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季允萬萬料想不到,他寂寞已久的房門被敲響他懶洋洋去應門時,那不可望也不可即的佳人竟驟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現在,她就站在他房門,雖然一身英氣颯爽的男裝,卻無從減弱她明凈出塵的美……她來得太意外,像他做的一場夢,讓他不敢相信,也因此,千言萬語無從說起。
「冒眛前來打擾季公子,請季公子見諒!」沐夏欠欠身,先致歉。她夜訪少年男子,的確太冒眛,但季允可能是與臨秋的失蹤有所牽連的重要人物,她非見他不可。
「哪裡——」季允下意識地應,一時沒法從眼前夢幻似的情景中徹底清醒過來,呆了好一會才想起,讓此等貴客站在門外是多麼的不禮貌,於是挪開身子,讓出房門。
沐夏步入房門,環視一眼屋內簡潔的陳設,無心去評價,開門見山地對季允說,「我來是想向季公子打聽一個人,如果季公子知情,請務必告訴我。」
「夏……姑娘請坐!在下定然知無不言,請說。」季允遲疑一下,用了這樣一個稱呼。
「我已成親,夫家姓趙。」沐夏淡淡地更正。她不打算逗留太久,沒有落座,仍舊站著。
「呃……趙夫人。」季允機械地換了個稱呼,平素以悠然與氣定神閑為人稱道的他在她面前卻笨拙得令自己不忍目睹,心底不由好一陣子懊惱,也……好一番心酸。
「我有一個妹妹,名叫臨秋,孩子氣的很,愛出門走動,不知道季公子日間有沒有見過她?」
沐夏不想讓外人隨意得知臨秋的心思,即使那個人是臨秋仰慕的季允,因此這一番話說的含糊至極,旁人真要較真的話,肯定弄不清她意圖何在,甚至有可能因為被橫加猜測而勃然生怒。
不過,沐夏詢問的人恰恰是季允。切切思念的人驀然出現,季允除了慌亂、驚訝還有情難自禁的欣喜,哪裡還能去琢磨更多?
因此,季允很是認真地回想白天所見過的年輕女子,搜尋完記憶,實在找不出任何一個名叫臨秋或與之相關的面孔,於是又仔細問,「臨秋姑娘的模樣是否與夏……趙夫人相似?」
沐夏搖搖頭,她與臨秋雖為親姐妹,相貌卻找不到幾點相似之處,想要靠彼此的樣子辨認對方,行不通的。
「不過,季公子見過舍妹,在西郊別業的溪邊,當時舍妹與我在一起。」
在「西郊別業」,他惟一記得的只有她……季允用力回想,模糊地記起她的身邊有某個少年,然後靈光一現,想起今天在湖邊見到的那個偷偷窺視他的莽撞少年,該不會……那少年就是臨秋吧?難道她姐妹兩個都有易裝的癖好?女孩兒易裝是為了方便出門遊玩,可是……唉!讓世人如他瞧見了那絕美容顏,害的人不淺!
季允心底苦笑,卻得努力平靜面容回答,「我今天在東湖邊見過一個穿淡青色衣裳的小公子,不知道是不是趙夫人的妹妹。」
沐夏問過臨秋的小丫頭,知道妹妹今天的確穿著淡青色的衣裳出門,季允在東湖見到的很有可能就是臨秋。只是……臨秋為什麼跑到東湖去?
「今天東湖有什麼熱鬧嗎?」沐夏目光凝注在季允臉上,等他的答案。
她的目光太專註,季允覺得自己無法承接這樣的目光,更怕這樣的目光輕易看透他心底不該有的情愫,不由自主移開眼去,努力不動聲色地回答,「顧三公子在東湖舉辦詩會,以詩會友。」
這就是了。
那小丫頭很有可能滿心不甘,跑東湖偷偷看人去了。只是,詩會散了為什麼還不回家?該不會真出了什麼意外吧?
想到這裡,沐夏心急如焚,可還得繼續打聽清楚,「季公子今天在東湖邊有沒有遇見或聽見特別的事情發生?」
連日來,他心無旁鶩地思念……怎麼可能注意到別人?季允搖搖頭,一逕低頭,不想或者乾脆點說不敢與沐夏相視,就怕自己控制不住痴痴的目光,泄露那些不該有的情愫。
「謝謝季公子告訴我這些!我還要繼續找尋舍妹,告辭了!」沐夏頷首告別,轉身走向房門。
「等等——我陪你去吧?」季允看著快要離去的背影,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個女子在黑夜裡來去奔波,無論如何,都難以令人放心,儘管……他根本沒有這個資格。
「季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科考在即,怎好佔了季公子用功的時間?季公子請留步!」沐夏頭也沒回,淡淡地拒絕,拉開房門步出門外,消失在暗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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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城門剛剛開放,沐夏便一騎快馬,直奔到東湖。
繞著東湖跑了兩圈,樹林草叢中尋不到人,湖邊人家嘴裡也問不出所以然,沐夏不得不失望地承認,這樣子根本找不到臨秋。
臨秋,她究竟在哪裡?莫名的恐慌在沐夏心底泛濫如潮水,一波又一波。
昨夜,爹娘和她揪著心等了一個晚上,在焦急的同時滿懷希望地幻想臨秋會突然從門外蹦進來,宣布她的失蹤是個玩笑,然後任大家一陣驚喜,一陣責罵,一陣如釋重負、笑逐顏開……但是,幻想就是幻想!臨秋一夜未歸,她親愛的妹妹是真的失蹤了。她伶俐活潑、嬌俏可人的小妹妹,就此消失了蹤跡,不知身在何方……
她有八個妹妹,最疼愛的只有一個臨秋,現在,不見的偏偏是臨秋——平生頭一次,沐夏深深感受到失去的焚心似火和擔憂的如坐針氈。
臨秋,她千萬不能有任何意外啊!
都怪她!明知道臨秋不情願嫁給顧三公子,明知道她一顆芳心全系在季允身上,卻不以為然漠然視之。如果她當時願意幫助臨秋向父親稟明一切退了與顧家的親事,甚至主動去找季允……妹妹就會安好地留在家裡。
沐夏暗暗立下決心,一旦找回妹妹,她不想嫁給顧三公子也好,想和季允締結良緣也好,她一定助她達成心愿,但……唉!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
臨秋不見了,她該到哪兒去尋找妹妹?
沐夏把馬韁綁縛在湖岸邊一株柳樹榦上,走近湖水,踏上一塊直伸入湖中的大石,遠遠眺望湖中來回飛掠的只只水鳥和隨波飄蕩的片片白帆,深濃的焦灼和無奈沉重地壓在心上,令她雙眉緊蹙,愁緒鬱結……
一個在湖裡泛舟撒網的老漁翁緩緩把船划近沐夏,一邊捕魚一邊不時覷她幾眼,半晌,終於忍不住開聲,「小哥兒,看你心事重重,愁眉不展,遇上什麼難事了?天下之大,人生路長,沒什麼解不開的結,小哥兒看開點罷!」
沐夏聞言回神,目光投向老漁翁。這老漁翁,面容祥和,滿眼關切,沐夏意識到老漁翁大概以為她是在想不開要尋短見什麼的,不禁微微有些錯愕,也有些感動。這世上,好人其實不少,這麼想著,沐夏便輕易向這陌生的老人道出自己的苦惱與鬱悶。
「老人家,我沒有事,只是在擔憂我家妹子,她昨日出門玩耍,到今天仍不見人回家,不知道去了哪裡?我也不知道該到哪裡尋找?所以才在這裡發愁。」
「小哥兒的妹子多大了?」老漁翁把船劃得更近,關切地問。
「十六歲。」
老漁翁抬手捊了捊鬍鬚,皺眉想了一會兒,遲疑地說,「老漢活了五六十歲,在這東湖上打魚三十年,聽說見過的好事不少,為惡之事也很多,比如人販子擄掠單身少女轉賣異鄉之事,老漢就曾聽說過幾樁,小哥兒的妹子二八年華,瞧小哥兒樣貌,妹子的模樣一定不差,只怕……」
沐夏聽了心內暗暗發急,老漁翁所說的也正是她所憂慮的。
「老人家在湖上打魚,是否聽說昨天有大事發生?」
「小哥兒指的是有無強人劫掠之事吧?」老漁翁搖搖頭,「老漢未曾聽說!不過,強人想要擄人,又豈會明張目膽?小哥兒的妹子是否遭劫,老漢不敢斷言,小哥兒還是儘力找尋才是?」
「老人家見多識廣,萬一我妹子真的遭人擄走,我該往哪裡尋找?」沐夏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常聽人說南方是煙花之地,人販子擄走女孩兒,大多喜歡賣往南方,賣入青樓。小哥兒先別灰心,說不准你妹子並沒遇上意外之事,回頭再找找吧!」老漁翁安慰地說。
但願吧!
沐夏內心也在安慰自己。