就加深一分。
「單雋要成魔了,必須阻止他。」燕狂歌說罷就朝著單雋撲了過去,誰想單雋輕輕一揮手,燕狂歌就被禁錮在了原地,他只是平淡的回頭看了燕狂歌一眼,又一抬手,從鬼姥的樹榦里活活扯出來了一根骨頭。
鬼姥痛的大聲尖叫著,那聲音慘烈慎人,單雋抬手將那骨頭變成了一把劍,一下一下的戳在鬼姥身上,留下一個個冒著鮮血的血洞。
「你這樣的廢物,要心何用,成仙何用,留在世上,何用。」每說一句,單雋就在鬼姥身上扎一下,他眼裡最後的那一絲理智,都淡滅了。
圍著單雋的那股紅光,已經漸漸的轉變為了黑紅色,單雋的頭髮也因為妖魔化越來越長,幾乎垂在了地上,額頭間隱約的出現了一道魔印。
「哈哈哈……哈哈……咳……咳……單雋,你這是何必呢……因為我把自己逼成了這個樣子……何必呢……」姥姥每說一句話,嘴裡就冒出來一口鮮血,她絕望的看著單雋,他依舊沒有停止手下的動作。
「成佛,成魔有什麼區別,我求佛,他不助我,那我寧願成魔,早晚有一天,等我足夠強大的時候,我一定能夠救得了小憐。」
「小倩,快點帶蘇雨暮走,單雋已經瘋了,我怕他還會做出更離譜的事,到時候大家都走不了了。」燕狂歌強扭回頭對小倩說了一句,小倩無助的看了看單雋,一咬牙抓起蘇雨暮就要走。
「走……」單雋回手將蘇雨暮和小倩定在了原地,回頭看著他們說:「你們去哪……」
蘇雨暮見單雋眼神里已經完全沒有了理智,聲音顫抖的問:「單雋,你……怎麼了……不認識我了么……」
單雋沉默的低下頭,眼神中滿是哀傷的說:「小憐都死了,你們卻要走了么……」
蘇雨暮語塞的看著單雋,他整個人都完全被悲傷包圍著,神智也不清楚,鬼姥身上幾乎已經沒有可以傷害的地方了,他還在不停的用那根骨劍刺著。
「單雋,你饒了她吧,她這個樣子肯定也活不成了,再修鍊上萬年都不一定能恢復了,你也放過你自己,不要再這樣了。」小倩悲哀的看著已經疼昏過去的鬼姥,哀求的對單雋說。
「重生么,再修鍊萬年,再來害人么?」單雋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意識里,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地面開始不停輕微的震動,而且越來越強烈,像是從地底深處不停的向上翻動著什麼。
單雋輕輕的抬起一隻手,閃著暗暗的黑紅色光芒,對著鬼姥說:「你這樣卑賤的精魂,根本不配存在於世間,那就徹底的灰飛煙滅,永不超生吧。」
語罷,地表裂了一條巨大的縫隙,有紅色的岩漿從下面翻湧上來,帶著濃烈的怒意和戾氣的火焰噴涌而出。
「地獄……烈焰……」燕狂歌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已經完全失控的場景,對著已經瘋狂的單雋呼喊著什麼,他卻已經完全沉靜在自己的世界里,什麼都聽不到了。
鬼姥眼底最深的恐懼都被激發了出來,她看著單雋將地底的火引在手上,徑直打在了自己身上,灼燒的疼痛襲來,火焰所到之處枝椏瞬間化為灰燼。
「單雋,你放了蘇雨暮,這火你控制不了的,地獄烈焰一旦出來,就很難被壓制回去,你快點放了他們,不能讓他們枉死啊!」燕狂歌嗓子幾乎沙啞的不停朝著單雋吼著。
單雋輕輕扭過頭,一揚手,蘇雨暮,小倩還有燕狂歌都被吸進了手裡的骨劍當中。
將骨劍插在身邊的泥土裡,單雋微微揚起頭,紅著一雙眼,平淡的說:「我單雋對天發誓,今日開始,斬殺一切樹妖,殺不盡,就一直殺下去……」
沉默了許久,沒有任何回應,單雋眼神閃過一次悲傷,小聲的呢喃說:「小憐,你聽到了么……我為你報仇了,你開心么……」
單雋走到已經燒成灰燼的鬼姥身邊,垂著眼看了看,轉身一抬手就要將那地表的裂縫合起來。可這火一旦出了,就帶著千萬怨靈的怒意,根本壓不回去,火焰發覺單雋對於自己的壓制,發狂一樣的朝著他撲來,單雋躲了幾下,卻一個閃失,被那地獄妖火徑直進入了靈識,掙扎著要和他合為一體。
單雋痛苦的蜷縮在地上,身邊的火焰焚天而起,將他包圍在中間,熊熊烈火,燒絕了周圍所有的樹木,一直蔓延到蘭若寺,這一燒,就是三天三夜。
「金蟬執念太深,犯下如此不可饒恕的罪行,該打入阿鼻地獄。」天空中淡淡的傳來一陣若隱若現的聲音,隔了半晌后,只聽聞一聲深沉的嘆息,「但菩薩念你執念過重,善意殘存,便求本座給你一次機會,在人間受苦,贖罪,希望你能夠改過,真正的大徹大悟。」
梵音越來越淡,漸漸的平息了下去,再也聽不清楚。
蘭若寺
單雋輕輕後退了一步,井裡的水漸漸的退了下去,又剩下幾條扭在一起的蛇。
想不到自己腦海中過去的記憶竟然還如此清晰。
自己始終忘記不了,成魔的那一刻,那種鑽心刻骨的疼痛,雖然難以忍受,卻遠遠及不上內心因為失去小憐而散出來的痛。
失去的痛,痛徹心扉,就像時時刻刻有千百萬之毒蟲一小口一小口的啃噬著心臟,痛的痙攣,痛的無法抵擋。
單雋抬手撫著胸口,又回頭看了看周圍被大火燒得破敗不堪的殘燼,猛的一回頭,察覺到了什麼。
化為一股紅光,飛身而起,很快就到了自己探查到得地方。
樹精的氣息。
她似乎知道自己要來,也沒有躲避,只是淡笑著站在那裡,一身綠衣隨著微風輕輕的飄著。
「你終還是來了。」那女子輕啟朱唇,靜靜的笑著說。
單雋眼帘一垂,祭出了手裡的骨劍。
女子苦澀的笑了笑,看著單雋手裡的劍說:「鬼姥之骨,她消散后這麼多年,身上的這根骨頭被你拿著殺了那麼多樹仙,你還是沒有殺夠么?」
「你們……都該死。」
「單雋,我從未害過任何人,任何妖,任何精怪,一心向仙,你覺得我也該死么?」
「不用做無謂的掙扎,你說了,我也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沒有打算逃走,只是替你覺得惋惜,你那麼高的道行,就這樣被自己毀於一旦,甘願在這世間,做眾人都懼怕,唾棄的魔,你內心平靜么?你的仇,就有那麼深么?」
單雋被她說的頗為煩躁,揚手就要砍,就聽身邊一老者高呼了一聲,顫顫巍巍的從樹后撲了出來,擋在了女子面前。
「攜軒,你怎麼出來了。」女子原本平靜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她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老者,終是不冷靜的看著單雋說:「你要殺的是我,不要傷害他!」
「敏兒,要不是為了救我,你怎麼可能被他發現,攜軒一把老骨頭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敏兒若是要死,那就讓我陪你一起死吧。」那老者將女子抱在懷裡,乍一看去還以為是一副祖父孫女圖,可是他們的表情卻原原本本的昭示著兩人之間濃濃的情感。
敏兒哭著將頭埋在老者的懷裡,埋怨了一句:「你怎麼這麼傻……」
攜軒滿是皺紋的眼角因為笑,皺紋更加的多,拍了拍敏兒的後背說:「我說過的,你去哪,我就去哪。」
單雋手裡的骨劍掉在了地上。
從今天開始,不管你怎樣,我都要和你一樣,你笑了我就跟著你笑,你哭了我就跟著你哭,假如真如你所說的,你要走了,那你走了我就跟著你走,不反悔,不食言。
「這位大王,你饒了敏兒吧,她是個很善良的女子,從未害過人,相反還總是在幫助別人,她再有幾年就要修成正果了,求求你高抬貴手,放了她吧。若是一定要她的命才能讓你消氣,那你就殺了我,我替她死,好不好,求求你了。」說罷老者跪在了單雋面前,不停的磕著頭。
「你們……相守了一世么?」單雋垂著眼看著腳下撲到的老者,微閉著眼聽不出情緒的問了一句。
「是,我自弱冠與敏兒相遇,便和她一直相守到現在,也有五十餘年了,以前我就聽聞大王你擅殺樹妖,所以和敏兒一直東躲西藏,今日我出山中採集野菜,不想遇到一隻瘋狂的野豬,我年事已老,無法抵擋,是敏兒及時趕到來救了我,卻不想被你發現,多年來一直隱藏著的努力,眼見著就要毀在此刻,我誠心的求求你,不要傷害她,她馬上就要位列仙班了,你高抬貴手,放過她吧。」
單雋眉角微微的抖著。
他和她,相守了一世。
自己呢。
小憐……
「攜軒,我沒什麼後悔的,你別說了,單雋你若是要動手就將我們一起殺了吧,這樣也算是一種成全,我也想過了,若是他不在了,我去做了神仙又有什麼意思,這樣生生世世無愛無恨的活著,還不如轟轟烈烈的和他一起死了。」
「敏兒……」老者驚訝的擋在敏兒面前,不停的阻攔著她,敏兒看著他淡淡的笑了笑說:「攜軒,敏兒就算不能位列仙班,和你一起魂飛魄散,這輩子也是值得的,這是我給你的承諾,我一定做到。」
「夠了!」單雋一揚手,地上的骨劍又回了手裡,他單手扶著額頭,怒喝了一聲,舉著劍指著面前的兩人,手卻抖著一直都揮不下去。
單雋,小憐要你一句承諾,無論如何都要聽我的。
「來我們這的都是找人的,不知道公子找的是誰?莫非是來找我的?」
「你很怕我么?」
「喝酒吧,喝了就不怕了。」
「抱抱我,不然我繼續跳下去,這一次就不會上來了。」
「小憐何德何能,生前不幸,死後卻得了公子垂憐,不嫌棄我,不是真的討厭我,更不是怕我,我很幸福,這一刻,我真的很幸福……」
「單雋,我做到了,佛……,他不嫌棄我……」
「公子,你要好好活著,一定要好好活著,成仙,成佛……這樣我就知道,這世上,還有你這樣優秀的男子……愛過我……」
小憐,單雋自始至終,都是那麼自我的活著,從來沒有兌現過對你的承諾。
「單雋,你的執念,還是不肯除了么。」身後一男子的聲音,單雋輕輕放下了手裡的劍,幾不可聞的對著面前的女子和老者說了一聲:「你們走吧。」
敏兒不可思議的看著單雋,像是自己聽錯了一般,看到單雋身後的那男子對著自己點了點頭,敏兒拉著攜軒,輕輕的對著單雋鞠了一躬,隱沒於林間,不見了。
天開始下雨了。
單雋沒有用內氣護體,任由雨將自己徹底澆透,只是垂著手平靜的站著,沉默不語。
「單雋,金鵬醒過來了,我將他帶來了,你想看看他么。」
單雋的手輕輕動了動,隔了半天才緩慢的回過頭,看到大鵬手裡用真氣護著的一隻金色的鳥兒,此刻正睜著眼看著自己,那眼神讓自己看的如此心痛。
他當日撲在自己身上,擋住自己那一掌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眼神。
幸福的,不帶任何猶豫的,絕對的。
單雋抬手輕輕摸了摸眼角滑落的淚水。
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哭過了。
這是雨,還是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